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早课，夏晓晴战战兢兢地走进课室，不敢抬头，怕对上刘杨的眼神。
夏晓晴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杨。
几分钟后，刘杨若无其事地在夏晓晴身边坐下，把一袋小笼包递给夏晓晴。
刘杨笑着说：“早餐。”
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可怕的他只是在夏晓晴梦里出现一样。
但是脸上用来盖着红印的厚厚的妆容告诉夏晓晴，那并不梦境。
夏晓晴接过包子，捻起一个，食不知味。
刘杨不断说着炒热气氛的话，丝毫不在意夏晓晴的僵硬。
夏晓晴小心翼翼地过了好几天，见刘杨似乎恢复正常，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来，约会的时候终于恢复正常，只是心里终究留下了阴影。
逐渐地，夏晓晴不再和别的男生嬉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跟杜宇也渐行渐远。
刘杨很满意，发觉杜宇好几次跟夏晓晴说话，她都没搭话的那天，对夏晓晴分外的好。
如果忽略那晚，夏晓晴和刘杨总算步入谈恋爱的平稳期。
不咸不淡地，才三年，相处出亲人的感觉。
没办法，那晚后，夏晓晴无法再带着爱意看待刘杨。
一开始觉得可怕，想要冷淡对待，谁知道刘杨不愿意放手。
也有再次吵到大打出手的情形，这次夏晓晴说出分手两个字。
一开始，刘杨不相信。
后来，又回来苦苦哀求，刘杨是谁，这么骄傲的人居然向她低头了。
那时是暑假，夏晓晴在一家连锁咖啡店兼职。夏晓晴只提过那家咖啡店的大概区域，并没有提详细地址，因为刘杨对南市的路不熟悉。
连锁咖啡店在那个区域大概有六七间吧，都不近。刘杨一家一家地去找，直到站在夏晓晴的面前点单。
那时候，夏晓晴心想，他大概真的是爱他的吧，最后一次，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从这次起，无论再怎么争吵，刘杨再也没有对夏晓晴动过手。
夏晓晴又想，他愿意为她改变性格压抑脾气，这大概就是爱她吧。
不断地争吵，不断地恢复甜蜜，如此反反复复地纠缠，一晃眼三年就过去了。
如果没有那一件事，夏晓晴想她大概会认命地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一辈子。
早在交往三个月的时候，懵懵懂懂的夏晓晴就跟刘杨上床了。
夏晓晴和刘杨都是第一次。这过程里夏晓晴并没有得到快乐。
刘杨又是那样霸道的性格，后来，刘杨大概提出三次，夏晓晴才同意一次，都是抱着忍耐的心态。
那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刘杨要坐第二天的高铁回清市。
刘杨不喜欢戴套，知道夏晓晴那天不是安全期，硬是要不戴套地来一次。
夏晓晴的经期一向不准，安全期其实也让人心慌慌的，可是拗不过刘杨。
整个春节，夏晓晴都懒洋洋的，本来就肉肉的，又吃胖了一圈。
夏晓晴照着镜子心想又要被刘杨嫌弃了，突然一个激灵，已经月中了，她上个月经期没来！
偷偷买了早孕试纸，手哆嗦着按照说明书验孕。
当看到两条线的时候，夏晓晴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她会被爸妈打断腿的！
夏晓晴发了条微信问刘杨在不在，得到回复后，她说：我怀孕了。
她不敢想象刘杨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她也不敢自己承受这后果。
夏晓晴必须要让刘杨知道。
刘杨回复的微信让夏晓晴心凉了整整一截，发出悲凉的笑声。
我明天回南市，陪你去医院打掉好吗。
没有任何延迟，几分钟后屏幕上出现这几个字。
夏晓晴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之后刘杨发过来的任何信息和笑脸夏晓晴都没有回复。
医院里，夏晓晴在排队做着各种检查。
第一项检查就是要先照B超确认是否怀孕。当医生拿着B超验单问夏晓晴这孩子要不要的时候，夏晓晴真的很想夺门而出，眼眶泛红，既有尴尬和即将谋杀一个小生命的羞愧，又有对他的不舍，这是她的孩子啊。
夏晓晴抚摸着不显怀的肚皮，很艰难地吐出不要这两个字。
