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咳嗽已经停止,脸上亦已有了些血色,听他这样说,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掉下床去,我急道:“这是真的吗?”
大夫微微蹙眉,神色镇定道:“的确如此,姑娘并没有胎象。”
我又震惊又失望,转头望着萧尚阳和寻儿,寻儿也是如此回望着我,眼神里还有担忧,萧尚阳冷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并不急于安慰我,而是吩咐了紫衣将大夫送出去,然后强行将寻儿遣了下去,走至床边,坐下,面对着我。
我皱着眉,嗓音颤抖,语无伦次:“八爷,我知道我将要嫁的人是你,可是我很想要自己的孩子,但你知道我因为自己的毒一直在避孕,我以为我到死都不会有邢风的孩子,事实确实是这样残酷,可就在刚刚一炷香的时间里我确实以为我有了邢风的孩子,我以为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真的是那样以为的……咳咳……”
我剧烈地咳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胸腔猛烈抽痛,我用力地拍打着的心肺的地方,想让咳嗽停下来,我努力开口说话:“我甚至……甚至想到了我会……咳咳……带着一个孩子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玩耍,看着他慢慢成长,喊我娘……咳咳……”
我急切地说着这番话,说着我此刻内心的所有想法,语速之快就好像下一刻我就要死去了,说到后面我已经睁不开眼睛,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而我拍着胸口还在不停地说,不停地呛着。
萧尚阳一直很安静地坐在我面前,突然我被他低叫了一声:“够了,你闭嘴!”
我喉咙沙哑,一个字发不出,只能拼命在那咳,将那痰咳出来。
萧尚阳伸手揽住我,我闭着眼睛哭倒在他怀里,他等了半晌,终于等到我冷静下来,才轻缓地说道:“此次进宫我特地去太医院翻看了医书,书中记载,金色年华几乎无药可解,不过若得到一味珍贵药材可得以续命,这药材叫做优昙婆罗花,东南陆地上几乎没有,就连盛产药材的西靳国也百年难得一见,更是千年难得等到其开花。”
“这么说还是没救了?”我在他怀中泪眼朦胧地抬头。
“许是机缘巧合,此次护送和亲公主的大臣储离络身上就有优昙婆罗花,不过他随身做成香囊佩戴,想必他极为珍视。”
“储离络?”我念道,储离络这人阴沉诡辩,高深莫测,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本就是难于登天,何况是要他随身带着的东西呢。
我从他的怀里起身,看着他的眼睛勉强笑笑:“罢了,我之前去过他的府上做丫鬟,他这人阴晴不定,难以伺候得很,我看这什么麻婆花是没希望的了。”
萧尚阳看着我不语,眼露一丝惋惜道:“凡事不试一下怎知没有希望?”
我轻声叹息,孤注一掷道:“八爷,并非是我轻生,而是你犯不着为我去做这些本身意义就不大的事,连皇室都没有的奇珍异宝用在我这凡夫俗子身上也是浪费,再者,八爷娶我也是考虑到苡柔将不久于人世,给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所以一切都随其自然就好,何必逆天而行呢,我这一生得过且过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死亡对我来说是个解脱。”
我心下沉吟,该忘记的我都还苦苦记得,既然有心忘不掉,伴随着死亡让一切尘缘随风飘逝也就罢了。
……
这几****就一直在房中调养,太医天天过来,但对身体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萧尚阳也只是偶尔来探望一下,叮嘱我安心休养。
春节过后,大地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据说外面冰雪消融,草木萌生,将要出嫁的两天前,我要寻儿陪着我出去走走,要是再不运动一下,我非得全身僵了不可。
我与寻儿一同携着手走在小径上,我从手绢中取出那只逐风簪,交到寻儿手中:“这簪子你收好了,后日可得帮我戴上。”
寻儿将簪子收好,含笑道了声:“嗯。”
我看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寻儿道:“寻儿,是不是最近吐得厉害?”
寻儿有些窘迫地一愣,摸着自己的脸说:“没有啊,怀孕不久,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呢。”
我淡淡一笑:“那是我看错了,只是觉得你看上去清减了些,是我的错觉吧。”
寻儿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
寻儿的手心有凉凉的湿意,我拿着刚才的手帕放进她掌中:“怀孕的女人大都多愁善感,也是正常,为了腹中孩子你也该尽力宽心才好。”
既然寻儿不愿意说,我是不会逼问她的。
寻儿长长叹了一口气,停下步子凝视着我:“小姐,你说寻儿跟了王爷是不是错了?”
我看着她,眼中微有讶异:“怎么突然这么问?”
寻儿不安地绞起了手中的帕子:“寻儿只是觉得,王爷对我只是……唉,寻儿很想要那种被人疼惜的感觉,可是从王爷身上得到的,除了怜悯,似乎再无其他。”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寻儿,你这是当局者迷,那****昏迷醒来,看到你和八爷一唱一和的,很是有意思呢。”
寻儿脸上毫无笑意,摇头轻言:“才不是的,小姐不是当事人,寻儿跟了八爷这么久,很少见到王爷的笑容,王府里不乏侍妾,可王爷真正表露出真实一面的对象只有正妃姐姐,而现在,还多了小姐你,能让王爷卸下防备和敞开心扉的,从来就不可能是寻儿。”
我心中一热,寻儿这番话里的深情和委屈与我往日所想竟不谋而合,然而,不知满足地想从一个男人身上得到更多,这是一切痛苦根源的开始。
我轻拍着寻儿的手,苦苦一笑:“寻儿,你说王室的人是不是都无心无情?”
寻儿没有表情的脸一下子黯淡下去,我顿一顿继续说:“寻儿,原本你跟着八爷,他也是这般对你,可因为你不是他的侍妾,所以你不会在意那么多东西,可是现在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但你其实也知道在八爷心里,恐怕你的地位和过去是差不多的,至少分量上是这样,你想为何在你暴露身份之后八爷能容了你,就是因为他念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如果你现在因为身份的小小转变而患得患失,索要更多,那么恐怕你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寻儿点了点头,静静听着,手里摆弄着柳枝条:“小姐如今真是彻悟许多,就连寻儿都被现实所蒙蔽,而小姐能心如明镜,多谢小姐的一番提点。”
我拧过一根柳枝:“寻儿,身在局中自然是看不清出路的,我何尝不是被困在自己所圈的牢笼里不肯跳出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一个心里有着其他女人的男人,如果时光倒流,我早知如此,我是断不会嫁给邢风的,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虽然你嫁给八爷,身份地位都不尽如人意,可毕竟你曾为他做事,他对你或多或少也有情义,而且八爷心里还不曾有个女人真正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最柔软的位置,你该知足了。”
寻儿迷茫不解地问我:“八王妃不算吗?”
“八王妃是在八爷还是贝勒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的,他们夫妻有着近十年的感情,这份情谊是任何人代替不了的,但那不是爱情,更像是亲情,至于你说我,八爷对我不过是同情更多,你不必患得患失,只要做好那个善良本真的你,八爷是不会亏待了你去的。”
寻儿点点头,我们谁都不再说话,静静沿着湖边缓缓步行,一直到夕阳西下,将天边染得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