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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明代小说:空前繁荣,跻身正统(4)

如果仔细阅读作品,可以肯定地确认,书中吃人肉的这些活动,鲁智深绝对没有参加。鲁智深也是个好酒好吃的人,只不过是“不该出手的时候决不出手”罢了。

鲁智深一腔热血,济困扶危,不愧是“人中绝顶”的好汉。金圣叹说道:“写鲁达为人处,一片热血直喷出来,令人读之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人出力。”(金圣叹批《水浒传》第二回回前批)“鲁达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心地厚实,体格阔大……想鲁达已是人中绝顶”(金圣叹《第五才子书读法》)。“拳打镇关西”、“大闹桃花村”、“大闹野猪林”等故事情节表现了鲁智深的侠肝义胆,古道热肠。

鲁智深一出场,三拳打死横行一方的地痞恶棍郑屠,救了素不相识的金氏父女。为此,鲁智深放弃了提辖这么一个还比较稳定的工作职位,逃跑流亡,最终出了家,上了梁山泊。而这一切,他从未后悔过,也不求任何报答。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之后,被智真长老转荐到东京相国寺安身,途经桃花村,投宿刘太公庄园,恰逢桃花山二大王小霸王周通强娶刘太公独生女儿,鲁智深主动提出要给强盗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当小霸王周通夜里来做新郎官时,被装做新娘的鲁智深揪住痛打一顿,然后又领着刘太公到桃花山退亲,当着大王李忠二大王周通的面,劝说周通放弃这宗人家不情愿的婚姻,逼得周通折箭为誓方才罢休。

当鲁智深听说高衙内调戏刚结义的兄弟林冲的娘子的时候,他也不管他是本朝太尉的公子,也不管他干爹多么有权势,立即领了几个人来帮打。高俅贵为本朝太尉,权倾一时。鲁智深大骂高俅,怒不可遏,不怕得罪当朝显贵。林冲被发配,他放心不下,悄悄跟踪在后面,在野猪林林冲九死一生的紧要关头,他突然跳出,救了林冲的性命,并亲自护送林冲去沧州,路上百般照料。他对待林冲的情义,尤其让人铭怀。野猪林里,从薛霸风声飒飒的水火棍下救起林冲之后,鲁达有一段向林冲叫着说出的话,话中有几个字,催人泪下:“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及至林冲问他今投何处,鲁达又是“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一个“忧得你苦”,连着三个“放你不下”,其情真切,感天动地。

他听说史进被捉,气得大骂朱武等不着急:“都是你这般性慢直娘贼,送了俺史家兄弟!只今性命在他人手里,还要饮酒细商!”连一滴酒也不吃,当晚和衣而睡,明早起个四更,独自一人下山去救史进。

不管事情与自己相干不相干,只要有不平,他都会拔刀相助,无怨无悔,全不要报答,甚至不计较自身的安危。鲁智深上梁山,和其他英雄皆是因为个人恩怨被逼无奈不同:他完全是舍己为人、自甘情愿地放弃原有的生活、走上起义这条路的。对于宋江招安的馊主意,他一直是坚决反对的。

从小说中可以看出,鲁智深是作者和读者最为喜欢的一个人物形象。鲁智深一出场,立刻正气弥漫,豪气荡漾。小说中也描写了他吃酒骂人、打架毁物、要盘缠、偷酒器等率性而为、不拘小节的行为,在这些情节中,充满着轻松的喜剧气氛。不虚伪,不矫饰,天性爽直!成佛成祖,当之无愧!

《水浒传》后半部令人痛恨泄气。只有鲁智深六和寺坐化,让人感慨震撼,欷歔不已!

