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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万里青森

苍苍郁郁、碧涛如海,绵延十万大山的「万里青森」沉静辽阔得无可想象,彷佛上天刻意铺展着一大片翠玉金毡,好遮盖着下方的修罗地狱;高大纠缠的苍木、昼夜不绝的虫鸣兽吼、四处散落的****骸骨、明灭不定的磷磷鬼火,交织成千年闇寂的阴森景象。

丛林深处,许多与世隔绝的土著民族各据一方,兽瑶、水傣、日黎、苗蛊……等合称「南疆十八峒族」,这「十八峒」并不是恰好十八族,只是族支繁多的意思。此外,神鼓族长慕苍音以南疆边陲为据点,大举收罗旁门左道,形成一支奇兵向外扩张。而莫非问为首的天刑四罪、落英楼主姬伤英也是由此发迹,甚至无邪门、木氏羌族虽位居南域,偏离了万里青森,亦会在这儿点布暗桩。

千百年来,各个势力争权角斗,关系复杂不下于盘根错结的遍野巨林,俨然自成一个黑暗的竞技场,但此刻最令人忧惧的,却是藏于云梦大沼的魇魅界,已经蠢蠢欲动!

菊仙歌自从救了胡兹后,就刻意避开所有人,也避开风小刀,循荒野僻径逃回南疆。风小刀已经明白当初在大漠中,两人几度生死危难,她都不离不弃,根本不是什么深情相依,而是为了想跟随自己潜入巫祆、带走胡兹。

风小刀猜想胡兹可能关系着魇主复出,必须尽力阻止这件事,因此一路追踪到了南疆,然而一进入万里青森这座天然大迷宫里,即使他轻功、感应都比菊仙歌高明许多,仍敌不过陌生复杂的环境,一下子就失去了伊人踪影。

他已在丛林里奔驰多日,虽遇到不少毒虫猛兽,但凭着高强武艺都可轻易解决,反倒是一股诡异气息始终盘旋在四周,好似有密探一直暗中窥视,才令他感到不安,越入深处,这感应便越强烈,以他今日身手,除了影子军外,绝对没有人可跟踪数日还不露痕迹,但他试了许多方法,怎么也揪不出暗敌,心中不禁忐忑起来,除了难以逆料的杀机外,更因为这里是菊仙歌的神秘来处、君无言选择的归处,三人的牵扯宛如这片纠结的青森,一旦揭开魇魅谜底,就是最后决断的时刻!

这一日,风小刀刚劈开迎面飞来、有如拳头大的毒蜂,远方就响起一声长啸,雄亮如狮吼,不一会儿,老虎、大象、猩猩各种野兽都跟着吼叫,此起彼落的呼应那啸声,彷佛林中原本沉睡的力量都骤然苏醒,众声一时响彻云霄,震撼天地。

风小刀听见万蹄杂沓声如洪涛奔流过来,急忙跃上树梢,藏身俯瞰,只见百多名男子骑着各种猛兽呼啸冲出,他们身形十分巨大,比寻常男子高壮二倍有余,都披头散发,半身****、半着兽皮,头脸肩膊满是虎豹扎青,个个面目狰狞、腰悬大刀,背上累累挂着一串头骨,有的是兽骨,有的圆呼呼看来竟像人骨头,所骑的猛兽更是奇形怪状、闻所未闻,有的狮首熊身,有的虎头鳄尾,都坚皮锐齿、十分悍猛。

领头的男子最健壮高大,他昂立兽背上,双拳捶着胸脯大声呼吼:「我兽瑶族长轩辕骉在此,狗贼子还不快滚出来,你再鬼鬼祟祟的藏在树林里,老子就放狮豹咬你个稀巴烂,吃肉不吐骨头!」

众彪汉合力抬着一支三丈长的大木棍摇来晃去,大声欢呼鼓噪,似叫似唱,那长木棍上居然倒挂着几个活人,就像烤猪般串成一串,他们见轩辕骉指挥族人开始堆柴升火,都吓得惊叫连连,百兽也放声怒吼,原本闇寂的森林一下子热闹得惊天动地。

风小刀以为轩辕骉叫唤自己,见四面八方都已被猛兽包围,心想:「我与兽瑶族无冤无仇,或许是误闯了地界才令他们大举围杀,我应该下去好好解释。」他正要现身,轩辕骉忽然大声一吼,长臂右指,几头猛兽扑进右方树林里,一阵嘶咬猛抓,拖了几名衣衫破碎、鲜血淋漓的男子出来。

南疆势力纠葛甚深,恩怨积累并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这一场追杀谁是谁非,难以分说,风小刀若贸然出手,定要卷入纷争里,但见那几人就要丧命,他实在无法冷眼旁观,便一跃下去,连挥数道重拳,打晕了扑咬的恶兽。

轩辕骉乍见空降高人,吼骂道:「狗贼子还找了帮手!」立刻扬长刀、策猛虎,朝风小刀杀将过去,他身旁两个兄弟也大声呼喝:「大哥!我们帮你!」一骑大猿、一乘飞豹双双抢出。

