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529000000025

第25章 刀剑论战

海风猎猎,孤焰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眺望,远方那片炸向天际的璀璨青寒光芒,染上了一层美丽的琉璃蓝,渐渐融合成一片混沌,邪主最后的光华黯淡下来,被魂飞魄散精一点一滴无情的吞噬,脆弱残光带着淡淡悲凉,直到最后一丝余烬无声无息地烟灭!

这一局,孤焰大获全胜,白海青的密令即是在百仞谷演一场「引蛇入洞」的戏,在魔界毫无损伤的情况下,除去魇魅界和绿衫军的栋梁,若不是他最后放过何丽丝,巫祆教伤亡会更大,但最重要的是,远在东海的无间岛在这一局里,已经悄悄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但他心中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更深的遗憾!

身为魔界少君的他,亲手布局诛除叛徒,与魔族相依千年的邪魂几乎牺牲殆尽,这样的结果,他怎能无动于衷?将来又如何面对先祖和父君?

浩渺无际的大海,浪涛一重重涌向船身,就彷佛险恶的风波不断涌向江湖中每个人,而他体内的魔血也像波涛般,翻腾不息!

「世无道、魔无情,乃敢与天绝!」

「阴月日、圣女合,四时与俱灭!」

这是闇月圣神为天地一统留下的两道秘咒,「世无道、魔无情,乃敢与天绝。」与修练残天阕有关。魔功共九重,非但威力无穷、能使魔气收放自如,更能让魔君拥有护身罡气不受刀剑所伤,但内功心法却十分独特,每进一重,噬心症会更严重,到最后,只要有一点感伤情怀就会丧命。

因为闇月圣神要修练此功者,全身心入魔道,不可有一丝杂情,只有冷硬如刚铁,才能练至第九重顶峰、去除噬心之症,否则即是背弃誓言,需受噬心剧痛而死。

所有魔君无不想挑战顶峰、成为天下无敌,但最后他们竟然都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这道秘咒上,直到现在,没有任何魔君曾一窥九阕天境!这是魔界的极高禁秘,除了魔族、五灵王和术师单人离外,并无人知晓,就连画儿也以为这是孤焰自小的怪疾。

而人界只听说魔界有一统天下的方法,却不知其为何,更不知残天阕原来时时威胁着魔君性命,所以仍苦苦追寻荒尘刀,以破除魔君的护身罡气。

至于另一道秘咒「阴月日、圣女合,四时与俱灭。」则是魔君与梦族圣女皆需洁身自守,直至圣女年届十六,两人挑一阴月之日共缔良缘,魔君可由圣女身上得到闇月圣神所遗留的天应力量,令大地四时归于寂灭,人界会处于梦境中一个月,魔族得以大举入侵,待人界苏醒后,一切已由魔界统治。

这在原本十二个月之外多出的第十三个月,即是「十三月王朝」之名的由来,只是梦族本就稀少,圣女更是百年难见,若偶有得之,魔君可能早已娶妻生子,因此魔界从不曾以这方法成功过。

如今,旷古英才的少君、难得一现的圣女,宛若金童玉女的二人竟同时出现,魔界从来没有这么接近一统天下过,再加上迫在眉睫的天燎原融冰之祸,构成了魔界入侵中州不可破灭的殷殷期盼!

「公子,事情不好了!风大哥他……」甲板后方,画儿直呼呼地奔来,打断了孤焰思绪:「你们不是在楼上甲板用膳嚒?」

画儿道:「本来是好好的,也不知怎么,风大哥似乎有点麻烦……」话未说完,孤焰已上楼去了。画儿正想追随,宋无拓却从底层船舱钻了出来,呼喊道:「小姑娘,妳可帮我一件事嚒?」画儿奇道:「什么事?」

宋无拓挨近她身边,画儿忽生出警觉,果然宋无拓五指一伸,倏拿向她喉间「廉泉穴」,想教她不得作声,画儿虽侧身让过,但宋无拓手掌灵动如附骨之蛆,巧妙地贴上她纤颈,画儿完全闪避不及,宋无拓低喝道:「别作声!」画儿耳听这声音,直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上层船舱,成排的晚膳桌延着甲板铺展而去,船首一桌是主位,船上大小帮派共有数十余,群豪各依帮派、交情分座入桌,面对即将到来的除魔大会,众人大快朵颐之际,都豪情万丈地高谈阔论。

