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讲后来怎样,后来怎样?”秦观追着问道。
史怀说着这一段,鼻腔子喉管中满是腐臭的味道,自己也恶心的不行,拿手抓抓自己伸出来的舌头,干呕了几声,眼里含着湿润轻松地说道:“换个地方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偷偷溜到他们驻扎的旁边,我就不信了,寻思着离他们越近的河水肯定能喝。”
他洋洋得意的抽了一下鼻子,甩了一下头接着说道:“最后快灌满的时候才被他们发现了,这不!中了一箭,我边跑边着急,屁股上像是插着一只野鸡的翎子,使劲去拔,这才扯了这么个洞。”
众人都随着史怀的手去看箭头扯出的洞,好像是自己亲临了一样的默默感叹着。
突然听到秦观大喊一声阻止道:“那是给咱将军的水f!”
几个人都把目光顺着声音转头看,惊讶地看见慕容苏缨已经把水囊从嘴边拿开,静静地坐在火盆旁。
老刘头也下意识地把嘴里的烟杆拿了下来,张着合不上的口,这与他眼中的慕容苏缨大不相同,许是渴得很了。
秦观觉着自己是否太过大惊小怪,咽了口渣子一样的吐沫缓和道:“我没有不让你喝,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没多少,得省着点。”
他也是几天没有沾水了,不仅如此,他还带领他的士卒辛苦奋战几天想挖出水来,但是无论他们费了多大的劲,土地干硬如石头,此时的秦观虽然衣服是新换过的,但是新鲜剌出来的口子,在他粗大的手上张着口。
他嘴上起着燎泡,两眼通红。
史怀伸出双手对苏缨摊开道:“没有多少,只有这几口的。”他这话像是在祈求。
慕容苏缨感受着口中河水的甘醇,她舔舔干裂的嘴唇,望着几个瞪着她的人,她突然笑了,笑的像山泉水一样的甘甜。慕容苏缨觉着这几个人也太过紧张,微微地翘起嘴角笑着对他们说道:“不尝尝,万一有毒呢!岂不是害了将军。”
帐子里的空气似乎清新了不少,几个人刚才还感到开春的天气,帐子里面点个火盆燥热的很。
苏缨的一句话秦观听了觉得爽亮,老刘头赞许的悄无声息的点点头,又把烟杆放到嘴里面。
这时候史怀笑了,可能整个屋子就他能笑得出来,笑了一阵子他说道:“鬼的嘞!把你个机灵的!我早都灌个肚饱喽!你看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快去吧,咱的玉皇大帝等着呢。你可要小心伺候,那可是能让我的升官发财的祖宗!”
慕容苏缨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了,笑着拿了皮囊一溜烟跑去中军大帐。
史怀看着老刘头秦观都抿着嘴笑,“你两个笑的这么怪异作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笑的像个刚揭开盖头的媳妇家。”
听他打趣秦观不干了,微合拢了嘴唇道:“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你是喝饱了,我这嘴敢张开一点,你看看,血口子比嘴开的还大,是不是老刘头!他同我一样的!”
他看看老刘头,老刘头老好人一个,从不轻易挖苦谁,只在那里憨憨的笑。
谁也没有注意,突然间史怀冲了上去,一双大手就往秦观的脸上乱抓,他要用手撕开秦观的嘴。
他一边动手,一边不依不饶道:“来来来,让我来帮帮你,让我帮你多张几个嘴,最好扯到耳朵根子上。”
话音未落,倒霉的却不是史怀!
他还没有闹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就被控制住不得动弹。
史怀就如一只轻飘飘的羽毛,他被虎背熊腰的秦观反转着掌控在手中。
秦观一边用他铁钳一样的大手,使出浑身力气勒住史怀的肚子,一边气呼呼地说道:“我把你个落井下石的东西,不知好歹的玩意!在我面前显摆,你说说几次了,又在我脸上讨嫌!你可是讨的半点便宜,道歉不道歉啊,看我不把你喝出来的水给打出来,到时候谁笑谁哭。”
史怀明显要吃亏,但是性格倔强的他是绝不肯认输的,使出吃奶的劲头想反抗上个一二,两个人在帐子里闹。
老刘头爱静,顿时觉得帐子里呱噪的很,提醒说了一句:“两个劲大的后生,也不省着点子力气,闹归闹,注意点盆火。”拿着他的烟斗转身出去了。
秦观一边和史怀对抗,一边还回答了一声:“知道了,您老歇着去,我收拾了这货就封了火。”他手底下又加了把子力气,把个史怀勒的,脸似刚从死猪肚子里刨出来的腰子。
又是两夜未眠的慕容苏缨实在熬不住深夜的疲累,在燕天承床榻旁的脚凳上,上半身斜靠在床沿上打盹。
迷糊朦胧之间她觉着有人在摸她的头,苏缨强抬起睡意依旧沉重的眼帘,见是燕天承在摸她的头。
“你醒了?”慕容苏缨努力强装起一脸的轻松,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精神。
燕天承虽然高烧退去,但病容憔悴气力不足,他挣扎着惨淡的笑了笑。
苏缨柔声说道:“醒了就好,刚才军医来瞧过了,说是无大碍,烧退了一两日也就妥帖了。”
燕天承抬起头来想靠起来。
苏缨忙站起来阻止道:“才醒,身子重,欠些力气是一定的,好好休息才要紧。”
看到燕天承嘴唇干裂,慕容苏缨一阵心酸,那一囊袋的水,如今也只剩一口了,史怀带着秦观几个人想尽办法都没能从那些天杀的蛮子手里抢出一点水。
她怕燕天承总躺着头会越发晕眩,就拿个枕头给他支起来一点,又从皮囊里倒出两小勺的水在木碗里,小心的给燕天承呡了点水。
“有水啦!”燕天承问她。
苏缨轻松的笑笑道:“没有,史都尉想尽了办法才抢来这么点子水。”
“史都尉?”
看着有些想不起事的将军,苏缨觉着真是病来如山倒,一向睿智记忆里超凡的燕王爷,一场大病竟然有些糊涂了。
她解释道:“你忘啦!史怀啊,你给他生了官,他说啊,他还等着你快点好起来好给他升更大的官呢,这几日他不让别人喊他都尉了,他让他手底下的人都喊他史大善人!”
燕天承一听到这儿,眯起眼睛笑了:“呵呵呵!就他还史大善人,我看他呀,是史大恶人才对,在战场上你看他可一点也不善,他那小铁锤,非把对方的脸砸出个窟窿才作罢,揪起人家脑袋,连扯带拽。”
慕容苏缨笑了道:“他那是想拿赏呢!”
她见燕将军的脸色转好,一直紧张焦虑的眉头放松不少。
说罢了就想上前去帮着掖好被子,燕天承却把头往后撤了撤,苏缨愣了一下,她的手因为燕天承的动作也略微迟疑了。
她望望燕天承,可是燕天承只与她对望了一眼,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一时间尴尬着,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帐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凝结在半空中。
慕容苏缨心里一阵子酸楚,他们之间的嫌隙,看来并不是为了拿刀的那件事。她觉得燕天承一直在回避她,她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才作罢么?
她把双手绞在一起,不只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