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九:无妄行。有眚,无攸利。——卦二十五·天雷无妄
十一月十三清晨,上党郡治壶关城外。
一队劲衣怒马的儿郎隐在暗处,观察着壶关城门的往来行人。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耳语道:“看来李希宗确实外出巡视去了,你打算怎么做?”
那人答话道:“我之前已经给了银钱,自有人给我安排,你们都在城外候着,我与士贞二人去就可以。”
其余众人抱拳遵行,立刻下马节省马力,静候主命。
二人换了平常服装,揭去蒙面,那个被称为“士贞”的人,露出一副书生相貌,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太原公,这一带僧人真多啊。”
另外一人转过身来,正是此时不应出现在这里,而该在北方修长城的太原公高洋。
高洋听他说话,四下张望一下答道:“此处民生艰难,愚民百姓自然容易寄希望于神佛之力,不足为怪。”
士贞却还是摇头道:“那这数量也有点太多了,这许多人不事生产,于国不利啊!”
高洋面沉似水,平静的说道:“此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如今我们的目的并不在此,不必讨论了。”士贞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
进了壶关城,士贞望着天空道:“时辰到了吗?你约的是巳时初刻吧?”
高洋轻轻的点点头,即使这样,两腮的黑肉也还是微微颤动,只听他沉声答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李府!”
上党郡守李希宗的府邸,门口的家仆正在清扫尘土,远远的就听到二公子李祖勋嚷嚷的声音。
“大兄你快些,再晚就赶不上了!”李祖勋再次大声催促着兄长李祖升,又过了片刻,李家长子李祖升才迈着方步踱了出来,摇头道:“二弟你太性急了,我们李家是大族,自当有大族的风范。”
李祖勋哪管什么风范,上去一把拽住大兄的衣袖,心急火燎的说道:“去看胡姬还管什么风范?去晚了连门都进不去了!”
李祖升皱眉道:“非礼勿言,休要乱说。”李祖勋摇头道:“好好好!非礼不言,你是兄长,你有理……这总行了吧?快随我走吧!”
李祖升半推半就,被兄弟拽出了李家宅门,向壶关城南那家胡家酒店赶去。
隐在暗处的士贞微微一笑道:“李家这两块废料,毫无用处,子进你为何偏要与他家结亲?”此人在众人面前称高洋的官爵,私下里却以表字相称,显然与高洋十分亲密。
高洋沉声答道:“要的是赵郡李氏这棵大树,至于她的亲族,是贤是愚也就不重要了。”
士贞道:“依我看你是被那李家小娘子给迷魂了,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了吧?”
高洋不置可否,只是把头摇到一边,算是给他来个默认。
士贞摇头叹道:“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未见你如此明白的表示自己心中所愿,说起来也算前世姻缘,我又怎能看你将心思都荒废在这上面呢?还是早早了结才好。”
说着二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士贞当先到李宅门前连声叩环。
李府家仆还以为是二位公子又折回府了,忙开门问道:“公子有什么忘记拿了?二位是?”
开门才见是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子,一个脸色微黄,看来颇有风采,另一个却粗壮黝黑,尤其是一张脸颊两侧的肥肉更让人过目不忘。
开门的男仆倒还撑得住,朝大门看去的侍女们见了,却无不抿嘴而笑,这人长得好生丑怪,却不知是谁?
士贞听李家仆人问话,丛怀中取出太原公符印道:“太原公特来拜会李使君,请管家代为通传吧。”
家仆一听来的是大人物,忙跪下行礼道:“小人不知是太原公驾到,失礼失礼。”
说着朝二人身后瞥了一眼,见他们身后没有随从,不由得微微起疑。
士贞见他眼神一瞥,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对他说道:“太原公此来有机密要事,所带部属都留在壶关城外,只我与他只身而来,我乃黄门侍郎高德政,还需要给你查看印信吗?”
家仆听了哪敢再问,忙侧身请二人入府,进入正堂后,高洋一言不发,高德政对家仆道:“去请你家主来见吧,我们还另有要事,不能久留。”
家仆听了迟疑道:“家主昨日出城去了,到附近县乡例行巡视,二位大人来的可不巧。”
高德政听了皱眉道:“怎么这么误事?如此也罢,与你家大公子商谈也不妨,去叫吧……”家仆吭哧了两声道:“大公子也不在府中……”
高德政挠头道:“那二公子……”家仆的上句话其实还没说完,继续说道:“与二公子一起出去了。”
高德政彻底无语,向高洋看了一眼,见高洋微微点头,遂无奈道:“那你家还有谁在?能喘气的主人就成!”