风小刀见大猿长臂如柱扫来,身形微矬地闪过,同时伸手如电,抓住扑来的飞豹颈项,一个灵巧翻身已踢下骑主、坐稳豹背。

此时轩辕骉狼牙棒呼呼攻到,百多斤的劲道轰然砸下,风小刀赶紧抓起身旁的巨兽掷了过去,那只狮熊忽然受到惊吓,大掌赫赫挥舞,兽瑶人虽驯兽有方,却无力接下一只狂燥的狮熊,纷纷闪避,轩辕骉见敌人身手高强,大吃一惊,赶紧纵声长啸教猛兽合围攻击。

风小刀见数百只尖牙利爪盖头抓来,立刻足点豹头、冲飞上天,忽听得几下嗤嗤响声混在兽吼声中,几乎细不可辨,竟是那几名被野兽拖咬出来的男子,骤然射出数十枚针箭!

这恶变突生,瞬间几十只巨兽在地上挣扎打滚,大声哀嚎,才一会儿竟然就呜咽毙命。

轩辕骉疾舞狼牙棒劈开针箭,但两位兄弟却已倒地不起,他心知中了敌人诡计,悲怒交加下,狂啸一声教族人撤退,剩余的兽瑶族人和兽群听得号令,都赶紧掉头往树林狂奔。

风小刀听见树林中也响起嗤嗤箭声,忙大叫:「别跑!快伏下!」

「咻咻咻!」百多支袖箭忽然从树林深处激射出来,而兽瑶族人往树林奔去,正是首当其冲,风小刀飞身过去,一阵刀光流影将暗箭全数击落。轩辕骉这才赶紧大啸一声,叫群兽趴伏在地。

在这蛊毒丛聚处,风小刀不敢伸手拾箭,就撕下布条将暗箭沾了上来,仔细察看,他心想这箭形轻薄短小,能射得如此遥远,必是以机刮射出,随即想起一个慷慨侠义的身影:「这好似羌族木兄弟设计的袖箭……」他又回去查看原先被野兽拖咬出来的男子,想看他们是否为羌族人,却发现他们被兽群踩得稀巴烂,不一会儿,竟化为虚无、消失不见,只余一团枯叶堆栈在地上!

风小刀心中暗惊:「他们是死士、更是妖魅!」他将妖兵发出的箭也沾了上来,仔细观看,只见这些箭形状细长,与袖箭并不相同,而且箭头乌黑青亮,应是淬有剧毒,才能教猛兽瞬间倒毙,但从树林中捡到的羌族袖箭却是通体银亮,并没有喂毒药。

风小刀不禁心生疑惑:「这些妖魅故意以身为饵,引诱兽瑶族追杀他们,再伺机发射毒箭。但躲在树林中的羌族人既然与魇妖连手对付兽瑶,为何不在袖箭上也涂抹毒药?如果羌族真勾结了魇妖,此刻遥儿还和木兄弟在一起,岂不是万分危险?」木沙夷曾义助自己,羌族又与无邪交好,他实在不愿妄加揣测,却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正思索间,背后一只大掌挟带劲风猛力扫来!

风小刀若不是马步扎实,功力高深,早被扫得连翻几个觔斗,他一回头,轩辕骉的大掌已拍上他的肩,大头也低俯下来、凑到他耳畔,呵呵笑道:「多谢小兄弟,老子轩辕骉!」风小刀抬首咧嘴笑道:「小子风小刀!」

轩辕骉深居蛮荒,未闻无间岛主大名,但见这瘦弱小子被自己大掌一拍,居然半点不晃,甚是惊奇,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武功好得很啊!名字也很好!」他庞大的身躯蹲坐下来,一边挥手教族人处理受伤伙伴、搭营升火,一边在地上写了「小刀」两字,道:「老子不识几个大字,大字也没几个识得我,但你这个『小』字和『刀』字,老子刚好认识!」他哀怨叹道:「老子名字啰嗦得很,笔划比三只马毛还多,自己都写不全,还是你名字好!」

他即使坐着也比风小刀站着还高,索性提了风小刀衣领,让他安坐在自己肩头上,笑道:「你救我们一命,我要送你个好东西。」

风小刀正要推辞,轩辕骉一指那挂在木棍上的人肉串,道:「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他大掌探去,就要猛力扯下其中一人的右臂,那人吓得狂呼惨叫,风小刀想不到轩辕骉如此凶残,情急之下,疾点了他「肩井穴」,轩辕骉顿时感到手臂酸软无力,只能放开那倒霉鬼的手,他气得满脸乌黑,惊叫道:「小兄弟,你做什么?」

风小刀也是怒从心起,道:「你怎能扯断他右臂?」

轩辕骉一愕,随即绽放满脸笑意,道:「哈!原来风兄弟不喜欢右膀子,右膀子的肉较结实,有嚼劲些,老哥哥可是给你好东西!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也是勉强不得,那就给你左膀子,软嫩些!」说着又要扯下那人另只手臂,风小刀赶紧顺着轩辕骉的臂膀滑溜下去,抓住他大掌,阻止道:「骉大哥,别……」