梁山兄弟征讨方腊得胜而归,驻扎杭州六和寺。是夜,月白风清,水天同碧。忽听得寺外雷般声响,智深只道是战鼓擂动,摸了禅杖,大喝着便抢出来,待要出去厮杀。众僧拦阻,方知乃是钱塘江潮信,当下大悟。

鲁智深的人生意义就像钱塘江的潮信一样,在于不断的追求和战斗之中。当不再有擂动的战鼓,当梁山事业已经彻底覆灭,鲁智深的战斗人生就已经结束。钱塘江潮信使他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谛,他“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就地坐化。圆寂前鲁智深写了一副偈子,评价了自己的一生:“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近日方知我是我!”好个“钱塘江上潮信来,近日方知我是我!”

梁山一百零八个英雄中,也只有他有资格成佛成祖。

(2)武松:艺高胆大,江湖义气

武松是《水浒传》中作者写得最用心,自然也是塑造得最为成功的人物形象之一。他武艺高强,神勇无比,有胆有识。金圣叹誉他为“天人”,认为“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金圣叹批《水浒传》第二十五回回前批)

这么个“天人”武松,梁山英雄中“第一人”的武松,在书中的出场亮相可不风光,不像鲁智深“拳打镇关西”那样闪亮快意。在柴进府上,宋江见到的这位一年前投奔柴进的英雄,受主人冷落,正害着疟疾病,对着火盆,冷得瑟瑟发抖,落魄狼狈。虽然落魄,仍掩不住武松身上的英雄好汉气概。宋江观武松:“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如此好汉,怎会受柴进冷遇?原来武松性气刚,又好醉酒,若有庄客管待不周,便爱下拳打他们,所以柴进府上的庄客,没有一个喜欢他的,都说他坏话。久而久之,柴进也不喜欢他了,虽不赶他,但也相待得慢了。

此时的武松除了身体强健威武、相貌堂堂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英雄壮举。偶遇宋江后,武松的人生变得如此地不平凡。

首先是景阳冈借着酒劲打死老虎,神勇无比,从此威震天下,成为名震江湖的英雄好汉。打虎后的武松,声名赫赫,做了阳谷县步兵都头,遇到了一直想寻找的哥哥武大郎。武松武二郎和他的亲哥哥武大郎在长相、本事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武松是个武艺高强的美男子,而哥哥武大郎只会做炊饼来卖,人称“三寸丁谷树皮”。武松如此好汉,英雄且相怜惜,更何况美貌嫂子潘金莲呢!与兄嫂相聚,嫂子潘金莲百般诱惑,武松断然拒绝,显示了他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

潘金莲和西门庆因奸勾搭,害死武大郎。哥哥被害后,武松很快就查明了事实的真相,但他并没有贸然动手。他十分沉着冷静,首先想依靠合法的渠道为兄长报仇,但是由于官府对西门庆的袒护,他申告无门,才被迫采取法外行法的残忍复仇手段——杀嫂祭兄。在杀嫂祭兄这个事件过程中,武松表现得从容干练,周密细致,有胆有识。他在无比激愤的状态下,却能冷静地处理好报仇过程中的各个环节。他首先邀集四邻来做见证,在斥问潘金莲与王婆罪行之前,特意安排四邻之一胡正卿把全部过程作好笔录,然后,迫使潘金莲和王婆供认罪行,并在笔录上“点指”、“画字”,同时请在场四邻也“书了名,也画了字”。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才手刃潘金莲,杀死西门庆,最后自首。

杀嫂祭兄,表现了武松敢作敢为的英雄气概,以及对于兄长的深厚感情。但就事实本身而言,这终究属于个人的报仇雪恨,无法与鲁智深济困扶危的英雄壮举相比。

武松自首后,被发配到孟州牢城。在发配途中,路过十字坡张青、孙二娘开的人肉包子店,发现了店内的不寻常之处,于是戏弄迷惑孙二娘。武松机敏警觉!

