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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此情不醒

黄沙大漠里,孤焰挟梦初驰骋飞奔,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这一刻,他心底微泛起一丝虚幻的甜蜜,好似回到幼年时二人相依冒险上雪狼峰的情景,梦初一样柔弱的、全心的依偎着自己,只是她玉容清瘦许多,眼底微有一丝落寞忧郁,孤焰想她受了惊吓,安慰道:「姑娘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妳。」

梦初心思飘飞,彷若不闻,半晌,才幽幽说道:「我知道。」

孤焰想道:「她为什么不开心?灭魂对她不好嚒?」

梦初仰起娇嫩的小脸,认真地凝望着他,却始终无任何感应,心中颇是怅然:「灭魂哥哥说焰哥哥就在射天关外,只要我释放灵能进入他的幻影,他就会回来看我们,方才幻影的灵识明明已十分强大,他应该就在附近,可是为什么会变成大师父?」

「梦灵魔影大法」乃是灭魂以玄术激发梦初灵能配合,召引孤焰灵识,梦初刚刚苏醒,对自身灵能尚无法运用自如,且不知天下间还有易容变脸术,小脑袋里只苦恼着为何孤焰会换成一个陌生人,未沉心专注,自然无法感应。

三人纵驰在旷野里,虽不见半点追兵,但后方天空隐隐传来极细微的翅翼声,孤焰知道是灭魂派出鹰族飞军隐于高空追行,对昊星道:「鹰军追来了,咱们得找个地方掩蔽。」

梦初忽向西南一指,道:「大师父,『玄黄洞天』那儿有许多峭壁小径,曲曲折折,他们跟不进去。」

孤焰点头道:「多谢姑娘相示。」他知道梦初不会晓得什么「玄黄洞天」,必是单人离指引,就问道:「妳为什么会在魔君营账里?」

梦初美丽的晶眸眨了眨,像吐露小秘密似地甜甜一笑,道:「是先生吩咐的,大师父想不到吧!他叫我到营账里待着,等大师父来了,就跟着走、传话给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只有你才可以知道!」

她这么一说,孤焰心中已猜测了七、八分事,原来灭魂想以「梦灵魔影大法」试探他身份,单人离就献计教灭魂躲在别处,然后重军布置主君营账引孤焰入陷阱,灭魂以为这是高明的擒敌之计,欣然从之,却不知单人离悄悄命梦初移驾到主帐内,设下险局逼孤焰挟人离去,只是单人离也想不到灭魂会执拗到下令射箭,险险害梦初身亡。

孤焰想道:「这就是先生说的赌局,他令梦儿前来解危指路,且故意让我们重逢独处,希望能打动我回去执掌魔界……好个老狐狸,竟敢将我们兄弟都玩弄于股掌!倒不知他要怎么跟灭魂解释?」忍不住道:「单先生让妳冒险,真是胡来!妳不应该听他的话。」

梦初认真道:「婆婆说先生对焰哥哥最好,我自然要听他的话,对了,先生让我捎句话给你,好像是说:『你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了自己的心。』这句话没首没尾,不知我记得全不全。」

孤焰微然一愕,望着怀里娇柔的人儿,不禁情思涌动,想是否要尽力挽回这段感情,这心念一生,不禁自嘲:「先生这一局,我果然一败涂地!」但天灵一咒犹在,僧者身份更不准许自己胡作非为,只好强压下心中念想。

梦初好奇问道:「你输了什么?很要紧嚒?」她忽然记起单人离术法厉害,娇呼道:「唉哟!不好!难道你把心输给了先生?你莫着急,我一回去,就求先生把心还给你。」

孤焰低首凝望着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倘若是妳取走我的心,会还给我嚒?」

梦初微微愕然,一抬眼,两人目光相对,彷佛在彼此眼里遇见曾有的熟悉与柔情,又似朦胧如雾,渐渐地,梦初强大的灵识让她在一瞬间竟看见眼前之人交迭着孤焰的身影!

