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山庄现场的勘查工作还在紧张地进行着。
丁一川让手下的两名刑警将周军带回刑侦总队继续询问。
周军十分不解地问了丁一川一句：“难道你们怀疑我有杀人嫌疑？就因为我案发时说不清楚去向？”
丁一川郑重地说：“不管你怎么解释，你还真是说不清案发时你的去向。我们继续向你询问，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另外一点，住在杏林山庄里的四个人，现在死了三个人，你算幸存者吧。你对山庄里的情况要比外人了解得多得多，这一点你心里是最清楚的，我们非常希望你能给我们破案提供有力的线索，难道我们共同的愿望不是一致的吗？”
周永江对丁一川说：“丁大队长，我刚才接到电话，我家里的亲属正往杏林山庄赶来，我先出去迎一下。”说完，他径直朝山庄外走去。
李显荣望着周永江的背影，问丁一川：“他可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他虽然是报案人，难道他就没有疑点吗？看情形，你已经将他排除了……”
“他不可能是凶手。”
“你根据什么将他排除了呢？”
“太简单了，从他的神情，凭我这么多年办理凶杀案的经验，就能将他排除。不信，咱俩打一回赌？查一下他昨天案发时的去向，就非常清楚了……”
“噢，就这么简单呀？！”
“有时推断一个人是不是凶手，那杀人动机就要上升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了。我问你：你能有什么理由认定周永江有杀他哥周永海的作案动机吗？”
李显荣摇摇头。
李鸥正在整理刚才与周军的询问笔录，她此时仰起头，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命案侦破与其他的刑事犯罪案件是有一定区别的？”
丁一川说：“对，你说得很对。拿盗窃犯罪来说，犯罪人的作案动机非常明确：就是用盗窃的方式获取财物，在一般情形下，他不会杀人的，不会危害他人性命。拿今天这个现场来说，死了三个人，被盗抢两千万元现金，你们说是图财害命呢还是雇凶杀人占首位？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李显荣、李鸥二人听罢都摇了摇头，他们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丁一川带着李显荣、李鸥二人把杏林山庄内所有的房间都查看了一下，然后又出了山庄，围着山庄院墙转了一圈儿。
紧挨着山庄北后墙，建有一个车库和一个犬舍。车库内停着一辆奔驰、一辆宝马。
丁一川查看了一下山庄所有的窗户，都关闭着。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凶手是从山庄大门进入现场的。丁一川由此得出结论，他心里暗自思忖了一下：如果不是熟悉山庄的人，如果凶手与周永海不认识，他会如此轻易地进入现场吗？那凶手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丁一川一时也把握不准。
其实这很正常。
因为一个出色的办案人员，对案件、案情、死者背景等基本情况没有摸清、掌握之前，也是很难得出定论的。
杏林山庄北面，是一大片竹林。
穿过竹林间用碎石铺成的甬路，建有一个仿古草亭，看上去有模仿四川成都杜甫草堂的痕迹。再往前看去，是一个半圆状的小山坳，一股山泉汩汩涌出，形成一圈潭水状，泉水非常清澈，水下有小鱼、小虾在游动。
李鸥坐在潭边的一块石头上，用手撩起一捧泉水，望着山坳里的景色，不由得说：“这个周永海真不是个一般人，事业有成、家财万贯，又为自己造了这么好的一个修身养性之地，怎么就遭了杀身之祸呢？”
丁一川点燃一支烟，对李显荣道：“李教授，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显荣：“古今中外，人太有钱了，招惹的是非就会多。大富豪们自有他们的苦恼，有些快乐是用金钱买不来的，有些凶祸也不是你能拿钱来预防的。有一个美国大富豪说过：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于是人家就创办了慈善基金会，把钱捐给社会，多做善事。比尔·盖茨，把他手里的钱全部捐给了慈善基金会，只留给子女一点生活费，他算是活明白了。最起码黑道上的绑匪不惦记他了，因为他手里没钱，就算将来有人绑架了他孙子，他还是没钱，那绑匪绑他干什么？！”