轩辕骉见他动作快如鬼魅,十分惊詑,又哈哈大笑道:「原来风兄弟也是识货人,难怪不喜欢手臂,那大腿肥嫩多汁,」他长舌一舔口唇,啧啧道:「就好像鸡翅哪里比得上鸡腿?」他一拍大腿,十足慷慨道:「好东西要和好兄弟分享!我就将他们的腿全给了你!」

那些人肉串闻言吓得几乎昏晕过去,风小刀赶紧拒绝道:「不是的!骉大哥……」

轩辕骉插口道:「兄弟,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老哥哥可是难办了!这样吧,你喜欢那个部位直接说好了,别客气!千万别像个娘儿们吞吞吐吐的!」

风小刀忙说道:「我不吃活人。」轩辕骉笑道:「原来如此,生肉甜美、熟肉焦香,那是各有妙味,烤熟了便是!」又呼喝族人:「你们快快升火,手慢脚慢的,要是令风兄弟肚饿,小心我把你们手脚扭下,一起烤来吃!」

风小刀见他盛意拳拳,不知如何才能说得明白,只得更加郑重道:「骉大哥,我真不吃这些。」

轩辕骉搔搔头,苦恼道:「这人肉可是我们兽瑶族最上等的菜色了,只用来招待最贵的贵客,兄弟难道还不满意嚒?那兄弟到底要什么?」他大掌一拍,笑道:「对了!最近常有外人跑到南疆来,不如我再抓另一批上等肉给你?」

风小刀惊奇道:「人肉哪里还分等?」

轩辕骉摇头叹道:「你们中州蛮子就是蛮荒不化、孤陋寡闻,连人肉怎么分等都不知道,还得老子来教!细皮白肉、肥滋滋的小花娘自然就是上等,瘦巴巴的老骨头就是下等!」

风小刀也摇头道:「骉大哥,这你可就错了。」

轩辕骉大声道:「老子吃了一辈子人肉,怎可能弄错?」

风小刀认真道:「小花娘是用来抱的,老骨头啃起来也没味道,不如不吃。而且人要以行止心性来分等才对,高风亮节、侠义勇为就是上等,作奸犯科、黑心辣手就是下等!」

轩辕骉搔了搔头,更苦恼道:「这么麻烦!世上坏人好人难辨得很,真正的大侠就更少了,那我们岂不是要饿死了?兄弟喜欢抱小花娘……」

风小刀正想为这些人开口求情,轩辕骉却脸色一凝,大吼道:「原来兄弟也喜欢宝贝儿!」风小刀愕然道:「什么宝贝儿?」

轩辕骉道:「吃肉长肉、吃脑补脑,兄弟长得这么瘦弱,自然要补点男子气概!」他瞄了那些人肉串的下身一眼,众人只感到一阵凉嗖嗖的寒意,轩辕骉却是一副壮士断腕的气魄,拍着风小刀肩背,万分痛惜道:「好!风兄弟果然识货!本来他们的宝贝儿只有族长才能享用,但看在兄弟救命大恩的份上,老哥哥全让给你了!顺便好人做到底,今晚再派十个美女给你,让你一展雄风!」

他指着族中几个女子道:「这几个都是老哥哥最钟爱的,每回出来狩猎总要带着她们,今晚就送给你了,别说老哥哥亏待你,只给你宝贝吃,不帮你降火气!」他对自己的大方十分得意,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女子虽与风小刀一般高,体型却有他的三倍宽胖,全身赘肉更是油黑得发亮,一抖动即摇摇颤颤,令风小刀又惊吓又哭笑不得:「这岂是小花娘?简直就是大金刚!」正想如何推拒,女子们却已经先发作起来,都挨近轩辕骉身边磨蹭撒娇、叽哩咕噜的说话,又对风小刀投以鄙夷轻视的目光,其中一个懂得中州话的女子以浓重口音故意大声说道:「这小子还没长熟,没半点男子气概,我们不要他,只有族长才是我们心目中的勇士!」

轩辕骉啪啪啪赏了每个女子胖臀一个巴掌,笑骂道:「小子虽然还没长熟,妳们便教教他,怎可亏待我的好兄弟?」那些女子都哭闹不依,轩辕骉大是不耐,一挥手教她们去了。

风小刀的相貌在寻常人之中,也算黝黑刚毅、英伟堂堂,但和高猛粗壮的兽瑶人一比,就像瘦弱不堪的白嫩小子,他被嘲笑拒绝,实在松了口气,心中忽生一计,悄声道:「骉大哥盛意,小弟真是感动万分,所以我也告诉骉大哥一个好东西。」

轩辕骉大是好奇,忙附耳过去道:「什么?」

风小刀道:「本来我也吃人肉,男女都吃、老少不拘,要是有一餐少了肉味,那可就浑身不对劲!」轩辕骉猛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

风小刀神秘道:「但后来我得到一本武功秘籍,说吃人肉有害功体,所以我就禁了!」

轩辕骉实在舍不得美味,半信半疑道:「真有此事?但我吃了数十年人肉,依旧身强体壮、武功厉害,半点也没荒废。」他又豪气的捶着胸脯道:「想当年我能坐到族长位置,凭的就是我一年中能抓到最多人来吃,或许你的武功不能吃,但我的武功可以吃。」