她伤心道:「倘若是我取走你的心,总有一天,自然要还给你……」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妥,不禁羞红了脸,暗想:「我怎会说出这话?可他……唉!定是我朝思暮想,才有了错觉……焰哥哥总是神采飞扬的,不像大师父这般忧郁。」

孤焰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潮浪翻涌,几乎要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却听梦初呢喃自语:「灭魂哥哥现在一定很生气,我好容易求得他让我出来,他若命我立刻回圣宫去,就再没机会见到『他』了……」跟着轻轻一叹,叹息中有着无尽的失落。

孤焰不知梦初最后说的那个「他」并非灭魂,而是自己,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梦初瞧这僧者神情苦涩、欲言又止,想他忧愁命不久矣,忙柔声安慰道:「大师父别担心,我定会帮你求情的,但先生是很厉害的人,你以后若再遇见他,千万躲得远远的,别再打赌了。」

天朔引领在前,昊星跟随在后,距离有数丈遥远,因此并未听到二人低声谈话,不多时,已到了玄黄洞天,三人就下了雪狼任其离去。那儿本是一道广阔绵延的山脉,历经大漠风沙长久侵蚀,风化成一片片高耸峭壁,或是一个个深隧、石穴、石窟,高低起伏、纵横交错,重重迭迭地形成一座天然大迷宫,一旦进入其中,即使鹰军凌空俯瞰,都很难追踪。

昊星借着对西漠地质的熟悉和玄术指引,一路往巫祆方向行去,一时之间魔军果然失去目标踪影。三人在玄黄洞天里走了许久,天色渐黑,眼前小径分成二道叉路,左前方是一片暮染苍原,看来已可出去,孤焰道:「这儿应该已经安全,仙司可以回去了。」

昊星愕然道:「你说什么?你不走嚒?」

孤焰道:「我得护送她回魔营。」

昊星惊道:「你疯了嚒?」她望了娇怯怯的梦初一眼,忽然觉得这女子清艳如水月、幻美如仙灵,实有如天地之气所萃,不若人间生成,与那紫衫幻影倒真是一对璧人,又见孤焰望着她时,目光幽幽如水,说不尽的温柔爱护,昊星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却不肯相信,一抿唇又道:「你可以让她待在这儿,何必费力相送?以魔军之能,转眼就会派人来接,她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若不放心,我们就躲在一旁照看。」

孤焰知道她关心自己的伤势,就道:「我悄悄送她回去,一近魔营便离开,魔主此刻一心向外寻找,反而想不到我敢大着胆子送人回去。」

昊星知道拗不过他,毅然道:「好!要回去,我跟你一起!」

梦初忽插口道:「我不走,我还有话告诉大师父。」孤焰道:「姑娘请说。」

梦初牢记单人离交代不可给旁人听见,就道:「我现在不说,只我二人独处时才说。」

孤焰道:「仙司请回去吧。」

昊星见魔女明言赶走自己,小和尚竟一口答应,心中大不是滋味,怒道:「你指责我不顾巫祆子民,你自己身为教主,却为了魔界妖女连命都不要,难道你就想过他们?」

孤焰不理会她的质问,只淡淡道:「她不是妖女。」

昊星听他语音冰冷,知道他动了怒,却也忍不下这口气,冷声道:「那么她究竟是谁?你不说,就是心里有鬼!」

梦初柔声解释道:「大师父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妖族。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相信他、对他好呢?却要怀疑他、生他的气?」她心中不解,当即问出。

昊星却不意她会在孤焰面前道破自己情思,原本美丽冷俏的玉容瞬间染红,一时又羞又急又怒:「妳这个小妖女胡说什么!他是最会骗人的小和尚!又最爱折磨人!我……我恨不得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她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自己究竟还骂了什么,也没有勇气回眸看孤焰一眼,孤焰却已起身挡在梦初前方,道:「别说了!妳会吓着她。」

昊星停了口,冷瞪着他,轻咬朱唇,玉容渐渐转为青白。梦初睁着晶亮大眼望着昊星,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生气,许久才嗫嚅道:「你别生气了,大师父没有骗人,我真的不是妖族……」

昊星道:「那么妳是谁?他又是谁?你们潜伏到巫祆究竟有何企图?不说清楚,我……」她也不知自己能如何,一咬唇又道:「我就跟着!」

梦初见她如此生气,赶紧老老实实回答:「我是梦……」孤焰却忽然抱了她,身影一闪,已在十数丈外,传音道:「随妳吧,妳要能跟上再说!」

昊星见孤焰倏然消失在石窟迷宫里,再无法追上,胸中一股恶气无处发,只能对着石洞大骂:「六根不净的臭和尚!说什么修心养性,一见小妖女就晕头转向!」一面将地上石子踢得粉碎,那石穴传来一阵阵回音:「六根不净……六根不净……臭和尚……臭和尚……」久久不止,她听了也自觉好笑:「我还有一串骂没出口呢,这下倒省了力气!」忽感疲累,就盘膝坐下修习复气。

