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然斜靠在参天大树之上,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数月前自己不过是世俗界中一介凡人,数月后的今天,自己却要为了寻一条生路,只能在这凶险万分的修真界中拼死一搏。
灵符化气而遁已有数个时辰,却依然未见大师哥孟虎的身影。真元耗尽的江景然暗自忧心,莫非大师哥也受到了孔绰之事的牵连,与那阴煞道人一起被关在了这灵雾峰中?还是自己高估那灵符的神通,大师哥根本就不能借着化气而遁的灵符寻来此地?
江景然正暗自忧心,忽然一道劲风从大树旁急掠而来,江景然连忙死死抱住了树干。此刻真元耗尽,又无晶石恢复修为,若是从这大树上掉下去,哪里还会有性命。
惊骇过后,江景然猛然发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眼前。是大师哥孟虎,江景然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大师哥,适才小弟还在担心你的安危,师父呢?我听闻师父被宗主关在了这灵雾峰上,师父眼下可好?”
“你怎会来到这灵雾峰上?”
孟虎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树枝间的阳光,昏暗的树冠下,真元耗尽的江景然自然看不到孟虎脸上的惊诧之情。
江景然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师哥,不知那卓青儿有没有落入阴阳真君之手?”
孟虎沉声道:“数日前,那卓青儿便落在了右护法血魂天君之手,如今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江景然心急如焚,连声道:“这下糟了,大师哥,你可否带去我见一见师父?”
孟虎脸色一变,厉声道:“阴煞道人纵容门下弟子害死了姬师叔,乃是宗门罪人。宗主此前便已下令缉拿于你,你此番来到这灵雾峰,无疑是自投罗网。”
江景然身形一颤,心中大惊,不禁颤声道:“大师哥,莫非你要将我擒下送于阴阳真君之手?”
孟虎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之色,接着摇头叹了一口气,“同门一场,今日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只是灵雾峰中守卫森严,你想要见那阴煞道人怕是断无可能。”
见孟虎如此决然,江景然顿时心中大乱,“三师哥曾言你等皆受师父大恩,今日师父落难,你怎会如此无情?”
孟虎面无表情的说道:“背叛宗门只有死路一条,你若是想在这玄空山中多活些时日,便在此地安心躲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妄想借阴煞道人之手逃出玄空山,无疑是自寻死路。”
“大师哥且留步,“
孟虎身形一顿,冷声道:“你还有何事?若是还想让我带你去见阴煞道人,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江景然深知若无孟虎相助,自己根本见不到阴煞道人,如今也只能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孟虎。
“大师哥,我想见师父并非为了求一条活路,只是想弄清自己的身世。只要见了师父,我任凭大师哥处置。”
孟虎摇了摇头,毅然说道:“阴煞道人犯下死罪,眼下被宗主囚禁在密室之中,又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江景然悲从心起,颤声道:“大师哥或许不知,小弟眼下已是废人,再无修真可能。恳请大师哥念在同门之谊,让小弟在临死前了却心中所念。”
孟虎心中诧异,转过身来运起一道真元流入了江景然的躯体,孟虎真元流转间,发觉江景然全身经脉竟陷入一片死寂,周身窍****的灵根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景然苦笑道:“在归雁峰摩云谷内,我等与姬无双死斗,姬无双神识入体,引动我躯体的诛心噬魂大法。得卓青儿之助,我虽留下一条性命,灵识却已被引出体外,如今已然是一个废人。”
“你怎会中了诛心噬魂大法?又是在何时行那开窍筑基之法大开灵识?”孟虎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江景然脸上流献出苦涩的笑意,叹气道:“十几年前,师父将尚在襁褓的我丢在下界,以纯阳之体为诱对心魔宗长老布下杀局,当日吞噬诛心道人的神识真元之际,那诛心道人便在我躯体布下了一道诛心噬魂大法。这几日在摩云谷中借助卓青儿的神通,小弟方才于九死一生中开窍筑基,修成灵识。”
孟虎额头青筋暴起,大怒道,“当年我便极力反对投入赤血阴阳宗避祸,今日果真害了你。”
“大师哥,当年你是和师父一起投入赤血阴阳宗的?如此说来,你莫非也知晓我的身世之秘?”江景然难掩心中激动之情,惊声问道。
孟虎长叹了一口气,思虑了片刻之后,说道:“我若将你的身世之秘完完全全告之于你,你便要答应我不再继续纠缠见那阴煞道人一事,更不可擅自在这灵雾峰莽撞办事。”
江景然一听身世之秘将解,哪里听得进去孟虎所言,连声追问道:“大师哥,快快讲于我听。”
孟虎遥望天际,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阴煞道人本是沧云山太乙剑门门下弟子,道号清平,当年与你亲生父母同为太乙剑门二代弟子,并称门中三英,而我孟虎,便是你父亲门下的大弟子。”
“那我父母双亲为何要生下我?难道也是为了行那丧尽天良的夺舍之法?”江景然心中忐忑不安,颤声问道。
孟虎沉吟片刻道:“修真界中女修若同凡人般生下子嗣,便会修为大跌,永生不能复原。你父母双亲本是情投意合的双修道侣,清凝师叔又无心大道,只是一心想与师父诞下麟儿,了却心中所愿。不曾想师父为夺门主之位,不惜利用清凝师叔,借双修之名以邪宗秘法令清凝师叔诞下你这身具纯阳之体的婴儿。”
从孟虎嘴中听得生父如此狠毒,江景然心中不禁涌起滔天恨意,转念间又担心起自己生母的安危,“你嘴中的清凝师叔便是我娘了?我娘为什么没跟着你们一起逃出来?”