风小刀从怀中拿出孤焰赠送的兵书,翻开道:「你瞧,书上是不是这样写?我半点也没骗你吧。」

轩辕骉看到武功秘籍,不禁瞪大了眼,看了半晌,气馁道:「兄弟,你们中州字弯弯曲曲的,我半个也不识。」

风小刀道:「骉大哥小心了!」他忽地出手擒拿轩辕骉后颈,轩辕骉见他要较量武技,豪气陡生,大臂如铁棒挥去,风小刀手掌一缩一翻即拿住对方手腕,瞬间如铁钳牢牢夹住,轩辕骉个头比风小刀高大一倍也不止,此刻却半身酸软、动弹不得,不禁心中骇然。

风小刀放开手,拱手笑道:「骉大哥,小弟得罪了!倘若骉大哥从此不吃人肉,武功必定会大大进步,兽瑶族都不吃人肉,你说会变得多厉害?岂不是要称霸南疆了!」

轩辕骉想兽瑶族若能独霸南疆,是多么威风的事,到时候要吃多少人肉就吃多少,天皇老子也管不着,就道:「好!我十年不吃,也教他们不吃,等我兽瑶族统领南疆,再大大吃回来!」

风小刀心中哭笑不得,只得又摇头道:「那可不行,一旦破戒,功体可是会泄得厉害,比以前更虚弱。」他指着那些人肉串道:「不如就从他们开始,骉大哥放了他们去吧。」

轩辕骉本来心中动摇,望了那些人一眼,却断然道:「不行!他们是羌族奸细,日黎和羌族一起勾结了魇妖!」他想到从此不能吃人肉,忍不住长舌一舔口唇,又吞了口唾沫,道:「吃一点奸贼子总不要紧吧?最后一次!我轩辕骉说话算话,保证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风小刀道:「一点都吃不得!尤其兽瑶现在受到敌人攻击,骉大哥更应该增进功力。」

轩辕骉搔了搔头,苦恼叹道:「兄弟说得是!但不吃人肉,我可就浑身没力气,做人也没滋味!」

风小刀拿出袋中烤鸡腿和酒囊给轩辕骉,笑道:「每逢月圆之夜,小弟总要抱着小花娘喝一斤半斤的烧刀子,再配上三只烤鸡腿,那滋味才最呛辣!你试看看,保管你吮指回味乐无穷,比人肉还好!」

轩辕骉疑道:「真有这事?那我试试。」他一口就吞了整只鸡腿,连骨头也不剩,但觉鸡肉味道虽是香甜鲜嫩,但总是不够劲,忍不住微皱双眉,他又喝了口烧刀子,整个精神忽然振作起来,这烈酒十分符合兽瑶族勇猛的脾性,他大笑道:「哈哈!这东西好!不吃人肉也能来劲!兄弟你说这叫什么?」

风小刀笑道:「烧刀子,是烈酒之王,最是呛辣厉害,就像骉大哥是万兽之王一样厉害,什么食物配上它,味道都好吃百倍,大哥以后再也不用吃人肉了!」

轩辕骉呵呵笑道:「这个好!这个好!只是太少了些!」

风小刀将腰间酒囊全都解下,道:「全送给大哥了!下回我再多带些来,但现在我有一急事要办,不能久待,骉大哥怎知道羌族勾结了魇妖?」

轩辕骉骄傲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兽瑶有一套『兽炼阵法』,万分厉害!」

在蛮荒疆域屹立的大族都有一套生存本事,兽瑶向来与野兽为伍,虽粗壮勇猛,个性却较直率淳朴,不像其他族人心机狡诈,他们能在南疆雄霸一方,全凭这奇特的「兽炼阵法」,蛮荒丛林的阵法多是依照大自然规律发展而成,「兽炼阵」也不例外,轩辕骉兴冲冲的解释这阵法能驱使兽群依照春木向东、夏火向南、秋金向西、冬水向北四路方位分进合击、围攻敌人,但他对于如何号令猛兽,却隐藏了不说,只说是祖传秘法。

风小刀见兽炼阵法变化简单,比深奥的中州兵阵相差甚远,猛兽才能学会,他也无意打探别人隐秘,只问道:「但这厉害阵法与羌族有什么关系?」

轩辕骉气愤道:「羌族怕我兽炼阵太厉害,会独得邪力,就训练了一批袖箭手针对我们,我几次带人马赶去云梦大沼,他们都能得到消息,事先埋伏在半路,用毒箭射杀我们的兽群!这还不是冲着我兽瑶来的?」

风小刀奇道:「什么邪力?」

轩辕骉又说起十数年前的往事,原来魇妖曾在南疆四处作乱,幸好有位老道士远从南域前来,他进入云梦大沼深处布阵制妖,且留下遗言说如果喜爱命树又开始快速蔓延、涛涛作响,就是魇妖要冲破阵法、复出之时。

但魇妖破阵时会大耗元气,有一刻时间他的邪气会四处溃散,到时候各族就可以拿着自家圣物吸收邪气,加以炼化,非但可以增加圣器制邪的力量,更能使魇妖无法回收散出的元气,妖力减弱,就可轻易除灭他。