孤焰藉石林掩蔽,好容易寻得一隐密石洞可暂时歇憩,但刚才的急奔,又伤了元气,他放下梦初后,即倚着石壁微微喘息。

梦初见昊星身着男装,以为她是男子,问道:「那个哥哥好似很生气?」

孤焰道:「没有,她累了,先回家歇息。」

梦初道:「他很喜欢你。」

孤焰微然一愕,苦笑道:「她不喜欢我,她恨死我了。」

梦初认真道:「不,他真的很喜欢你。」

孤焰明知梦初并不识得自己,仍怕她误会,忍不住解释道:「我对她没有别的心意。」

梦初道:「我知道,婆婆说大师父忙着修习大智慧,不能成亲。婆婆又说男子要和女子一起,就好像……好像……」

那时梦婆是说:「男子要和女子一起,就好像小姐和少君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梦初想到自己并不能和孤焰一起,轻轻叹道:「原来婆婆也有说错的时候!」她又对孤焰努力解释道:「他是哥哥,你是大师父,你们当然不能在一起,但哥哥心里很苦,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才会生气。」

孤焰心想:「难道梦儿的灵能在苏醒?能看出别人的心思?」问道:「妳怎知道她心里很苦?」

梦初道:「哥哥都快哭了,却拼命忍着,心里肯定很苦,我第一次流泪的时候,才知道那滋味很苦,但是忍着不能哭,更苦!」她沉入回忆之中,幽幽说道:「他离开的那一天,我不能让他看见梦儿有多伤心,只好拼命忍着……」

孤焰一时怔然,想起了风雪之中,自己成全了她与灭魂,也想起诸多往事,然而此情不再,只余遗憾,也只能沉默。

梦初收回心思,柔声道:「大师父,你流了好多血,我可以治伤的,我帮你瞧瞧。」她心中只有救人之念,并无其他想法,也不避男女之嫌,就挨身过去擅自解开孤焰衣扣,卸下他外衣。孤焰的毒素已散入体内血脉,再不运功逼出实在危险,但见梦初玉白的小手已探了过来,又如何能拂逆她的善意?只得强压剧毒,乖乖任其摆布。

「啊!」梦初见这人背后殷红一片,从肩背延至小腿,伤洞多不胜数,衣衫和血肉早已沾黏在一块儿,甚至还残留着箭尖余块,她吓得赶紧教孤焰仆伏于地,想自己手边没有医治的小刀,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想起发上有玉簪子,就取了下来,先轻轻撕开伤洞沾粘的衣裳,再用玉簪子把箭尖挖出。

虽然她动作极其轻柔,但每一处伤口需撕裂衣裳、挖出箭尖都非常疼痛,幸好孤焰长久承受噬心折磨,尚可忍耐,倒是梦初不曾做过这样的事,纤手不停微微颤抖,常常一不小心簪尖就滑偏了,反而多刺了好几处伤口。

孤焰心知是难为了她,反手拉住她衣袖,道:「梦姑娘,不必劳神,我歇息几日自然就会好。」

梦初伸袖拭去汗水,坚毅道:「不行,这衣衫不去,伤口无处生肉,你忍忍,一会儿就好。」这一分心,簪尖又不小心斜刺入伤口里,她玉脸一红,歉然道:「我笨手笨脚的,才累得你多吃苦头,真是对不住……」孤焰见她如此坚执,心中感动无已,也不再阻止。

他们曾经梦里相依十数年,彼此深爱却不能亲近,如今相亲却不相识,此后一别,或许再无见日,这一刻是如此珍稀,孤焰尽管伤毒交加,身子极端痛苦,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会打碎这一片温馨宁静,只咬牙忍耐不吭一声。

几回之后,梦初渐渐熟能生巧,见伤口一被撕开会不断涌出血来,就先气蕴掌心轻抚在伤口处,以自身精元缓缓注入,待那伤口复肌生肉了,才处理下一个伤口。

孤焰感受着她春葱指尖在背上、腿上滑腻地、温柔地抚触,就像勾引着他心中那条迷弦一阵阵地颤动,明知不该,却忍不住引生无尽遐思,彷佛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烙印着她爱过的痕迹,令他几乎想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梦初再不放手,然而尖锐的簪刺却又像毒粟般,深深扎入他心里,令他沉醉之中又痛得刻骨清醒,知道无论如何她再不属于自己,如果身上的折磨真能换得她一丝丝爱怜,那么,他宁可被多刺几道,就这么一直痛苦下去……

噬心发作教孤焰浑身灼热剧痛,毒素侵蚀又令他神志恍惚、动弹不得,梦初想他是疲累也不以为意,只专心医治伤口,待处理完毕已延宕大半时辰,孤焰几乎昏迷,梦初将他内衫割得破碎不堪,就为他裹上外衣,却赫然发觉他胸颈透着诡异的漆黑,半边身子阴沉如墨!