到了孟州牢城,武松艺高胆大,威震安平寨。为报施恩牢房内酒肉款待之情,他帮助施恩重霸孟州道,醉打蒋门神,夺回快活林酒店。这一系列故事情节,都显示了武松高强的武艺。但武松所涉入的这场施恩和蒋门神之间的矛盾恩怨,双方都无正义可言,仅仅是两霸之间的利益斗争而已。蒋门神依仗官势,为非作歹,称霸一方,确确实实是一个十足的恶霸。但施恩是干什么的呢?施恩是在快活林收取保护费的黑社会的头目。施恩靠武松打败了蒋门神,夺回了快活林。“各店家并各赌坊、兑坊,加利倍送闲钱给施恩”,也就是说施恩的保护费收得更多了。施恩从此重霸孟州道快活林,这一章回的题目也叫“施恩重霸快活林”,“重霸”两个字用得非常好,它不是重归,是重新霸占。本来是他霸占的,后来换了一个霸占的人,就是蒋门神了,现在施恩是重新霸占。

施恩牢房内酒肉款待武松,其实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就是想利用武松的高强武艺制服蒋门神。这儿的武松,只不过是充当了被人利用的打手的角色而已。武松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别人利用了呢?他性情刚烈,但又不莽撞粗鲁,他胆大心细,一般不贸然冲动,因此,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有清醒的认识。支配他行为的,是一股被当时的英雄好汉所认可、所崇尚的江湖义气。而江湖义气很多时候是不分辨对与错、正义与非正义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武松和鲁智深又没法比。

武松大闹快活林,醉打蒋门神后,被蒋门神勾结张团练陷害,并派四名公差要在飞云浦置武松于死地。凭借高超的武艺,武松杀死四名公差,然后回鸳鸯楼杀死张团练、蒋门神等十五人,包括那些无辜的马夫、丫鬟等。这儿的武松可谓心狠手辣、残酷无情。无怪乎有人认为他有嗜血的天性。

武松走上了逃亡的道路,为了避免官府抓捕,他在十字坡张青人肉包子店剃发改扮成行者模样。经张青、孙二娘引荐,到二龙山落草,后来投奔梁山泊,成为梁山第十四条好汉,步军第二名头领。

武松随宋江投降朝廷后,在征方腊的战斗中,失去左臂,“宋江看视武松,虽然不死,已成废人”。宋江班师回朝时,途经杭州六和寺,武松毅然决定在六和寺出家为僧,并照料生病的林冲,到八十岁去世。

武松的结局出乎人的意料,这个昔日威震江湖的相貌堂堂的打虎英雄,变成了一个残疾人,“折臂不愿恩赐”,甘愿在六和寺出家。这个冒牌的武行者,最终真的皈依了佛门,将后半生付诸经卷和木鱼。是什么使他有这样的人生选择?

(3)林冲:忍辱负重,出手惊人

《水浒传》中,李逵、阮氏兄弟这一部分无产者,向往着梁山泊“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的生活理想,是心甘情愿,甚至是热切盼望着有门径落草梁山的。而大部分的英雄好汉上梁山都是被逼的、无奈的,上梁山是他们最后能够安身立命的、唯一的、不得已的一种人生选择。如果能够自己选择,他们还都是更情愿过着正常的“良民”生活的。林冲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人物。小说中浓墨描写了林冲被逼上梁山这一事件经过。

豹子头林冲,是《水浒传》中又一位性格突出、经历独特的梁山好汉。他出身武官世家,他的父亲是与鲁达相识的林提辖,岳父是张教头,他本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武艺高强,有本事,有能力。他还有一位美貌贤惠的娘子,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这样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美满、安逸自在啊!

当专爱淫垢人家妻女的“花花太岁”高衙内在庙中看见了美貌的林冲娘子,林冲一家这种平静美满的生活如破碎的镜子,从此再也难以复原了!

小说中林冲有一个突出的性格特点:能忍。忍辱负重!忍气吞声!这个一身本事、响当当的“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面对接踵而来的一次又一次要置他于死地的迫害,真是忍得好辛苦!连读者都忍不下去了!