但那位修道者进入云梦大沼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一过十二年全无消息,众人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更不知他是生是死。

近日喜爱命树忽然快速横张,不断震荡,众族便纷纷赶赴云梦大沼,打算以圣物收取邪力,他们将这场盛会取名为「戮邪大典」。

神鼓族长慕苍音曾提出十八峒族合作诛邪的约定,但各族恩怨利益纠结已深,此刻更是暗怀鬼胎,都希望独占魇妖散出来的邪力,好壮盛自家圣物,并未答应这提议,羌族甚至设计毒箭且勾结魇魅来杀害兽瑶族。

风小刀心悬路潇遥安危,无意再逗留,告辞道:「骉大哥,日黎的事包在小弟身上,我必为大哥出一口气,但我需要这些人帮忙领路,好尽快找到羌族贼子。」

轩辕骉想他武功高强,闻言大喜:「好!待兄弟立功回来,老哥哥保证那些不听话的小妞妞都会好好服侍你!」

风小刀苦笑着感激轩辕骉的盛情,随即带了人质一起离开,先为他们包扎伤口,再释放他们离去,人质能死里逃生,都惊喜不已、感激涕零,告别风小刀后,便循着特殊暗号寻找族人,却不知风小刀一直悄悄追蹑在后。

风小刀躲在树梢上,见那些人质果然与羌族会合,他们历劫归来,都与族人激动拥抱,木沙夷让他们下去休息,自己则带领几名属下悄悄离开,到森林别处与另一群男子会合,这其中都未见到路潇遥。

另一方人马脸上有五彩雕题纹面,身穿棉麻对襟无领上衣,结髻缠头,下方垂着两幅吊幨,看来是日黎族人。

其中日黎族长气冲冲说道:「木兄弟,虽然我们躲在树林里打算偷袭兽瑶,好让他们不能参加戮邪大典,但你说只会下麻药,为何另外派人用毒箭射死他们?你是故意害我日黎和兽瑶结下深仇大恨!」

木沙夷耐心解释道:「我袖箭上的麻药只是阻止他们前去云梦大沼,并未使用剧毒,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不知日黎长老有何看法?」

日黎族的一位老者说道:「族长,木兄弟做了这事,并无好处,我相信他,我来禀问日黎姥母。」他手持鹿骨长杖,微一顿地,长杖上的五彩小旗、铃当都摇摇晃晃,发出叮叮声响,像招魂似的,鹿骨杖一挥,骤然放出篷篷白烟,渐渐凝聚成一具具白色骷髅,摇摇摆摆、手舞足蹈,十分诡异,风小刀从未见过南疆邪术,深觉得此地到处充满危险,得万分小心,过了一会儿,那些白色骷髅就消失不见。

日黎长老惊道:「竟是魇魅妖兵用毒针射杀了兽瑶族!」

众人十分惊讶,日黎长老叹道:「能使这么毒的东西……应该是苗蛊族又勾结上魇妖了!当年魇妖躲在喜爱命树练功,却控制苗蛊族的金巧巧四处为祸,最后各族联合逼迫金巧巧离开南疆,事情才平靖下来,唉!总之,以后大伙儿吃饭喝水都得小心点。」

愤怒的日黎族长又大声道:「这段日子苗蛊贱人总是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几次都冲着我们来,若不给她们一点颜色,我怎忍得下这口气?」

日黎长老道:「族长莫冲动,此刻不宜与苗蛊正面冲突,还是保留实力先制服魇妖再说,待取得邪力后,还怕报不了仇?幸好羌族木兄弟已成了我们的盟友,只要大家小心点,也不必怕苗蛊族。」

木沙夷道:「长老说得是!南疆十八峒族本该齐心协力,我今日前来与贵族结成盟友,就是希望我两方能互信互助,不要猜忌。」

风小刀稍稍放下心来:「骉大哥以为是羌族勾结魇妖,可如今看来,苗蛊族才是凶手,幸好木兄弟仍是好人,遥儿应该平安才是。」

日黎族和羌族结伙启程前往云梦大沼,风小刀暗暗跟随,前方出现一道蜿蜒小溪,飘满了枯枝残叶,水泽翠绿得令人怵目心惊,岸边则停泊了十叶小舟。

两族人站在溪边犹豫许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三途河是水傣族的地盘,他们故意在岸边摆放十叶小舟,就是要引人当免钱的饵。」

「但时间已经非常紧迫,若乘船顺溪而下,约莫半日就能到达云梦大沼,走陆路却得花上三日行程,魇妖要是忽然复苏,我们可就赶不及戮邪大典了。」

「不如先派五十名勇士乘这些小舟赶去参典,其他人就走陆路。」

「什么五十勇士?那是去送死!水傣佬钩人当鱼饵,咱们还蠢得上当嚒?」

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日黎长老又拿出鹿骨长杖摇摇晃晃,片刻之后,从杖顶发出一枚细箭,向东北射出,他思索半晌,道:「日黎姥母已经训示,咱们走陆道才能保得平安,一起走吧,不可分散。」

