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影缓缓转过了身,刚才慌乱而绝望的表情一扫而光。
我怔怔望着她,这才明白过来,显然刚才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近乎疯狂地行为,竟然完全是这个冷酷女人的表演!
我瘫坐在楼梯上,感觉自己老鼠衣里的汗水已经汇合到了一块,屁股上已经变得湿漉漉的。
天,如果这是她在演戏,这个表演也有点太逼真了吧,这个娘们难道是北京戏剧学院毕业的演员?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刚才从沉影跑向我,我就已经完全被沉影带入到了这个情景之中,我当时已经深深确信沉影也十分害怕正在向上走的这个荧光怪人,我甚至已经确信她比我还受到了更严重的惊吓,简直就像丢了魂一样。
但我现在再看她的样子,我完全可以确定,之前的一切,根本就全都是这个母夜叉在演戏,她不仅没有害怕,而且成竹在胸!
她故意声嘶力竭地叫出来,故意装作惊慌失措准备逃跑的样子,也当然是故意僵在那里布置铁丝。
她所做的这一切,目的是想诱使躲在楼梯口埋伏的这个荧光怪人上来,然后诱使对方进入自己的陷阱!
这个荧光怪人倒也真是配合沉影,他在下面听出沉影已经惊恐万状,误以为沉影意识到自己上当已经走投无路,并且丧失理智的惊声尖叫。他当然按耐不住自己得意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沉影之前僵住的那个地方,早就已经布满了比刀刃更可怕的铁丝网,而沉影这个凶恶的毒蜘蛛,就躲在这张铁丝网的后面,静静地等着这个荧光怪人的到来。
只不过,这只毒蜘蛛更狡猾,更阴险,更出乎意料!
它竟然故意装作十分害怕自己的猎物,竟然拼命地躲避自己的敌人,而当这个猎物完全放松警惕,肆无忌惮地准备攻击这个毒蜘蛛的时候,毒蜘蛛的獠牙才突然露了出来,才展示出了她那修罗般的杀意。
那近乎疯狂的表情,那尖锐刺耳的疾声催促,让我都不得不以为沉影已经害怕到了极致,而这个荧光怪人已经得逞,不由感到自己内心充满了绝望,谁又会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逆转。
荧光怪人的阴谋就是想用遗忘者的出现和丁胖的消失将我们引诱到这个地下密道后,再将走投无路的我们悉数杀死,抑或用我们去做恐怖的试验。
此时此刻,我想象上面的那些腐烂的尸体,再想想尸体之中那恶心的生物,不由一阵后怕。
好在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了,荧光怪人手中的玻璃注射器吧唧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身体也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荧光脑袋上暴起了一股股淤青的筋脉,但奇怪的是他的脸上还保持着奸佞的笑容,五官却如蜡像一般凝固。
“怎么样,你应该已经发现,中圈套的是你,而且确实是圈套。”
沉影说完,将手伸向前方,然后用力一拉。
只听哗啦一阵铁丝声在密道内响起,沉影之前僵住的位置的铁丝如同伸缩的铁笼,一下子全部变紧,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固定住了荧光怪人,要不是这个荧光怪人穿的衣服领子很高,他脖颈处的那根铁丝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直接切断他的脑袋,根本不会让他还有说话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他了:
“你……你……嘻嘻嘻嘻嘻……”荧光怪人僵住的脸再次露出了诡异而癫狂的笑容,“嘻嘻嘻嘻嘻……看来我还是大意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结果,结果竟然再次毁在了你这个狡猾的小女孩手里……”荧光怪人说着说着突然收敛起笑容,一下子青筋暴起,冲着沉影狂吼,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沉影绑住了自己而变得屈服,他那手臂上的铁丝已经将他勒出了血,但他却仍然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可恶!可恶啊!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没有研制出我想要的东西,就在刚刚有了眉目,就在我刚要成功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偏偏这个时候,竟然你们都来捣乱!你!你们!他们!为什么全都过来捣乱!为什么!我要是杀了你们!”
荧光怪人嘶吼的同时,我突然间觉得这个荧光怪人的脸我似乎在哪见过,虽然一时还有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张脸在我的印象之中却很深刻,这真是奇怪的感觉。
“我只是来复仇的,我不是他们,我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有我们。”沉影的声音平淡却冰冷,但似乎面对这个荧光怪人,她还有很多话要说。
“复仇?你说复仇?嘻嘻嘻嘻……哈哈哈哈……你是在说复仇?你是在对我说复仇?”荧光怪人突然更加激动,两只极度恐怖的大眼睛里面简直都快要喷出火焰一般。“你当年毁了这里的一切,你害死了那么多我的学徒,你竟然还有脸说复仇?应该说复仇的人是我才对吧,是你毁了我,毁了这里的一切,我应该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荧光怪人越说越激动,开始张牙舞爪起来,使得手腕上的铁丝越来越紧,已经深深嵌入了血肉之中,而他手腕处流淌着的鲜血在流了一会儿也突然变了颜色,开始变成了红白交加的浑浊液体。
“你他。妈。的毁了我的全部研究成果,你让这里变成了废墟,都是你,全是因为你!”