林冲上梁山是被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如果有一点生的希望,他都会极力忍耐,不会反抗。从小说中可以看出,林冲是个善良、非常有修养的人。他即使自己身处不幸,也能为别人周全地考虑。在火烧草料场之前,在任何场合下,他说话行事都是那样的谦逊有礼,即使对要害他的公差;他不像李逵、武松、鲁智深那样粗莽,当然,也没有他们狡猾机警。确实,他原本完全可以远离绿林,做一个体面的良民。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不过,林冲后来的性格发生了一些变化。火烧草料场,林冲杀了富安、陆谦逃走后,到了柴进庄客的草房子里,他很客气耐心地要他们卖点酒给他御御寒,人家不给,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要是以前,林冲就会忍气吞声。而此时的林冲,大怒,说道:“这厮们好无道理!”将手中的枪往老庄客脸上一挑,又把枪往火炉里一搅,那老庄客的髭须焰焰地烧着了。接着,林冲枪杆乱打(是用枪杆打,换了别人恐怕会用枪头刺了),把那些庄客全打跑了,说道:“都去了,老爷快活吃酒。”

抢酒喝反映了林冲性格的变化,终于借此将胸中的不平之气发泄了一回,从隐忍变得暴戾。

在梁山泊,寨主王伦心胸狭窄,勉强收留林冲,林冲一直忍让。当林冲忍让到一定程度时,就爆发了,断然采取惊人之举,由“忍”变“狠”。当晁盖等来到梁山又遭到拒绝时,林冲气愤难耐,拿住王伦骂个不停,杀了王伦,并扶晁盖坐了第一把交椅。林冲为梁山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具有关键性的贡献。

从此,梁山事业蒸蒸日上!

(4)李逵:粗猛憨直,凶顽不灵

在《水浒传》中,李逵是着墨最多,性格最为鲜明丰满的人物形象之一。对这位梁山好汉,历来好评如潮,评价很高。有人认为他最具反抗意识,是反抗封建统治阶级最坚定、最勇敢的英雄人物,对梁山事业表现了无限的忠诚,是梁山起义英雄中彻底的革命派;有人甚至说,梁山英雄中真正既反贪官又反皇帝的,只有李逵一人。

其实黑旋风李逵,是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的典型。他勇猛憨直,敢作敢为,对宋江忠心耿耿,率真豪爽,他和武松、三阮等梁山泊英雄好汉一样,有着仇恨黑暗的反抗精神和勇于斗争的豪气。这些都是李逵身上的优点。但是,李逵身上也集中了一些缺点,比如粗鲁凶顽、蛮横急躁,甚至有着流氓无赖气。这个英雄让读者时常揪心的是,他有时会像一台失控的杀人机器,拿着他的大斧头不分青红皂白地乱砍一通。从其身上可以暴露出一些人性的阴暗面,他的很多举动缺乏理性的思考,没有明确的目的,很容易失控,成为和谐社会的一种破坏力量。

李逵出生在沂水县百丈村,真正的农民出身,人称黑旋风,乡里人叫他李铁牛。因为打死了人,早就逃亡在外,流浪江湖,凭借自身“能使两把板斧,及会拳棍”,和神行太保戴宗关系不错,得到他的庇佑,在江州混到了一个小牢子的差事。

李逵爱喝酒,但酒性不好,喝了酒爱闹事打人,所以人们都害怕他。黑旋风李逵的大名应该是人人皆知、声名显赫的,因为一说黑旋风的名号,“端的医得小儿夜啼惊哭”(第七十四回),就是说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夜里哭闹,家长就吓唬说黑旋风来了,孩子一听这话,吓得就不敢哭闹了。第三十八回李逵首次在小说中出场,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宋公明哥哥,就有不俗的表现:

第一件事,主人不肯借钱与他,就要和人放对,打得他家粉碎。

第二件事,一见到宋江,就说到借钱的事,仗义疏财的宋江立刻掏出十两银子给他,他一拿到这十两银子,立刻下楼去了赌场,赌输了,就抢掳别人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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