“当年清凝师叔与阴煞道人皆是筑基期修士,自然未能发觉你身具纯阳之体,机缘巧合之下,还是我从师父的言行间察觉出了异样。”
“那之后呢?我娘到底怎么样了?”
孟虎缓缓闭起双目,脸上流献出痛苦之色,“当日我将心中所惑和师父的怪异行径告之了清凝师叔,清凝师叔冰雪聪慧,几番试探之下终于知晓了这其中的隐秘。清凝师叔大受打击,万念俱灰之下将你托付于阴煞道人,之后阴煞道人便带着我,以及尚在襁褓中的你逃出了沧云山。”孟虎说到阴煞道人带着自己逃出沧云山,神情瞬时变得有些狰狞。
江景然心中涌起了一阵苦涩,悲声道:“那我娘眼下依旧还在那沧云山中吗?”
孟虎沉声道:“当年清凝师叔万念俱灰,怕是早已……”
江景然狠狠打断了孟虎的话,眼中流献出无尽的痛苦之色,“大师哥,赶紧带我去见师父,我定要设法去沧云山找到我娘。”
孟虎摇头道:“这十几年来,阴煞道人对赤血阴阳宗忠心耿耿,得了邪宗秘法,更是在短短十几年内便修成了金丹大乘期。在他心中,太乙剑门的清平道人早已死了,如今他只是赤血阴阳宗长老阴煞道人。即便你找到他也是无用,他又岂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助你逃离这玄空山?”
江景然心中不解,争辩道:“若是他忘却了与我娘的同门之谊,为何还要命二师哥舍身相救?当日在世俗界中,又怎会以清平道人自居?”
孟虎丝毫未去理会江景然的追问,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休要再多问,如今你既已知身世之秘,就休要再纠缠不休。你安心含在此地,我自会想办法保下你的性命。”
江景然哪里肯依,连忙上前扯住孟虎的衣袖,哀求道:“大师哥,我想见师父,师父既然受我娘所托,安排二师哥以死相救,定不会不管我的死活。”
孟虎狠狠甩开了江景然的手,厉声道:“当日在玄阴峰后山,我得知你就是十几年前我与师叔从沧云山带出的师父骨肉,你可知我当时心中所想。”
江景然不解孟虎为何会在此时突然提起这事,诧异道:“难道大师哥当日不是在担心小弟安危?”
孟虎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不顾江景然惊骇欲绝的目光,大声狂笑了起来。
“你错了,当初我心中在想,若是将你擒下交还给师父,师父会不会让我重返师门。”
“师父?重返师门?你莫非是在说沧云山那个无情无义的贼子?”江景然心中大怒,也顾不得在灵雾峰上暴露行迹,对着孟虎大吼道。
孟虎脸色变得有些扭曲狰狞,声音也渐渐阴冷,“人性本就有诸多贪念私欲,不错,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年若不是我一时心软,坏了师父的大事,又何以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江景然万万没有想到大师哥孟虎竟会说出这话,眼下虽灵识尽失,又身陷险境,却还是忍不住恨声道:“既然你后悔了,现在把我拿下也还不晚。”
孟虎摇头苦笑道:“到了此刻你还不明白我说这些话的用意吗?此前你执意要我带你去见阴煞道人,可曾想过如此一来会否害了我的性命?”
江景然扪心自问,确是只想着如何借助阴煞道人之力找到灵雾峰后山禁地的无相雷音寺神僧,从未顾及孟虎与阴煞道人的处境与安危。
孟虎接着又厉声说道:“即便我不惜性命安危,带着你去见了阴煞道人,阴煞道人又如何能带你逃离这玄空山?莫不是你想借阴煞道人与阴阳真君拼死一斗,于死局中为你开出一条活命之路,你好一走了之?”
孟虎不待江景然争辩,继续追问道:“凡事只想着自己的安危,全然不顾他人性命,你又有何颜面,口口声声说师父是无情无义的贼子?”
江景然憋红着一张脸,心中虽有不甘,此刻却也是无言以对。
孟虎望着面红耳赤的江景然,似勾起了诸多心事,不禁摇头道:“若不是因为你,孔绰便不会枉死在姬无双的手中,这些年我也不必在这玄空山中苦受心魔煎熬。那阴煞道人眼下虽为了救你而身陷险境,但人心难测,谁又敢担保他见了你之后,不会拿你的性命向阴阳真君邀功赎罪呢?”
江景然心中委屈,顿时大声说道:“我是想借师父与你之助救那卓青儿,只因我觉得自己欠她一份活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我也想逃出这玄空山,只为日后有机会下界一探养父养母的生死,但我江景然绝非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也断然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如今我既已知晓这一切,若是日后大师哥陷入危难之中,纵然是一死,我也必当拼尽全力相救。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师父一面。”
孟虎正待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孟虎面色一变,脑中灵光一闪,瞬时扬起手掌一掌轰在江景然的胸口。
江景然惊骇莫名,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已昏死在了孟虎的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