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释越说下去,夕银的脸就越白。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拍响了桌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审讯犯人吗?如果你是关心我,就少干涉我的事。”
龙释覆在报纸上的手颓然地落下,连带着报纸一起滑落。他的脸上满是失望,还有淡淡的苦涩味道。
夕银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呢?时好时坏,时而对她温柔包容,时而又严苛责问,川剧变脸莫过于有他快。
“夕银,你真的变了。”龙释的嘴唇翕和,说话的声音淡淡无力,却又仿佛费尽全身的力量,“以前你怎样任性妄为,我都由着你。因为我知道你本性是善良的,你看到一只小动物都会流露出温柔的眼神。但是现在的你,我真的看不懂了。为了报仇,可以无所不为。”
“余,乐,乐,”龙释一字一字地咬着嘴唇说出来,“我派人查过了,她是青帮雷厉的女人。你最近频繁地和她联络,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夕银本来觉得愧疚,当他说去查乐乐的身份时,眼神忽然冷了起来。
“你派人去查了?你以为这是侦探游戏吗?”夕银的脸色惨白,眼睛里不是盛怒,反而是说不清的失落。
她曾经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愧疚,她可以遭受千人唾骂,但以为身后总还有个人是无条件相信她的。是的,结婚三年,黑龙帮的事他概不过问,全部交给她打理,她以为这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却原来他什么也不说,已经在暗中查她了……
原来夫妻,是这么脆弱的关系。
夕银冷笑,笑声支离破碎:“没错,你查的都对。我不仅利用乐乐,还设计拆散她和雷厉,又把她推到葛炮身边,毫无顾忌地牺牲她的终身幸福,只为了完成我的复仇大计。你现在看清楚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后悔了吗?”
一连串的话,堵的龙释完全没有回话的余地。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难以流动。然后当支撑点达到临界,她似乎听见,空气中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嘭--清脆,彻底。
是心碎?还是情断?
说不清楚了,她也懒得再去说了。如果肉眼看到的都不是真的,还可以用心去分辨。如果连心都被蒙蔽了,还能怎样挽回呢?
龙释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他曾经漂亮到让她昏眩的桃花眼眸,睁了,又闭,睫毛就像脆弱的蝶翅,危险的扑扇着。
夕银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些晶莹的东西。但她不能确定。
许久,他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摊开,白皙宽厚的掌心,平躺着一枚光泽闪亮的钻戒。
和他们的结婚戒指一模一样的钻戒。
夕银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不小心弄丢了结婚戒指,曾经,龙释用油性笔在她手上画了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只此一家。可惜,再好的油性笔,也有被洗掉的一天。
现在,他的手里,却躺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女士钻戒。
“这是我今天在你房里找到的,掉在床下面的地板缝隙里了。”
龙释托着戒指伸过去,夕银怔怔地看了半晌,却没有去接。
龙释从鼻腔里溢出一丝叹息,然后手一斜,那枚闪亮的戒指顺着掌心,滑下,落在地板上,又滚动了几圈,静止,默默地发光。
夕银的目光好像吸在了那枚戒指上,顺着它滚动的轨迹,移动,定格。
“我们,离婚吧。”龙释开口,在那戒指停下来的一瞬。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崩塌。
潮水漫过的痕迹,松松的,散散的,湿润了一片。
唇,颤抖,然后缓缓地勾起。夕银的脸上,溢出一丝笑容,僵硬的苦涩的笑容。
她什么也没说,闭了闭眼,点头,转身上楼。
身后,“啪”的关门声,龙释出去了。
她没有回头,只因泪水盈在眼眶里,稍微的一点转动,就会盛不住流下来。
仓皇的一夜。
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叹息,反反复复地吐气。胸腔里像有什么噎着,堵着。
她明明没有去想那个人了,为何总觉得脑袋里像塞了团海绵,绵绵密密地吸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折腾了一整晚,清晨,穿着睡衣走出房门。站在楼梯上往客厅看,一切都和她昨晚上楼前一样。
龙释的拖鞋还在,他没有回来。
一步步走下楼梯,顺手收拾昨晚的杯子,沙发靠垫。弯腰,捡起地上的报纸,还是昨晚龙释拿来质问她那张。
低头的瞬间,看见那依然在角落闪光的戒指。
它还是那样安静地躺在一隅,在它昨天摔下去的地方。
那种感觉她知道,忽然失重,从某个地方高高地摔下去,粉身碎骨。
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她捡起戒指,攥在手心。
龙释三天没有回家了。
第三天,夕银窝在沙发里吃泡面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外。是个律师。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噼里啪啦说了好些东西,夕银什么也没听进去。就知道一件事……
龙释是真的要和她离婚了。
后来在律师反复地提醒下,她才记得了时间和地点。
在他嘴里所说的XX律师楼,可以见到龙释。他坐在那里,等着和她签字,离婚。
码头生意告吹之后,青帮接下来的几桩买卖,也先后受挫。
葛炮对帮里有内鬼的事,越来越确定。
这天,葛炮再次火冒三丈地踹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乐乐一袭束身短连衣裙,双腿交叠,优雅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
“宝贝,你怎么来了?”葛炮脸上的怒气立刻收敛,眉开眼笑地走上去吃她的豆腐,“我都说了这里全是帮粗鲁的男人,万一得罪了我的心肝宝贝怎么办?”
乐乐从容地与葛炮打情骂俏,修长细嫩的手指按在他胸前,轻轻撩拨:“炮哥,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
“嗯?”葛炮一边抚弄着她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应着。
“就是你上次说的内鬼的事啊。我前几天无意间听到风堂的兄弟们私下聊天,说在雷厉办公室绞碎的传真上看到了墨东警署的标志呢。”
葛炮的大手本来捏着她的手指亲昵,忽然一僵,加大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