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詹小蒙郁闷了，真不知道为什么老妈说起这些的时候表现得如此世俗。她强打精神，笑着说：“我们走吧。”
没有硝烟的战场
未来婆婆张秀英是镇上造纸厂的下岗工人，公公吕海林种菜为生。现在年纪大了，老两口在家里打打麻将、捣鼓屋后的一块小菜地。詹小蒙想想，其实吕正家条件也不算太差，但在经济上终归是帮不了多少的。听到门铃一响，她立刻跳起来去开门，准婆婆张秀英含笑打量的目光透过吕正的肩膀直直射了过来。詹小蒙落落大方地说：“阿姨好，叔叔好。欢迎欢迎，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张秀英穿了一件碎花的衬衣，头发利落地盘了起来，圆圆的脸盘上珠圆玉润中含了许多细小的皱纹，她的眼睛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像弯月一样。只是，她的眼珠机灵地左右转动着，含笑间似乎就已经看出来这个家是女主人沈明丽说了算。于是，张秀英对着詹小蒙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满脸含笑的沈明丽，“哎呀，这屋子收拾得真干净，一看啊，你妈妈就是个能干的女人。”
沈明丽哈哈大笑，连连招手让客人坐下，寒暄道：“大姐，你太客气了！我现在退休在家，无聊时就收拾一下屋子，弄弄十字绣什么的。来来，洗个手吃饭吧！”
吕正一看两家父母似乎相谈甚欢，也很高兴，忙把手里的礼物放在茶几旁边后，带着父母到卫生间洗手。
热闹地吃过饭，酒过三巡，詹小蒙连忙把碗筷都收拾下去洗了。沈明丽把早就准备好的水果端上桌，张秀英则一边观察詹小蒙，一边嘴上热络地笑着说：“都是自己人，你们太客气了。”
詹小蒙洗碗的时候头皮有点发麻，她知道依老妈爽快的性格肯定马上就要谈到正题了，唉。她抬眼看看身旁的吕正，他正笑眯眯地倒茶准备端过去。吕正似乎猜到詹小蒙的担心，他附到她耳旁，轻声说：“小蒙，别担心。我都已经和我妈妈说了，她说一切好商量。”
“哦。”詹小蒙这才松了口气，就听客厅里张秀英的说话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房子的首付是我们全家省吃俭用凑的，也亏了吕正会过日子。加上小蒙的名字也不要紧，不过，亲家可能也知道，我们家条件一般，房子的装修费都是借小正他表哥的，拖欠着一直没还。至于房子里面的家具，那估计就得……”说到这，张秀英的语速慢了下来，笑着抿了一口茶。
沈明丽马上明白了张秀英的意思，她心想，90平方米的小房子装修一下最少也得3万元，这都是借的，这就证明詹小蒙一嫁过去不仅要跟着还贷款还得还装修费，屋子里的陈设什么的加起来也不会超过3万元。怎么说，好歹有房子，小伙子人也不错。人家男方买了房子，咱陪嫁的东西肯定是少不了的。想到这里，她热情地递给张秀英一块苹果，笑着说：“一看亲家母就是爽快人，男方买了房子，女方送嫁妆是应该的。那咱们就这么定了。选好了日子，就热闹地给两个孩子办了。”
“好，一切都好说！”张秀英笑眯眯地答应着。
不知道为什么，詹小蒙的心里总感觉婆婆笑得有点诡异。
吕正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笑着低语：“你看，我都说行吧！”
没想到两亲家见面这么顺利就把婚事定下来了，詹小蒙晚上躺在床上感到既辛酸又欣慰。兜兜转转的，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会嫁给当初拒绝过的吕正。现在想想刘志峰的嘴脸，真是恨得牙痒痒，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告诉他，自己现在活得很好。这个想法一出现，詹小蒙就自己吓了一跳，以前不是挺淡定的吗，这又是何必呢！总归是初恋，她恨过、哭过之后很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真的想去看看刘志峰的婚礼，偷偷去看看也好，看着曾经最爱的男人背叛了自己以后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迈入婚姻的殿堂，把属于他的眼泪都流在那座城市，从此以后，自己就要和吕正一起好好生活了。想到吕正，叶平峰的脸不受控制地跳入脑海中。詹小蒙使劲甩甩头，眼前的叶平峰还是眼神炙热地微笑着，她又是一阵酸楚。人的感情，有时候连自己也说不清。就像是有部电影里说的，结婚就是将错就错，而自己对吕正，好歹还是有点感情的，那就带着一点点好感将错就错吧。
詹小蒙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她立刻打电话给吕正，也不管他是否懂得自己的心情，颤颤悠悠地说：“吕正，我周末要去参加刘志峰的婚礼，对过去的感情作最后的告别。我想，亲眼看着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把所有对他的爱和恨一并扔回去。虽然，我的青春再也不能回头。请相信我，我已经做好了当你妻子的准备，而且是当个好妻子。”