她陡然想起单人离交代:「那人若是神智清楚,妳就让他自行服下解药,如果昏迷不醒,就必需以口相喂,否则他定会毒发身亡。」

蛛王和昊星合谋下毒,单人离看在眼底,就设法先骗来解药,暗自交代梦初,至于以口相喂云云,却是为撮合二人故意欺骗她。

梦初虽不忌男女礼防,但与喜爱的人亲密乃是女子天生矜持,她实在无法与陌生人相亲:「我忙着治伤却忘了让他服药,这该如何是好?我怎能……怎能……」她拿着药瓶,怔怔望着这张陌生脸孔,怎么也下不了决定,挣扎许久,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想道:「我再悄悄看一眼就好,倘若真能看见焰哥哥,就把大师父当成了他。」她心中生出与孤焰亲密的情景,不禁羞红了脸,终于双眸轻闭,缓缓伸出指尖靠近孤焰天灵处,心口却是怦怦而跳。

孤焰昏昏朦朦间,隐约感到梦初想探究自己的灵识,虽然这极易使身份曝光,但他怎舍得睁开眼?「倘若她认出是我,不知会怎样?」他心中刚燃起一丝奢望,就感到一阵淡雅的兰香传来,她柔若无骨的双臂已圈绕住自己颈项,娇软的身子也轻轻贴近,慢慢地,香嫩的唇瓣终于沾上他冰冷的唇……

梦初圈抱住孤焰,让他依偎在自己怀里,玉首低垂,含着解药小心翼翼地喂饮,一吸一吮之间,在他口中滑入缕缕蜜液,初时她太过紧张,半点灵识影儿也不见,可熟悉的气息与温触勾动她心中无尽情思,渐渐地,眼前恍然就是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这解药入喉不过一忽儿,她却情难自禁、爱怜无限地继续亲吻着他,再舍不得分开,心中不住轻唤:「焰哥哥,你可知梦儿多想你……」

孤焰思绪混乱已极,似乎被震醒,又似乎更晕沉,那丁香小舌生涩婉约的试探,既软柔又甜蜜,宛如春潮初涌般含蓄暗惊,一分一分温润着他的唇、他的舌、他干涸苦涩的心,荡漾的情意渐渐如潮奔流,直到波涛汹涌地将他淹没……

这药效十分快,梦初感到贴身传来对方热烫的喘息、狂乱的心跳声,芳心越是迷乱,更紧紧抱住了他:「焰哥哥,不管真实或虚幻,我都当是你,只这么一刻就好……」

孤焰心中激动,再不管什么清规戒律、噬心赌咒,直想吻融了她,稍稍恢复,忍不住伸臂揽住她的腰,梦初惊醒过来,陡然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吓得尖叫起来,孤焰刚恢复气息,身子尚不灵动,被她使劲一推,碰的一声,脑袋就直接跌撞在地,还连带向外滚了一滚!

「啊!大师父,对不住!对不住!」梦初见他撞得厉害,低声惊叫,想伸手相扶,但见他睁着晶亮的眼情意灼灼地望着自己,慌乱间,反是退怯地绻缩一旁,双手掩住红烫的小脸,像做了天大坏事般,又羞又急道:「我……我不是故意亵渎你的,是你中了毒,先生要我喂你解药!我也不想这样!要是他知道了……我……我……」她想自己做了极羞臊之事,无可辩解,几乎哭了出来。

孤焰浑身热火被狠狠浇熄,只得强压下心中波涛,安慰道:「多谢姑娘相救,小僧不会告诉任何人。」

梦初心中万分愁苦,迷迷茫茫想道:「我虽不能见他,也不该这样!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他的,就算和灭魂哥哥成亲,也是不得已,他虽不明白,我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但这一回真是我自个儿做了错事……他若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不,他从来不生梦儿的气,只会很失望,再不肯醒来……」她脑中胡思乱想,想到孤焰曾神魂俱失,不禁冷汗涔涔,扶着石壁踉踉跄跄站起,道:「大师父,对不住,我该走了……」

