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之上,我紧紧抱住黑袍上神的手臂,以免不小心失足掉下去。旁人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这一失足只怕是要成千百块。
我忍了忍,没有忍住:“师父,你怎晓得我是冤枉的?”
对方不回答,侧脸看不出情绪。
我不好意思地道:“还是师父了解我,我杏安这么善良一姑娘,怎会干下毒这么卑鄙的事?呵呵呵。”
对方仍旧沉默。
我见自夸没有用,便只好拍他马屁:“师父你方才真霸气,吓的一屋子仙人气儿都不敢喘。你没瞧见那梦瑶元君,起先倒是挺镇定的,可一听司药仙子的名号,便瞧她站都站不好了,竟还需要人搀着……”
我正想着此刻是不是该适当地乐一乐,谁料刚扯起嘴角,便被对方冷峻的神色吓得缩回去,只得悻悻地干笑两声,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对方在我失足成千百块之前适时将我捞回来,命令我:“抱紧。别乱动。”
我遵他的吩咐抱得更紧一些。
他袍子上的淡雅味道隐约可闻,不知为何,有他在身边,我只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这就叫做大树底下好乘凉吧。
我想起他赠我的伞,有些遗憾地道:“方才将师父送我的伞托少伊拿着,谁料走时忘了朝他要回来,日后我定随身拿着,不再贪图方便。”
他望我一眼,面上这才恢复了些暖意:“你此刻心里倒是舒坦了?”
我愣了愣,方知他问的是我受人误会一事,我垂了眸子道:“我本就坦坦荡荡,有何不舒坦的。”
他道声:“哦?”便不再说话,看样子竟像有些生气。
我也默在那里,权当反省,可反省半天,也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遂有些无辜地望向他。
他有些无奈地道:“为师说你骨头硬,你便真当自己骨头是硬的吗?为师若不赶来,够你死一百次。”
我眼睛一弯:“原来师父是关心我。”又道,“师父不必挂心徒儿,有少伊在,没人敢动徒儿一根汗毛。再说,还有那么多有品有阶的仙人在,总不能全是看热闹的吧。”
话虽如此,可我想到也许玄阳便是袖手旁观的,便有些不是滋味。好歹夫妻一场,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呐,这小子忒教人失望。
我将这话告诉身畔上神,只见他目光幽深地望着我,最终,挑了这么个问题问我:“杏儿莫不是还挂念着他?”又幽幽道,“你可曾想过,你今日有口难辨,而当年的他兴许也如你今日一样。你又曾想过,他娶你又休你,也许是他不得已。”
他语调平平,情绪也平平,我只觉得胸中烦躁,不愿意深入思考他的问题。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想,纵使有误会,我同他也不能重来了。今日之事,便确定了他并不能护着我。
我方才认真地想过,若今日倒在他面前的不是洛水,而是我,他是否会如质问我一般去质问旁人,而若我倒霉,死在了他面前,他是否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这些都是不可解的事,是用尽全力思考也得不到解答的事。一深入思考便心痛——我虽愚笨,可也不至于连累心脏也不好,看来改日需去趟千草堂,让药仙千草为我开上一副治疗心痛的药方……
“也罢,当为师没有问。”离忧将我从自怨自怜的情绪中捞出来,转了话题,“丫头,为师今日去司命处求了命格簿子上的一页,那几笔落得甚轻,拎起来也不过是只言片语。”
此刻,我们正行在一处山峦的上空,他的声音混着隐约入耳的山寺钟声,带着些香火之气,“为师于万劫之中看透了万象与因果,丫头可愿以凡人之躯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红尘,什么样的因果?”
一声悠长地钟鸣透过云海浩淼直抵心间,我忍不住垂目去望脚下的三千世界。
凡人的事我自小便很好奇,比如他们的一生长了,也不过是百年,短了,三五十年也不算稀奇。在我们神仙看来,人的一辈子,不过是点上一炉香、听上一个故事的时间。虽说轮回无穷无尽,可是一入轮回,前尘只怕是都要忘却的。从前自己是个什么人,爱过什么人,同什么人在一起过,恨过什么人,同什么人离别过,便在孟婆的一碗汤里化为虚无——如此看来,轮回当真是一件无比凄凉寂寞的事。
可是……
比起可以通过遗忘来终结的人生,到底是这漫长的仙途更加寂寞吧。
我突然想起已仙逝千年之久的绯樱帝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