家仆听他语气不善,哆嗦着答道:“只有几个小公子还不懂事,其余就是两位女郎了……”
高德政道:“小娘子多大年纪?能代为传话吗?”
家仆连连点头道:“大的已经十三岁了……”只说了半句,高德政就连连挥手道:“可以了,快去叫她出来,我们与她说完就走了!”
家仆哪敢违拗,忙答应一声,去后院敲响了李祖娥的房门,就听李祖娥在屋中答道:“什么事?”
家仆道:“外面来了两位大人,说要见女郎谈些事情。”
李祖娥纳闷道:“见我兄弟们就是,找我做什么?”
家仆忙继续道:“大公子与二公子都出门去了,如今能传话的只有女郎。”
李祖娥在里面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打开房门道:“走吧,我去见见就是了。”
当时的北朝女子婚后大多都当起家门重担,与夫婿分管内外,至于大族女郎,更是将抛头露面,折冲樽俎视为必须之务,与南朝女子柔弱之风大不相同,但此时李祖娥年方十三,还没有管理的经验,而且性格又偏好静,不喜多事,所以直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才出门招呼贵客。
一路向前庭走去,李祖娥问道:“来的是什么大人?你可曾问过?”
家仆点头道:“问过了,说是太原公与黄门侍郎高大人。”李祖娥听了轻轻讶异一声道:“原来是他。”
家仆听她语气有异,忙问道:“怎么?是女郎认识的人?”李祖娥微微点头道:“有过一面之缘……”
然而此时在她心头,高洋的相貌早已模糊,依旧清晰的,却是当初站在高洋身旁的那个俊俏小儿。
转到前堂,当她看到高洋那张脸时,心底的记忆便立刻翻了上来,连忙见礼道:“见过太原公,见过高大人。”
惊鸿一瞥,高德政已经将这女子的容貌尽收眼底,此刻斜目看着高洋,使了个眼色,暗道他眼光不错,高洋胖脸上微露笑意,沉声道:“小娘子免礼,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未见,别来无恙?”
李祖娥垂首道:“多谢太原公惦念,还要再谢当日太原公相救的大恩。”
高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之后就闭口不言,李祖娥也不知再说什么,气氛有些冷场。
高德政心中暗叹道:“子进这份养气的功夫是练到家了,不管是时候对不对,都能一沉到底,难怪连自己看上的女郎也有兄弟跟他争抢。”只得代他说道:“今日来本是有些俗务与李使君说的,但他们都刚好不在,只得请小娘子出来了。”
李祖娥颌首道:“既然如此,高大人请讲。”
高德政朝家仆扫了一眼,家仆打了个激灵道:“小人先行告退。”说完忙弓着身退了出去,高德政站起来,四周看了一遍,走到门口道:“由太原公说明即可,我在外看守,以免有人打扰。”
说罢走到门外,反手将房门关死,待在门口面朝大门而立。
家仆们本要上来奉茶,他冷冷的道:“里面正在商谈秘事,闲杂人等回避。”下人们哪敢再来,都远远的躲在一旁。
正堂中只有高洋与李祖娥二人,高洋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李祖娥心下慌促,伸手不停的绞着衣角,等待高洋吩咐事务。
良久,二人都在沉默中度过,也许正是因为沉默,才会使时间显得更为漫长,终于高洋抬起头来,眼中潜藏着某种希望的光芒,压低声音说道:“我要娶你为妻,你意下如何?”
即使是晴天霹雳,也不会使李祖娥比眼下更惊讶,她睁大一双妙目,完全无言以对,直到高洋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时,她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双手抓紧衣裳,紧咬樱唇,低头久久不语。
高洋见她这个形状,心中一凉,眼中的希望逝去,换成平常的腔调沉声问道:“你喜欢我八弟,对不对?”
李祖娥心头一震,手将衣裳死死抓住,全身微微抖动,又过了很久,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回望高洋的双眼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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