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我拿着那把紫竹为柄的杏花伞去找少伊炫耀,少伊正悠然地在池塘边垂钓,那光景好不寂寞。
我扛着伞蹲在他旁边,美滋滋地将这伞如何如何厉害说给他听,他只蹙着眉头道:“依托外物,不若平日好生修行,离忧上神竟这般纵着你……”
少伊这个人果真无趣。
我打断他,往他旁边凑了凑,问他正事:“少伊,你三日后有没有空闲?”
他瞟我一眼,淡淡道:“有事便说。”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若有闲,便陪我去碧水宫走一遭。”
他握钓竿的手蓦地一抖,我见有鱼咬钩,忙提醒他:“少伊,快快,莫让鱼给跑了!”
他却将钓竿一摊,站起身子,顺手理了理堆叠的衣袍,语调不知何故有些发凉:“师父临行前将府上事务托我打理,我这几日只怕走不开。”
我未曾料到他竟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受打击,却仍旧不死心:“只去一天,府上能出什么大事?”趁他没走远,忙追上去扯他衣袖,“你也知我同那碧水宫的女主人不对付,我若是在她那里受了委屈,你,你便不难过吗?”
他叹息的声音很轻:“十七,我便是怕你难过,才不愿随你去。我不随你去,便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去。”顿了顿,又道,“我的心思,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的手缓缓从他衣袖上滑落。
在少伊面前,我向来是有些任性的,虽然晓得他总是为我委屈,却忍不住朝他倒苦水:“玄阳早送休书来了,你知不知道?”
他的身形微颤,转过身子望着我,眼里有抹惊诧:“十七,你……”
我道:“若非今日雅雅说漏了嘴,真不知你们还要瞒我多久。”抬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少伊,我杏安是什么样的性子你难道不知吗?”挑起眉头,“别人欠我的,我可以不要,可我又岂是受人欺负时敲碎牙往肚子里吞的人?这世上,没有谁能在背后指点我,说我杏安就是一缩头乌龟。”向他保证道,“少伊,你相信我。我……”
话未说完,已被一个力道拥进怀里。手中的杏花伞脱手而出,被风吹到不远的地方。
少伊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白檀香的味道。
他逐渐拥紧我,声音有些发闷:“自小你便擅长忍,绯樱帝后还在世的时候,你打碎满口牙往肚子里吞的事还少吗?”
我刚要反驳,便听他又道:“这世上再没有像你这样的傻瓜。”
我缩在他怀中,有些哽咽:“你嫌我傻,还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委实不大容易。”又道,“不过我觉着,若不是你仙品好,愿意扶助像我这般的弱小,便是……你也同我一样傻吧。”
少伊是豆腐做的心,三日后自然是准时出现在我寝宫前面。
一袭浅灰色外袍,银冠束发,眉飞入鬓,俊雅中带些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极为好看,又深又黑不说,还总似沾染了一些山岚之气,带着些朦胧的美感。
可惜我与少伊太熟,如若不然,当初父尊为我选婿时挑了他,我约莫都该是欢喜的。
只是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又嫁过人,自然配不上少伊,这府上暗恋少伊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想他性子这般温吞,定是不晓得该怎么追求姑娘,我寻思着哪日为他挑个顺眼的,悄悄去月老那里求根红线,直接将二人绑了省事。
一念至此,便觉得我这个人果真无私,简直是东荒好基友。
临行之前,雅雅又嘱托了我八遍,让我将贺礼好生收好,千万不要搞丢,再失了我东荒的面子。这贺礼备的甚大,一株无根的优昙婆罗,是为恭贺乔迁之喜,一副我亲手挑捡的百草茶——这副药茶对魂魄的调养大有裨益,洛水宫贴送来之后,又有仙婢送来一封求药的信函。
我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在那百草茶中下毒,可雅雅劝我要以德服人,好让世人瞧清我大东荒的气度,我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只好违心地妥了协。
雅雅一副送壮士赴刑的神色,既悲壮又决绝:“五殿下,去吧,可要活着回来,雅雅等您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