医生一脸见怪不怪，制式化地交代各种检查的时间和预约事项，然后开了一盒药跟夏晓晴说她有炎症，不适合做流产手术，吃完这盒药才过来做手术，让她去交钱就叫下一个号码的病人。
离开医生诊室的时候，夏晓晴忍不住哭出来。
刘杨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如果她家很有钱，她一定会留下这个孩子的，就算孩子的爸爸不要他，她也要自己把他养大，她不介意当单亲妈妈。
可是一想起爸妈只是普通的工薪族，辛辛苦苦地把她养大，不是为了让她当个单亲妈妈的。
难道爸妈辛苦把她供到大学毕业，终于熬出头了，还要替她养孙子吗。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怎么抵得上二十年含辛茹苦如今白发苍苍的父母。
夏晓晴就在医院的大堂泪如雨下。
刘杨一贯地喝止夏晓晴不住哭，他只要他的面子。
有时候，刘杨的行为让夏晓晴觉得他是爱她的。每当夏晓晴认为刘杨的爱足以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些事情让夏晓晴怀疑他的爱。
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怪她，夏晓晴也是笑了。一边哭，一边笑，连夏晓晴自己都觉得诡异。
三年，都不足以让自己看清这个男人，狠下心离开他，沦落到这个境地，能怪谁，最应该怪的是自己蠢。
那个药，夏晓晴吃了两次就没有再吃了。医生说这个药是消炎药，吃下去，这孩子肯定就要不了了。
那是她的血肉啊。夏晓晴舍不得啊。
总共七次药，第三次药，夏晓晴怎么也咽不下去。
夏晓晴像鸵鸟一样自我安慰，就让他再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说不定他爸爸就会回心转意，她不介意休学把他生下来的。
夏晓晴不断地明示暗示刘杨，得到的都是明里暗里不容改变的答案。
夏晓晴的心比那冰霜还寒。
这一次复诊，医生说还有炎症，责怪她怎么不吃药。
夏晓晴只好编了个理由说药不见了。
医生再次给夏晓晴开了药，并给她重新安排了手术的时间。
夏晓晴麻木地把药吃下去。
夏晓晴已经无法回忆起那一天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根本不愿意回忆。
两次吃消炎药的时间加上一个小长假和等待排期，夏晓晴等待真正做手术已经很久了。每一天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她一会儿想起这个无缘的孩子就想哭，一会儿又怨怪刘杨，可劲折腾自己，恨恨地等待日后他的后悔，又自怜自艾或者怔忡发呆，令不明就里的父母暗自忧心。
夏晓晴已不记得那天的详细了，也不想记得，只记得做手术的医生跟她说你这已经超过三个月，一次可能流不清会影响以后怀孕，确定还做手术吗。
夏晓晴记得她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打麻醉，然后她就躺在外面的病床上，再后来半个小时后被护士赶下床，拉上裤子打的回家。
呆呆地在家过了一个星期，本来应该去复诊的，夏晓晴没有去。
她不想再面对任何和这个孩子有关的事情。
她不想再见到刘杨。
整整一个学期，她都没有再去上课，只有在考试的时候出现。
当她整理好心情，能再次站在刘杨面前的时候，夏晓晴很坚定地提出分手。
刘杨不愿意。这次他看出夏晓晴的决然，发动她身边的朋友和舍友不断说他的好话企图让她回心转意。
夏晓晴只觉得可笑。你们这些不明就里和稀泥的人到底明不明白她经历过什么。
刘杨脾气不好，毕竟在改，她看得出来，她认了。他霸道，唯我独尊，她也认了，自己选的人，哭着也要携手下去。他不喜欢读这个专业，毕竟有商业头脑，家里也有些闲钱，不至于没有会沦落太差的工作，她认了。据说他小时候经历不好，心里有个黑洞，偶尔就会抑郁一下，她也认了。
可是那是一个生命，夏晓晴怎样也无法认同。
也许比起恨刘杨，她更恨的是自己。
夏晓晴只要一看到刘杨就想起手术室那一幕，想起那个孩子，那个自己亲手杀害已经成形的孩子。
愧疚日日夜夜折磨夏晓晴。她不爽快，为什么还要装笑脸让你心里好受。
你也是侩子手之一！
夏晓晴已经不惧怕任何东西了，哀莫大于心死。她只剩下命一条，你敢要就拿去！你要是弄不死我，那我就弄死你。
你若还要折腾我，我们便不死方休。
夏晓晴恶毒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