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快要到叶家的别墅的时候,我抬起昏昏沉沉的脑子望向外面,那些浑浑噩噩的记忆又涌了上来,我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原来一直藏在脑海深处从来不曾随着岁月淡去,我带着那份独属一个人的清醒孤身一人活着。而所有人都以为我忘记了。
车稳稳的停住,许骏看了一眼外面,皱了皱眉,“这怎么回事,机场弄得那么热闹,这你家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闹鬼啊。”
“你不是知道么,叶家的表面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
我径直下了车,站在那栋冠冕堂皇的建筑前,扬起了笑容,“我回来了,亲爱的们。”
许骏在我旁边一哆嗦,“你每次展现热情都没什么好事情发生。”
“谁说的,你对我有误解,你瞧,这不就有好事发生了么。”我笑着抬眼看向门口惊慌失措的妇人,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扭曲的神情,“你,是你!”
“小姑姑,这是怎么了?您不知道我今天要回来么?这么惊讶,我可是要伤心的。”
被我称作姑姑的这个人叫叶宁,是我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曾经是个混迹于上流社会的名媛,现在如你所见是个疯子。疯了整整十年,度过了整个青春时代。我真替她可怜。
叶宁的动静不小,我不一会就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叔叔的老婆,叶家现在暂时的当家女主人,我的二婶,沈仓荷。
她看见我,也明显的面部僵硬了一下,不过还是看出来有过心理准备的,一瞬就调整过来了,面上堆了笑,“这是小暖回来了么,快进来,你二叔在公司呢,晚点就回来了。”
我笑着跑上前搂住她的胳膊,撒着娇,“我在外面这些年可想你和二叔了,我想吃你做的菜,好不好么,二婶。”我的热情显然让她愣住了,愣愣的回道,“好,好啊。”
我扶着她进去,一派乖巧可爱的样子,没看身后嘴张的像吞了一个鸭蛋的许骏。
德国诗人里尔可说过:人的数量虽然很多,但是人们使用的面孔更多。
我坐在桌旁兴高采烈的吃着,时不时抬起头称赞几句,我吃的那么开心,连许骏的脸上都有几分呆愣,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没有味觉很久了,所以吃东西这种事对我没有一点吸引力,味同嚼蜡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人。二婶看着我,神色有几分揣度和试探,“小暖,你这次回来开朗了很多啊。”
我笑着回道,“美国的生活很开放很轻松,况且我都离家多久了,青春期都结束了。”是的,我的整个青春期都活在同样的暗无天日里。但是现在,青春期结束了。
泛着光华的家具之上沉淀了一个家族百年的悲伤,而我们就是在这样反复循环的命运中持续着,叶家的祖房向来只有当家主人才能居住,十多年前我住在这里,如今物是人非这里早已易主,住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和熟悉的陌生人。我又塞了一个看上去黄澄澄的小糕点,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二婶,我的房间在哪,我好久没回来了,都记不清了。”
等到被佣人带到那件熟悉的屋子时,我一瞬间不是没有犹豫的,身后的视线紧紧盯着我,我微笑转身,“婶婶,麻烦你了,这里面的蕾丝是我最喜欢的,只是······”我露出迟疑的神色,她的表情立刻紧绷了起来,我又微微笑了起来,半似感叹的道,“感觉有点熟悉啊。”
“小暖,你不记得了么?你以前就是住这里的啊。”那张脸上尽是温柔,那温柔就像刀刻在我心上,让我一刻都不得安宁。
“啊?是么?哈哈,怪不得感觉有点熟悉。”明明是熟悉的一切,我却要装作不认识,无论是物还是人,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许骏晚饭后就走了,我没有留他,这间屋子这么窒息,留我一个就够了,就像我之前希望的他尽量离我远一点就好了。我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上面是一个我没见过的陌生电话,我接起来,“喂?”
“我亲爱的未婚妻,我们见一面吧。”那声音蛊惑充满魅力,就像引人犯罪的魔鬼。我这才想起这世间我还有这么一个摸不清敌友的家伙存在。
我的声音出乎我意料的冷静,“白孝成,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家大哥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况且我也很想见见暖暖你呢。”
暖暖?这世上唯一一个这么叫我的人,一瞬间令我恶心的差点连晚饭都吐出来。“白孝成,我的暖是暖龙的暖,不是娇艳的娇。”
“我知道啊。”几分漫不经心,几分调笑,我想这不是一个废物一样的公子哥,就是又一个我看不懂的人。
我喜欢他的声音,带着麻醉一样的触感,让人暂时忘了现实,“在哪里见。”
“sun”
我眉心一皱,“什么?”