吕正轻声笑说：“小蒙，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说话直来直往的。我相信你，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在这个四周都静悄悄的深夜，屋子里黑漆漆的，詹小蒙听着吕正睡意蒙眬的声音，忽然感动得想落泪，她鼻子发酸地说：“吕正，谢谢你。我在半夜的时候吵醒你，还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但你一点都不生气，谢谢你。我，我估计，我文艺女青年的病又犯了。真不好意思，你继续睡吧。”
“你在半夜的时候能想起来打电话给我，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傻瓜，没什么，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不管你在前方走了多少路，我都相信，你会回到我身边。好了，你看，你害得我说话也文艺起来了。我睡了。”吕正呵呵笑道。
詹小蒙挂了电话，感到自己真是个幸运的人，有这么一个男人能在寂寞的深夜用他的声音温暖自己，夫复何求？
落落清欢
周末的时候詹小蒙站在机场大厅高大的玻璃窗前时，接到叶平峰的一条短信，寥寥数语：
我不想做一个让你讨厌的人，只能说，迟了一步。人根本没办法确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也许某一天，会发现，你最爱的其实是我。
詹小蒙回味着这句话，登机之后又看了看，一笑而过，随即关了手机。她想，叶平峰到底是个自大的人，虽然不能否认自己对他有某种悸动。但自己真正欣赏的，还是吕正这样谦和、温暖、乐观的男人吧。当飞机抵达云端的时候，詹小蒙看着白云朵朵，顿觉豁然开朗，曾经受过伤，但在人生路上，还会有温暖的情感等待自己。婚姻，未必和自己以为爱的人走下去就是好的。真正的爱情，要经得起等待、耐得住清贫、抵得住风霜。她今天穿了一件五分袖的红色裙子，穿红色其实有种悲壮的意味。刘志峰结婚了，新娘不是自己。受伤了，伤到五脏俱焚才明白，一相情愿的爱情根本不可能修成正果。刘志峰要的，也许还是家境好一些的女孩子吧。奇怪，现在想起刘志峰，没有以前那么恨了。自己这次去，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亲眼看着刘志峰和别的女人结婚，也算是对过去感情的一次祭奠。
江枫渔火是这座城市的高档饭店之一，前厅用蓝色的门牌做装点，背景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今天，门前用粉色气球和白色百合扎成的拱形门让来往的宾客一看便知，这场婚礼是西式的。詹小蒙坐在路对面草坪间的长椅上默默看着，一小会儿的工夫，十几辆豪华汽车鱼贯而入，缓缓停在饭店门口。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的俨然是刘志峰，他小心地打开车门，把新娘抱起来向里面走去。
詹小蒙低头摸摸自己的裙子，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终于结束了，虽然自己一直不甘心，都不知道刘志峰到底为什么要暗地里玩劈腿。但不管怎么说，多少凄凉和心痛都随着这场婚礼结束，一切都过去了。刚站起身来想到草坪的另一头打车回去，就看到一个男人匆匆穿过草坪，竟然是叶平峰！
“你怎么会在这里？哦，你，难道……”叶平峰的眼光盯着前方酒店热闹的婚礼场面，又看看詹小蒙，恍然大悟。他有点尴尬地说：“我是代表我爸爸来参加女方婚礼的，没想到，真没想到……”
这个时候见到叶平峰，詹小蒙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最窘迫的时候都会碰到这个男人。她的脸滚烫滚烫的，喃喃地说：“我没出息吧？被人家甩了，还是不要脸地想来看着他结婚！”
叶平峰沉默着，詹小蒙似乎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她咬咬牙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那种人不值得你伤神，真的。小蒙，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叶平峰一向大大咧咧，从不正经说话的表情没有了，他的声音低低的，沉稳而温和，口气中夹杂着这块草地上的淡淡清香。