众人虽忧急绕路会误了大事,可也不敢违背黎祖训示,只咕咕哝哝的渐行渐远。

风小刀急赶赴云梦大沼,顾不得水傣族陷阱,跳上小舟,想道:「有顺风船不搭,当真对不住自己,这溪水应有剧毒,要是沉船落河,可不得了!」他想起当时遇鬼船的情景,索性将左右两船也结在一块儿,以备不时之需,令三叶小舟一同顺流而下。

初时风平浪静,也没什么奇怪,只越往前去,溪面越见宽广,溪水却浓稠如泥,到后来几乎全得凭着撑篙,才能往前滑行。

前方忽传来啵啵声响,泥水不断冒泡涌动,风小刀尚不知发生何事,忽然间,一只大鱼从河底冲飞上来,对准风小刀张口猛力咬下!

那鱼不过三尺大小,但头大身小,一张血盆大口占了二尺半,足以将人头颅一口吞掉,但风小刀早已提心防备,拳劲直直轰去,怪鱼瞬间就化成一团血雾!

风小刀才撑起竹篙,前方浓稠碧绿的溪水竟已变着一片银白,数以百计的巨头鱼从河底浮了上来,闪烁着千百只粼粼尖牙,喀嗞喀嗞作响,形成极恐怖的景象。

风小刀见机不妙,忙拔刀出鞘全神戒备,若在平地,他自然不怕,但此刻在摇摇晃晃的蚱蜢舟上,只要打斗施力不当,小舟就会翻覆,一旦落入河中,不但会被毒死,还会被怪鱼分食,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免钱的饵,看来有不少人丧生鱼腹,才养得它们白白壮壮、凶猛无比。

巨头鱼看见肉饵在前,像虎狼般迅速群游过来,接着一只只冲飞上天、扑咬过来,顿时银光满天,四面八方都洒下巨头鱼,情景既壮观又骇人。

丛林之中最适合使出「绝殇天林」,风小刀薄冰横扫两旁树丛,将树叶震成千百针气射杀满天怪鱼,片刻间,这些怪家伙即咚咚咚坠落河面,成了片片浮尸,但溪水黏稠加上鱼尸阻道,他只得小心翼翼的撑篙拨道前进,不过滑了几丈,四周再度围满巨头鱼张口游来,脆弱的小舟不断撞着坚硬的鱼头骨,窸窸窣窣的破裂!

风小刀干脆放弃小舟,以蜻蜓点水功在漂浮的鱼头上奔驰,一路以绝殇天林的针叶射杀飞扑上来的鱼群,杀了一阵,仍无穷无尽,他气力耗损极快,又不知何时才能到达云梦大沼,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大爷,好样的!」后方忽有女子遥遥呼喊,风小刀回首一瞥,见是一列轻舟靠近前来,船上清一色是细皮白肤的年轻女子,眉眼弯弯,桃颊梨涡,脸上尽是迎宾式的甜美笑容,她们头戴高达尺许的银织大冠,全身满挂玲珑精美的叮当银饰,多达十数斤重,却不显吃力,蓝衫印花百褶裙随风摇曳,更是婀娜多姿,这明媚的轻舟风光,令风小刀几乎忘了身处在蛮荒险境,彷佛回到美丽灵秀的江南水乡。

领首女子虽非天姿绝色,但浑身娇柔婉约,说不尽的舒服风情,尤其笑意初生,一双水灵灵的晶眸就先瞇成了弯月,菱角秀唇始终微微扬起,实比许多倾城美女更教人想亲近,她盈盈福了一礼,软语道:「侬是苗蛊族首苗先先,向爷问声好。」她玉手一摆,请人上船。

近处的怪鱼已被杀尽,风小刀立在鱼群浮尸上,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远处的鱼正横过尸群漫游过来,值此窘境,就算苗蛊船是龙潭虎穴,他也得硬着头皮上去。

风小刀上了船,与苗先先并肩立在船头,微风吹来,女子们身上铃当叮咚叮咚,响成了轻脆清亮的乐音,十分悦耳舒服。

苗先先遥指水面成片鱼尸,竖起大姆指,赞道:「侬从前勿见过爷介嚒英雄好样!」她秀目瞄了风小刀一眼,又柔声道:「但大头鱼百百多,杀它几尾是不咋的,爷越杀、它越来,爷要杀到几时呢?侬教你一个乖!」

风小刀拱手微笑道:「请姑娘指教。」

「爷瞧!」苗先先尾指缠绕着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蚯蚓,身长半尺、头儿尖尖,微笑道:「介叫『一本万利』!」

「一本万利?」风小刀正疑惑间,苗先先已将毒蚯蚓轻轻滑入水里,两尾巨头鱼立刻扑来各咬一端,将毒蚯蚓撕扯成两段,但还没被吞进鱼肚时,蚯蚓头尾两端已迅速长出另一半,瞬间成了二条活灵灵的蚯蚓。

巨头鱼却因染了毒气翻成白肚,剎那间,另两尾鱼又冲了过来,张了血盆大口将二条毒蚯蚓各吞进肚去。风小刀心中好奇这两条毒蚯蚓会如何,只见鱼下腹居然钻出许多毒蚯蚓,向河里四散游去,那鱼自然是活不成了。