沉影被他这么一说,身体突然间微微颤抖起来,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沉影的怒意已经形成了一股接近实质性的气体,简直活像一个因压力过大而即将爆炸的大火炉。
她那咯咯咯咯的牙齿摩擦声十分清晰地从她嘴里穿出,但就是这么极度的怒意,沉影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变化,而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简直就像是在对死者的倾诉:
“你们这些恶魔就是罪有应得,你们死不足惜。”明明是指责的话语,沉影却说得那样平淡,就像因为时间的流逝,这些都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你们不会知道我逃离这里之后每天度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也不可能知道从小耳濡目染那样的事情,她的心里会遭受多大的打击,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沉影自嘲式地哼了一声,缓缓仰起了头,继续说道:
“不过我还算上幸运,后来我误入了另外一个组织,也就是你所说的‘他们’,最初我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或者说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我,我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方式生存,这竟然有点像是物以类聚。”
沉影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但却并没有停止,似乎她这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在这样密封的空间里终于可以得到倾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而且说给死人听……
但就是这样,我反而更加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沉影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而且竟然还说了这么多她的秘密,显然就是因为这里与世隔绝,连那个“恶魔乐园直播间”都无法窃听到,所以她才敢这样倾诉,这样安心地袒露心声。
可是这个荧光怪人听了当然无所谓,他显然死定了!
可是那我呢?如果我也听到了,会不会……
想到这,我不禁毛骨悚然,但脑海里同时又闪过了一个念头,她一定会在说完后杀了我。我可不能死,可是要是不想死,那就只有……只有听不到这些内容。但这种环境下,我说我没听到,沉影她会相信?三岁小孩都不能相信!
想到这,唯一的办法只有装晕了,但装晕会有用么?沉影这么狡黠,怎么可能不会识破?如果想不被识破,那就不能装晕,只能真晕了。但要想真的晕倒,难道我要自残不成?
妈的,好在沉影现在只是背影,而且已经说到了高潮,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还是先一边听一边想想能够躲过这一劫的办法吧。
沉影自然没有想到此时的我会比这个被绑住的荧光怪人更忐忑不安,还是用她一如既往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虽然真的曾以为你们全都死了,这里也早已废弃,但我也一直关注全国各地的僵尸、怪物的传闻,终于还是被我发现了一些关于你还活着的证据和情报。所以我把这个情报偷偷透露给了那个直播间家族的高层,包括那些实验,那些录像带,包括这里的研究,包括这里的前身就是DarkWeb,我统统告诉了‘他们’。
‘他们’知道后当然开始关注这里,虽然这里十分隐蔽,但对于‘他们’来讲,找到这里并不是一件难事。本来如果你一直能够苟延残喘地老实呆着,或许‘他们’也不会那么早发现你,但我没有想到你那么不长眼,偏偏在‘他们’调查的时候让胶龙蛞蝓和活尸出现在了这里,所以‘他们’才对这里下达了任务,你之前抓到的那个男孩,就是执行任务的第一批人。更有趣的是,‘他们’竟然对胶龙蛞蝓并不关注,反而对那些被绑着老鼠盒子的人很感兴趣,‘他们’甚至误以为你制造出了类似丧尸的生物,真是可笑。”
沉影所说的“他们”我猜想应该是指“恶魔乐园直播间”背后的家族高层,这倒也合情合理。但这个DarkWeb又是什么呢?我对它闻所未闻,而且这听上去也并不像是一个恐怖组织的名称。
“可恶!原来又是你,又是你出卖了我,是你让这些人到捣乱我的实验,你们这些混蛋!你们和DarkWeb都是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们。”荧光怪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简直像是要吃了沉影。
沉影没有理会他的嘶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借助‘他们’的力量找到了这里,虽然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杀了你,但更重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我的复仇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那次破坏之后你长期在没有任何光线的环境中生存这么多年,连身体都发生了白化,甚至都能发光了却还没有死去,简直跟个蟑螂一样。”
沉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讽刺,又有些悲悯,我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这个荧光怪人几眼,这下我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
这个男人竟然就是我们刚才在录像带中看到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疯狂舔着机器的男人,而那个机器就是刚才我们在上面看到的那个制造玻璃盒子的机器。
他竟然就是录像中那个行为怪异的医生!
之前因为并没有仔细去看这个怪人,还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可怕,现在这么端详着他,竟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头发丝中一直亮到了后脚跟。
心里明明十分恐惧,但我的眼睛竟然无法从这样一张阴森狰狞的脸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