詹小蒙咬着牙，“我愿意”这三个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可她怕了，怕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想就这么隐忍着，把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从此埋在心里，但嘴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声音，那些曾经以为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字从喉咙里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对不起，我对条件好的男男女女都心有余悸。我怕和你在一起，你碰到更有钱的女人以后会离我而去，你们要强强联合。我没有勇气面对沈琪，她那么喜欢你，更不敢面对我小姨一家人。我没有把握和你幸福地过一辈子，我也害怕有一天再次被甩，那样我会活不下去。我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弱女人，只想和一个男人踏实地过一辈子。面对你，我没有这个把握。”
“那个吕正难道就那么靠谱吗？他要是真的那么好就不会……”叶平峰叹了口气，着急地刚说出半句，就听到马路对面有人在喊：“是小叶吗？”
他们俩回头一看，穿着香槟色裸肩小礼服的新娘子热情地朝这边招手。詹小蒙脸色煞白，拔脚就要走。
叶平峰小声说：“我们家和新娘家有业务往来，算是她家的大客户，没事的，你别怕。”
“小叶，哎呀，来了怎么不进去啊？”新娘子李琼笑着招呼着，发觉站在叶平峰身边的是詹小蒙时，顿时呆住了。
叶平峰握紧了詹小蒙的手，微笑着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李琼的脸色灰暗起来，嘴巴张了老大，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盯着詹小蒙好半天，这才说：“你真是好福气啊，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们圈子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给拐到手了！”
“小琼，快点进来吧，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婚礼马上开始了。”刘志峰春风满面地走了过来，但很快，他也愣住了。
詹小蒙摇摇欲坠，她努力把嘴角向上牵扯着，云淡风轻地笑着刚想回应几句，就听叶平峰嘻嘻笑着说：“哪里，我死活追了好些时候，小蒙这才答应让我进入考察期。这年头，好姑娘不容易找啊，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我肯定得抓住。”
李琼对着詹小蒙轻哼了一声，然后对叶平峰打着哈哈，笑道：“走吧，进去，来了就要多喝几杯！”
刘志峰对着詹小蒙发着呆，眼圈似乎有些发红。
詹小蒙机械地挪动着腿，却发觉前方的路是那么漫长，甚至连一步都走不动。
“走，我们俩先找个地方坐下。”叶平峰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刘志峰和李琼在大厅里已经开始新婚典礼了。
詹小蒙没想到会再一次和刘志峰面对面，那已经快要平复的伤口又一次血淋淋地被撕开，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犯贱来参加婚礼，李琼此时的甜蜜秀恩爱俨然是对自己几年感情的无情践踏。她喝了一杯可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拿起包包就往外走。
“小蒙，小蒙！”叶平峰着急地跟过来。
詹小蒙心烦意乱地说：“我要找一个平凡的男人过平淡的日子，你以后再也别纠缠我，别让我心绪不宁了。好了，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正说着，只见刘志峰鬼鬼祟祟地前后左右看了看，一路小跑朝草坪这边追过来，一边低声喊着：“蒙蒙，等等。”
“蒙蒙”两个字从刘志峰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詹小蒙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那股痛彻心扉的恨从心底又涌了上来，她浑身颤抖着狠狠打了刘志峰一个耳光，说：“你还追来做什么？”
刘志峰的眼圈发红，哽咽着说：“这辈子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我，我，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实在是太想让她老人家早点来城里住上大房子了。我也想和你奋斗下去，可就凭我们俩的那点儿工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一直犹豫着，没想到正好碰到……”
“滚，你滚！你这种人不配谈感情，去和你的富家女好好生活吧！”詹小蒙的眼前一片迷蒙，甚至都快看不清这个自己曾经爱了好多年的男人，她边哭边往前跑，风夹着细沙在耳边呼呼响着，只听后面有一个声音尖细的女人在喊：“刘志峰，干什么呢，快点回来！”
詹小蒙拼尽全身的力气坐上一辆出租车，透过窗户，看到叶平峰正着急地挥着手。她淡淡地笑着，向他摆了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