蚯蚓原本就有再生能力,但这毒蚯蚓再生速度快乎寻常,巨头鱼腹内刚将它们翻绞成几截,尚不及消化,它们就生化成十数条钻身而出,其他巨头鱼以为天降美食,大把大把的张口吞食,肚里就钻出更多更多的毒蚯蚓来,如此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生生不尽,转瞬间,河面满满漂游着五彩艳丽的毒蚯蚓和银白鱼尸。

风小刀看得瞠目结舌又恶心无比,不禁忆起金巧巧的「阴阳降头草」,也能在身子内不断滋长钻出的景象,想南疆蛊物确实诡邪,惊叹道:「这毒物如此强梗,再生养下去,定可以一统天下!」

苗先先掩嘴呵呵娇笑,更添几分明媚春色:「爷真趣味!」她笑意稍歇,秋波盈盈的说道:「爷勿惊!介虽一本万利,但你中州人说:『不义之利难久长』,煞是有道理,它生得快、死得更快,只要断过身子再长,一刻间便死啰,爷勿须怕小虫子来统管你!」不一会儿这些蚯蚓果然已死,又溶进三途河里化作养分。

「生得快、死得更快?」风小刀想天下万物生养确实有一套相生相克的道理,笑说:「姑娘的话深有道理,令在下大开眼界!」

苗先先微笑道:「爷爱说笑,侬一个粗野巴巴的小女子,懂啥子大道理?爷勿须说谢,侬才要谢你,侬家姐姐妹妹勿用再怕水傣佬的大头鱼,可快快回家去,天黑啰,三途河每晚黑那个荡荡,连鬼都勿敢出来,爷须留心!」

风小刀心中怀疑苗蛊族勾结魇妖,就试探问道:「我瞧姑娘使蛊手法颇似一人,妳们可认识金巧巧?」

苗先先微然一愕,才道:「她是前族首的女娃子,早离开啰,爷找她啥子事?」

风小刀摇头道:「不,我不找她,我与她只一面之缘,她已在外地被仇家杀了。」

苗先先轻轻叹道:「你中州有介话『多行不义必自毙』!爷不找她,介嚒到这儿是切哪个塌塌?」她见风小刀不明所以,又卷着舌努力道:「侬是说爷你爪子?」

风小刀进入南疆前打探过十八峒族的民情,学了几句土话,明白她是问自己去哪儿、做什么,但她忽然在中州话里夹了几句族语,显然是故意试探,风小刀就假装一脸茫然,听不懂这话。

旁边女子窃笑道:「这娃瓜戳戳的。」

苗先先听她们取笑风小刀是傻瓜,风小刀却毫无愠色,软语笑道:「爷是外来人,自然听勿明白侬家土话,侬有一小寨在介前方十里处,爷不如歇歇连二杆,明早再上路,好唔?」她纤指一比樱唇,教众女子噤声。

风小刀呆了呆,也学她将手指放在唇间,卷舌说道:「歇歇连二杆是啥子?是别说话嚒?」那其实是歇腿之意,苗先先却故意点头说是。

众女子见风小刀不懂族语,就肆无忌惮的说着她们先在三途河畔放置十叶小舟,令大家以为是水傣族的诡计,日黎和羌族因此绕道而走,赶不及戮邪大典,她们又研究出「一本万利蛊」杀尽巨头鱼,让水傣损失惨重,女子们对几着计谋得逞,十分欣喜,一路吹着芦笙筒、唱着飞歌小曲撑舟而下。

风小刀虽不明白词意,但听歌声一时甜腻绵柔,似叹似吟,一时轻松活泼,如情人欢语,飘飘荡荡在浓雾渐深的山林里,当真令男子心酥血热,有一股想与众女子在席天幕地下纵情狂欢的冲动,他猜想曲中或有魅心勾魂之术,就暗提上善清心咒相抗。

不多时,众苗女领路上了岸,岸边堆了几座茅草屋棚,看来只是简单的落脚处,并非是本寨,聚得二、三百人,不论老少,都是女子,她们在空地上一齐围着篝火喝酒吃饭、唱歌跳舞,十分欢乐。

苗蛊族的菜肴除了粑粑丝外,尽是烘烤酥炸过的黄蚂蚁蛋、花蜘蛛、牛屎虫蛋、沙蛆等虫物,风小刀怎敢吃喝,只连连推拒,众女子呵呵娇笑,都说他暴殄天物,这些宝贝只用来招待上宾,幸好她们也不催逼,只轮流以牛角杯敬酒,边喝边笑道:「侬苗蛊族无辣不成菜、无酒不成礼,咋地都要敬上二杯,勿敢怠慢客人!」风小刀虽爱喝酒却不敢沾口,想方设法的让酒水流掉。

有些年轻女子见他生得俊朗轩昂,一边唱着游方歌,一边跳舞绕过来拍他背心表示仰慕,他也不知如何响应,只傻傻微笑。

月上梢头,苗蛊女子都已醉倒,直接就地而眠,风小刀也入境随俗,假装醉酒躺倒,苗先先随即过来用力推他,唤道:「风爷!风爷!」见他不醒,原本躺倒的女子都悄悄起了身,围聚一起叽哩咕噜地吵嘴,风小刀隐约听出苗先先似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有人赞成,有人却主张杀了自己免得多生枝节。