孤焰瞧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自己刚恢复气息,尚无法护送,魔军又未寻来,就勉力撑着身子坐起,挽留道:「梦姑娘,妳心中是不是有什么愁烦事?小僧愿意为妳开解。」

梦初一怔,终是颓然坐下,却不敢再看他一眼,许久,才低声道:「大师父,你有思念的人没有?」

孤焰心口一涩,无语相对,却忍不住凝望着眼前清美憔悴的玉容,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就在身边,曾经魂萦梦系,如今却是陌生。

梦初凄然一笑,道:「你瞧,我定是想他想得痴了,才问这傻问题,婆婆说大师父都看空****,你又怎会像我这样痴迷不悟、什么都不明白?」

孤焰心叹:「倘若佛法真能渡我执,我又何必沉溺苦海、不得解脱?」他握了梦初的手,温言道:「不要紧,妳慢慢说,我听着。」

梦初轻咬朱唇,想了许久,仍是摇头道:「我答应灭魂哥哥不能说,不如大师父教教我,怎样才能将一个人放下?」孤焰问道:「妳为什么要放下他?」

灭魂以孤焰身犯叛罪、魔族耻辱为由,命众人不准提起他名字,只以「叛罪者」称呼,所以梦初从来不知他身入天牢,以为当时他已带着蜜奴离开,黯然道:「他带着另一个女子走了,可我就是忘不了他……婆婆说大师父都有大智慧,你能教我忘了他嚒?」

孤焰看梦初伤心,忿然想道:「难道灭魂尚未成亲,又和别的女子在一起?」问道:「灭魂不是还在军营里?他若真带另一个女子走了,我就去抓他回来陪着妳。」

梦初连忙摇头道:「不!不是的!不是他……不是这样……我……唉!灭魂哥哥这样待我……很好。」

孤焰道:「像妳这么好的姑娘,他应该对妳更好一些,不如我去劝劝他。」他说的「劝」自然是威胁之意。

梦初睁着水亮星眸望着他,不解道:「大师父和灭魂哥哥是好朋友嚒?否则他怎肯听你的劝?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点儿恼你,大师父还是别去的好。」

孤焰微笑道:「劝人有时未必凭交情的。」心中却道:「刀剑拳脚还管用些。」

梦初思索半晌,又摇头道:「那也不成,他待我太好,我心里就觉得对他不起。」

孤焰奇道:「为什么?」梦初低声道:「因为我心里……我……」不禁抬眸望向他,突然惊觉自己怎会对这陌生僧者吐露女儿心事,顿时把话吞了回去,只叹道:「无论灭魂哥哥好不好,我总要和他一起。」她靠近前去,伸手轻轻抚住孤焰后脑勺,果然摸到那儿高高肿起,就气蕴掌心消肿,歉仄道:「你瞧,我总令你白受许多痛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孤焰与那双美丽澄澈的晶眸深深相望、近在咫尺,他心中柔情激荡,几乎难以自持,只得赶紧沉闭双眼,微吸一口气,不敢再与她对视,更不敢再生半点奢想。梦初消退肿胀后,又坐到一旁,问道:「大师父,你漂泊江湖,会遇到很多人,是嚒?」孤焰道:「是。」

梦初道:「我可以托你一件事嚒?」她从袖里拿出一事物递了过去,道:「倘若你遇到一个叫十三月孤焰的人,请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好嚒?」

「十三月」是魔族姓氏,因此孤焰在江湖上总是舍「十三」化名月孤焰,但梦初并不知情,这么一说,倘若此刻不是孤焰自己,就会让有心人猜出他魔族身份。

孤焰一见那事物萤萤晶亮,正是两人定情信物「天灵灵」,心中不禁一阵炙痛。梦初见他沉默不答,软语央求道:「大师父,我知道实在不该强人所难,可是我马上就要回圣宫,再也不能出来,只好拜托你了。虽然你们并不相识,却是那么相像,倘若有缘相遇,一定会成为好朋友,那你就能把东西交给他,谢谢你了。」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当时她虽决定离开孤焰,但后来相思难遣,一直郁郁不乐,好容易求得灭魂让她下山却仍无缘相见,实是伤心欲绝,只好将满怀情意寄托于渺不可及的缘份。

孤焰颤抖着伸手,将天灵灵接了过来,只听梦初凄然道:「再过几天,我年满十六,就要和灭魂哥哥成亲了!请告诉焰哥哥……梦儿谢谢他。」

梦初沉浸在自己苦愁里,并未发觉身边人神色有异,片晌,才敛回心神,起身告辞:「我再不走,灵王们找来可就糟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求先生放了你,我们再见无期,你自己千万当心。」她合十躬礼,才向外走去。