“李教授说得极是。是什么原因导致周永海招来杀身之祸呢？李鸥，你是刚走出高校大门的大学生，你怎么看这个问题？”丁一川说。
“这个问题嘛——我一时也说不好。丁队，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呢？”
“凭直觉我认为：周永海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也读了不少书，事业有成，跻身富豪行列。他对于人生进程中风险的防范是有精心安排的。首先，他选择居住的这个杏林山庄不仅风水好，最重要的是远离市区。其次，他把周军叫来给他当保镖，还养了犬看家护院，可见他是有高度防范、戒备之心的。第三，秘书张小慧、保姆王淑兰都是女性，一般情况下不会对他生命构成威胁。总之一句话，周永海躲在杏林山庄，他认为保险系数非常大。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出了事儿……”
就在三个人在潭边谈兴正浓的时候，丁一川接到刑侦总队总队长国强的电话：“我一会儿就赶到现场，我正在路上。死者周永海是个有身份的人，待会儿，局里的领导、市里的领导们也要赶到现场，到时，你把勘查现场的情况汇报一下……”
丁一川接完电话，笑着对李显荣、李鸥二人说：“得，大官们马上就要到了，看来这个案子要升级了……”
“此话怎讲？”李显荣问道。
“说明死者周永海不是一般人，既然不是一般人，社会关注度就要大大提升，本案也就由一般的命案上升为社会各层议论的话题，我所说的升级指的就是这一点。你们看早上来了这么多媒体记者，这说明什么？如果只是一起简单的命案，能来这么多记者吗？”
李显荣听罢连连点头称是：“这些可不是教科书里有的，我是大受启发呀。今后在教学活动中，我就会把一些案子之外的因素讲给学生们听。我认为，这对办案人提高侦破水平都有好处……”
李鸥也说：“或许国外发生重大案件，来自社会舆论、媒体的负面压力会给办案人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吧？”
李显荣侃侃而谈：“那是很自然的。问题的关键是：各级官员、人民群众、媒体、死者家属都在瞪大双眼，看你们办案人何时将凶手缉拿归案。总之，破了案，就是应该的，天经地义。反之，案未破，人未抓到，就是无能的表现！丁队，我这话没错吧？”
丁一川肯定地说：“是是，就是这么回事儿。走，咱们马上回现场去……”
三个人迅速回到了现场。
现场上的三具尸体及周永海卧室的保险柜被撬现场，都基本上被法医、刑侦技术人员勘查完毕了。照相、录像、痕迹检测提取等工作都已经完成。按照勘查现场工作流程，尸体可以用装尸袋装好运上车，直接送到法医鉴定中心作进一步的技术鉴定，死者家属也可以对现场进行清理了。
因为是一会儿领导马上要“驾到”的缘故，丁一川命令现场的技术人员找来三条干净的白布单，将尸体全盖上了。
人的天性有一种就是猎奇，比如什么东西没见过，一般情况下又真见不着，如果有了机会那非要看一下不可。可问题是有的人不明白，这世上的一些东西，还真不是什么都适合看的。
因为有的人看了血腥的现场和血淋淋的尸体后，会产生非常厉害的生理、心理反应，弄不好还真能吓出心脏病来。
古今中外都有一些鬼的故事，有的人就是被一种极度的恐怖的现象给吓死的，这在医学理论上也有精细的论述，属于心脏瞬间骤停造成猝死。
丁一川让人把尸体全用布盖上，就是这个用意。如果哪位领导胆儿大非要看、执意要看，那就掀开布单让领导看。如果谁说不看了，那就不看了，省得把谁吓出点什么毛病来。
丁一川见现场痕迹已作完了，他马上叫来电脑网络组的几个人，对三台死者生前使用的电脑进行彻底检查。
女法医王瑾干完了勘查尸体的活儿，累得够呛，她又找丁一川要烟来了。
平时她一般情况下是不太爱抽烟的。
王瑾点燃烟，对丁一川说：“丁队，我看凶手不是一个人，至少在两个人以上……”
丁一川：“你的根据呢？”
“从周永海面部造成的创口、创面来看，与张小慧脑后创口、创面比较，这二者使用的不是同一种钝器或锐器，从伤口就可以分析出来……”
丁一川点了点头。然后他对众人说：“走，咱们到周永海的‘珍宝陈列室’里再看看，兴许还会有新的发现……”