苗先先声压群雌道:「介爷好本事,留下他大大好用,介嚒先下蛊,再逼他听话!」

众女子你眼看我眼,旋即大声道:「金蚕蛊!疳蛊!癫蛊!」各式蛊名都有人叫喊。

苗先先呸道:「胡说啥子!勿能下太重!死人就没啥子用!就下个……」她娇眸勾转,含羞笑道:「侬情合意蛊啰!」

众女子先是一愕,接着爆出串串银铃笑声,苗先先水腰柳摆地来到风小刀身旁,蹲下身轻抚他的发,柔声道:「风爷,你勿怪侬家,怪你自己没运气!」她手里玩弄一只银色小虫,又将手指喂入虫口,让虫蛊吸吮自己的鲜血,待那银蛊膨胀得通体艳红,就放到风小刀口边,要喂他吞服。

风小刀想她是受魇妖唆使来陷害自己,正打算出手制伏,前方丛林深处忽然传来欢乐的吟唱声:「虫虫飞、虫虫飞,飞得高、飞得低,飞到菜园里,偷吃菜园一棵菜,打死虫儿少惊怪!」

苗先先原本要下蛊的手顿然停住、微微颤抖,风小刀也倏然收回气劲,苗蛊女子全都安静下来,神色惊慌地望向歌声来处。

风小刀暗想这帮女子玩毒耍计手段如此厉害,就算敌人武功高明许多,也不是对手,唱歌之人究竟是什么大来头,居然吓得她们魂飞魄散,他偷眼瞄去,却见是一群童子从树丛里蹦蹦跳跳出来,手中玩弄着小萤飞虫,口里哼唱着苗蛊族最通俗的童谣,但暗夜之中,怎会有小童在危险的丛林里玩耍?

「抱抱!抱抱!娘亲抱抱!」小童欢喜的扑向苗蛊女子,她们却惊慌逃窜,不肯拥抱,小童放声大哭,有些女子想奔过去抱孩子,却被其他人硬生生拖开:「勿过去!」

女子们不停哭喊:「宝宝!侬的心头肉!」又拼命挣扎,终于挣开拉扯的人,冲了过去,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剎那间,却是恶象发生,只见一片片血雾飞喷,抱住小童的苗蛊女子爆出凄厉惨叫,仰倒在血泊里,被抱的小童满身满脸都是女子鲜血,却只呆呆站着、吃吃的笑。

这一幕震醒所有人,苗蛊女子看着自己孩子就像看到最恐怖的邪魔一般,惊骇得越退越远,发疯似喊叫:「勿过来!勿过来!」

小童看娘亲不要自己,哭声越响,不断逼近,有一女子突然冲了出去,狂声大喊:「侬杀了你这妖怪!」抡起头上的大银冠就重重砸去,那小小身子顿时有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瘫软在泥地里,女子看孩子一动也不动,恍然清醒过来,奔过去抱起孩子尸身又亲又哭,柔声道:「乖乖勿惊,娘亲唔甘你受苦,娘亲陪你。」猛然举起银冠也击碎自己的天灵!

这片刻间,不管拖人的、被拖的、被抛弃的都失声痛哭,悲天怆地的哭嚎声回荡在树林间,风小刀想不到会看见如此诡异悲惨的景象,只觉得这人伦惨事比千军万马的厮杀还惊心动魄,他不能击杀那些小童,一时间虽救了几个苗蛊女子,却顾不到所有人。

就在这时,他警觉到密林深处有一双眼眸幽幽望来,森森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震:「仙歌?」他想起身而追,那女子却纤手一挥,快速退入丛林深处,瞬间消失,一个不敢想的念头令他越发颤栗:「那些孩子是她带来的嚒?」

满天枝叶忽然娑娑大响,并不是被风吹拂的声音,而是树自己舞动起来卷刮飓风,小童们同时止住了哭泣,对着遍地尸身欢乐的拍手唱歌:「虫虫飞,虫虫飞,飞得高,飞得低,飞进你身里,偷吃你的心,打死坏人少惊怪,爹娘不疼主子爱!」在一阵几近狂乱的笑声后,即转身奔去消失在树林里,苗蛊女子个个颤抖不已、拥抱痛哭。

幽幽惊魂夜、密密青森里,千枝万叶摇曳得宛如群魔狂舞,苗蛊女子紧紧依偎成一团,彼此支撑着几欲软倒的身子,甚至摀起耳朵,用尽力气嘶声尖叫,但无论怎样吶喊,也发泄不了内心的悲怒和恐惧,与不久前得意欢乐的景象相比,宛如从天堂坠入地狱!

风小刀虽早已知道菊仙歌做了许多坏事,也被欺骗不知多少回,却从未像今夜这样,亲眼目睹她的残狠,这一次,他不只感到全身寒凉,更涌升一股无法言喻的憎厌,或许越深入云梦大沼,撕开的真相将会越残酷不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但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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