“A市最大最热闹的酒吧,叶大小姐不会不知道吧。”一会暖暖,一会叶大小姐,他倒是游刃有余。只是与未婚妻第一次见面选在酒吧的奇人她倒是第一次见。
“好。”不再管那边的反应,我挂了电话,慢慢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整个A市的灯火猝不及防一下子闯入了我的眼帘,我坐在窗边看着这片艳红,觉得心里那块空的地方更加空旷,生生拉的我的心生疼。我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我只是这个城市最害怕寂寞的那个人,可是这样的我,注定身边不会太热闹。
同一时间,sun酒吧,到处都是热舞的男女,激情的碰撞。
白孝成看着手机上的忙音,不由笑出了声,他这位未婚妻似乎性子格外急,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摇晃,被子里的酒液迸溅出来,白孝成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冰冷却含有感情,有意思,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吧台那边一阵骚动,白孝成抬起眼去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悦,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上有着叶暖和白孝成身上都不曾有过的气息,阳光一般的温暖和人情味,即使站在暗夜的酒吧依然不减那份光芒,穿着调酒师服装的林悦站在那里眉头微皱地挣扎着摆脱旁边客人的纠缠,白孝成狠狠把酒灌了下去,把杯子一甩,邪邪的笑着就向那边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
那边一个客人的手正要不规矩的搂上林悦的腰,下一秒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拳砸进了一旁的沙发里,白孝成就是那么出现在林悦生命里的,那么突然,刻骨铭心,如果说是林悦是白孝成心头的温暖和光,那白孝成就是林悦一生只有一次的禁忌。这一幕反反复复播放在她的生命中,再难将息。白孝成的脸上是不顾一切的轻视的笑意,看着猥琐男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团垃圾,他几乎忘了自己其实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倒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眩晕了片刻才大怒的爬起来,“臭小子,你干什么!”
他周围的人也都一下子围了过去,一片混战,白孝成却像是满不在乎的拿起一边的瓶子直接往那边砸了过去,趁着众人躲闪的空挡,白孝成趁机抓住林悦的手带她跑出了酒吧大门。林悦的裙摆飞起来,白孝成在前面抓着林悦的手跑的肆无忌惮,一直到了江边才停下,白孝成觉得心里无比痛快,他回头看去,林悦因为这一路狂奔憋红的脸,正扶着电线杆喘气,白孝成想着自己刚才的举动,不由笑出了声,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幼稚的行为了,打抱不平英雄救美这种事他已经很久没做了。
林悦抬起头看着白孝成笑的肆无忌惮的脸,心上生出恼怒,“你笑什么?”
白孝成打量着面前的美人,美人,确实是,不管在怎样的夜色里,那张脸都白净柔和的讨人欢喜,让他不由的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美人,我救了你,你不该谢谢我么?”
林悦扬起眉,“你不动手,我一会儿也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反倒是你这么一闹我的饭碗都被你砸了。”横眉冷对的样子也不减分毫姿色,白孝成看着她扬起拳头摆出标准的跆拳道的姿势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是太久没回来了,怎想的这世间的女孩子还真是千奇百怪。”
林悦觉得他话说的奇怪,白了他一眼,背起落在地上的包正要走,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犹豫道,“你先等等。”说着转身跑到路对面的便利店里,白孝成发呆的一会她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扯着几条创口贴,她有些不自在的走到他面前,冷着脸道,“虽然说你并没有帮上我什么,但是你毕竟好心救了我,按道理我应该谢谢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踮起脚撕开创口贴小心翼翼的把它贴到了白孝成的脸上,他可以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凉凉的,带着少女独有的气息,一瞬间侵占他全部的感知。
晚风中,白衣的少女踮脚专心的往男子脸上贴着什么,男子眉梢挑起,眼里全是笑的看着面前的女孩,美好的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卷。
这一夜,有人遇见自己人生中的光芒,有人在窗边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