孤焰怔怔望着她的背影,胸口犹如火烧,脑海中盘旋着那一句:「我们再见无期。」眼看梦初就要消失远离,终忍不住冲口唤道:「梦儿!」

梦初娇瘦的纤影微然一震,缓缓回过身来,道:「大师父,你……你唤我什么?」

孤焰看着手中被退回的天灵灵,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她若知道是我,也只是当面道谢罢了,然后劝我忘了,她就要成亲,我又留她做什么?今日这一面,不过是教我更明白些……」他强忍着心中痛楚,道:「梦姑娘放心,小僧定会为妳办到。」

梦初双手合十,又诚心诚意行了一礼,道:「大师父,你真是个好人,多谢你了。」她正要离去,忽又回身歉然道:「你瞧我真是胡涂,人海茫茫,你们就算对面也不相识,我却忘了说他的样貌,他……」心中一时涌上千言万语想要形容,却似都不足够,想着想着,清灵的玉容漾起一抹甜蜜微笑,沉醉道:「他是天底间最好看的人,更是最好、最好的人!」她少见外人又一心恋慕孤焰,自然认定只要找到最好的人,应该就是他了,浑不觉得这小僧没有细问却能明白,实在太奇怪,就这样一个说得痴心含糊,另一个却听得痴然心碎……

天空中传来极大的鹰军振翅响声,孤焰知道魔军转眼即到,只在石洞内目送梦初款款离去,心中隐隐希望她能回头:「你不是早该心止如冰、看空****?你究竟还盼着什么?再怎么修行,你始终是一介凡夫俗子。」

只见远方灭魂潇洒的乘鹰而下,迎向梦初,问道:「那恶僧呢?」

梦初茫然地摇了摇头,灭魂见她痴痴傻傻,显然受了极大惊吓,即卸下外氅为她披上,安慰道:「妳这回虽受了辛苦,却立下大功,已经赢得他们的崇敬爱戴。」

梦初恍若不闻,只求恳道:「灭魂哥哥,我不回去!我……我不想回去!求求你,别送我回去!」

灭魂揽了她秀肩,贴近她耳畔微笑道:「那是当然,我们成亲在即,妳又何必回圣宫?」当即执起她的手对众军大声道:「我与圣女初次连手就能重创强敌,相信大婚之后,更能产生翻转天地的力量,令万物尽跪伏我脚下,我十三月灭魂在此立言,誓必带领魔界实现闇月圣神一统天下的宏愿!」

众军听主君这般宣言,连忙欢声雷动:「主君万世!圣后千秋!魔梦相合,十三皇朝,天下无界!」

梦初对灭魂所言既不明白,更无心理会众人欢呼,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焰哥哥,天灵灵会到你手中嚒?你会知道……梦儿心里从来只你一人嚒?」她随着大军缓缓步出石林,泪水不禁滑了下来……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孤焰脑海里印着梦初最后一抹笑容,咀嚼灭魂的话语,耳听众军欢呼,任由噬火燃烧整个胸膛,直到再无法承受,才回过神来吞服了一颗「醉生梦露」。①

他不曾想过会与梦初重逢,更以为自己已经坦然,再用不上这缓解之药,此刻才明白,思念从来不曾稍减、情愁更不曾淡去,只是埋到心底最深处,轻轻一触,即汹涌得天翻地覆,想自己所带解药不多,不禁忧心起来,但药力的发作令他昏昏欲睡,蒙眬间,似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逼近,他神志迷茫,已辨不清来者究竟是友、是敌……

(注①:「心灰尽……情在不能醒」词出纳兰性德的「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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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生长在唯物世界的男人一步步登上神座的故事,在无尽位面的旅程中他会遇到许多美女,那么,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ps:第一个世界《学园默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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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光漫过珍珠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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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的一场游戏,让秦漫月结识了大自己十岁的青年才俊谭展飞,却因她的背叛让他摧毁了她的幸福。十八岁的她结束了噩梦来到另一座城市开始大学生活,富二代公子陆均璨闯入她的生活。正当二人爱情升温之际,从香港经商归来的谭展飞再度出现在她面前,他们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却痛苦地相爱。当阴谋,算计,折磨,痛苦席卷而来,这个局到底谁是幕后黑手?陆均璨又为何来到她的身边?小七死亡的真相是什么?他们的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报复?还是一场山崩地裂的爱情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