丁一川说的周永海“珍宝陈列室”就在一层客厅北面的一个大房间里，面积约三十平方米的样子。室内博古架上陈列着周永海收藏的瓷器、青铜器、奇石、字画等收藏品。
这间陈列室被打扫得很干净，看来保姆王淑兰经常打扫此房间。
陈列室内的陈设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根本就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在屋内北墙上，并排挂着两幅竖轴国画，一幅是张大千的山水画，另一幅是齐白石的《戏虾图》。
李显荣也是一个收藏迷，他看着这两幅画，眼睛睁大了不少，他不由连口赞叹道：“真品、真品。”
李鸥不太相信：“真的？那一幅得多少钱？”
李显荣卖了个关子：“在香港嘉仕德拍卖会上，光张大千这幅画，少说也得……你猜猜看？”
“一百万？”
“少说也得一千多万元人民币！”
“啊？！”李欧吐了下舌头。
丁一川问了一句：“那要是假画呢？”
李显荣又开始卖弄上了：“不能说造假画是假的，行内人管这叫新的，造假工艺叫高仿，那在文物市场上也有价值，卖个一两万人民币也不是问题。故宫博物院也高仿一些中国历朝名画，当做国礼送给外宾，这也能满足一些人得不到真品而造成的心理缺憾。家里挂一幅自己珍爱画家的高仿品，自我欣赏，又不怕贼惦记着，不是也挺好的吗……”
在地当中儿，有一块石头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此石高约一米左右，黑色石面，相当圆润，乌里透黑，黑里透亮，泛着一层亮色，特别是这块石头的造型，十分雅致，有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圆孔，分布在石面上，细长的石形，多皱的石面，通透的圆孔，给人一种轻松、优雅的享受。
“这是灵璧石，市面上少说也值百八十万的！”李显荣脱口说出一句。
王瑾追问了一句：“这石头不能造假吗？”
李显荣说：“这种造型的石头绝对造不了假，或许再过二百年，造假者的工艺、技术提高了，可以造假，但也绝对达不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那你怎么知道这块石头价值百八十万呢？”李欧问了一句。
李显荣说：“百八十万？我还是少说了呢，你们难道没听过黄金有价玉无价之说？爱石之人是讲石缘的，如果一个大富翁爱石的话，别说百八十万，再多一点钱，他也不在乎。对了，你们没听说过，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先后多次来过中国，你们知道他去过太湖买灵璧石的事吗？他相中了一块灵璧石，花了一百万人民币，运回美国放在他的宅子里，当镇宅之宝用了……”
丁一川对收藏也有所涉猎，他一边看陈列柜里的瓷器、青铜器。顺手拿起一个青花大盆，见盘底留有“景德镇康熙十五年制”落款，对李显荣说：“这个大盘若是真的，拍卖市场价值多少？”
“少说在一千万以上。”
“新的呢？”
“用锤子砸了！摆着玩也值万儿八千的。我看还真像是真品呢！”
丁一川环视了一下室内的物品后，对李显荣说：“看来周永海的藏品中，真品还真不少呢？”
李显荣非常肯定地说：“有一小部分是，但青铜器和大部分瓷器都是高仿的。问题的厉害之处在于：有一小部分真品就不得了了，卖几件就值上亿元呀……”
丁一川站在灵璧石边，对众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从这间屋子里贵重古玩、字画未被凶手翻动的情况来看，凶手的目的在于害命，不是图财，可以这么解释凶手的作案动机吗？”
此语一出，李显荣反驳了一句：“如果凶手对收藏是个外行，这话就要另当别论了吧？”
李鸥也附和道：“或许是时间仓促，凶手没时间搬运这些古玩字画吧。”
丁一川坚持自己的观点：“凶手是直奔主题而来，先要夺了周永海的性命……”
“那保险柜里的两千万元现金被盗又如何解释呢？”李显荣反问道。
“顺手牵羊。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时也没把握得太准确，总之，凶手第一任务是要干掉周永海……”
“那张小慧、王淑兰被害呢？”
“问题更简单了——不留活口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