风小刀和路潇遥被安排在主桌旁,直到众人几乎用膳完毕,才有一年约五十的男子轻袍缓带、不疾不徐地出现,他身材高大,面皮白净,长脸方颚,双眉剑扬,菱角似的薄唇始终挂着一抹微笑,铜铃大的双眼偶有透出硬厉精光,此人正是无间行三的靳无尘,地位仅次于岛主和君无言,尤其在君无言疯癫后,更是刑无任最重要的帮手,群豪都知道他外表看似圆融,实则性格刚烈,是善恶分明之人。

靳无尘向群豪拱手朗声道:「承蒙各位同道赏脸,愿意赴敝岛共担大业,无间实在感激不尽,今日又有几位朋友上船来,他们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和各位也是老交情,靳某就不必多作介绍,但其中有一位少年英豪新近窜出,侠肝义胆,倒教我不得不往自家脸上贴金,向各位提提——」

众人一时好奇,皆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路潇遥于桌下一扯风小刀衣角,笑咪咪低声道:「靳师叔说的是你。」

风小刀摇摇头,不置可否,只听靳无尘又道:「此少侠学艺初成,一路上直令我大开眼界,先是在浮沉海大灭邪魂,斩去魔人一臂,又于护送兵刃途中,除去魑魅魍魉四鬼奴,削弱阴冥界势力,其余行侠仗义事迹就不多说,所谓英雄少年,光是这两件事,是不是就比咱们一辈子在除魔道上打滚的老人做得多了?」群豪果然颇为识趣地欢声雷动,鼓哨叫好。

风小刀听靳无尘公开赞扬自己,心中颇难为情:「我未先拜见师兄,真是失礼。」

路潇遥却想:「原来无间早把我们的底全摸了个透,一路上风险甚多,怎不见你出手相援?」

靳无尘笑道:「诸君都知道我三无派同气连枝,无邪门术法冠绝天下,斩妖除魔从来不输我无间,今日路师兄果真将门虎子,路师侄,还不起身让前辈们好好瞧瞧嚒?」

路潇遥愕然站起,向群豪打了个四方揖,嘻嘻一笑道:「小侄先向前辈们请安,浮沉海那点微末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是初生之犊莽莽撞撞罢了,哪里比得上前辈们一生都为天下百姓尽心尽力,更何况这一路行来,小师叔出力比我多得多,我不过是在旁边帮衬帮衬罢了。」她不明白靳无尘为何独独大力称赞自己,所以话语中顺带上风小刀,也想让他出出风头。

靳无尘脸上肌肉微微牵动,目光精厉,淡淡地道:「风师弟与我平辈论处,我可没那个身份请动他向各位问安。」

风小刀急忙站起、拱手道:「是我不对,我一登船早该向师兄请安、向各位前辈问候,我自罚三杯!」说着便拿起桌上酒杯一连三饮。

群豪曾听闻风小刀许多侠义事迹,都甚赞许,方才嗅到一丝不寻常的火药味,本来有点忐忑,这时见他豪爽敬酒,礼数也周到,众人想帮忙化解尴尬,都大声叫好、举杯干尽。

靳无尘待大伙儿呼喝声落停,却不回酒,故意让风小刀干站着,道:「风师弟是若水师伯的闭门弟子、唯一传人。」

众人哦了一声,无不投以羡慕佩服的目光,啧啧称赞道:「难怪风少侠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风小刀明白实是因师父盛名,众人才青眼有加,忙谦逊道:「小刀初初下山,经历尚浅,凡事还要师兄和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靳无尘摇头道:「论修为,若水师伯当属三无派第一人,所谓名师出高徒,我无间哪敢指教?」

众人听他语带讥讽才知拍错马屁,靳无尘实是要下马威,连忙噤声以免蹚上浑水,有擅见风使舵者,甚至已窃窃帮腔起来。其中一位五十开外的青衣文士,是「广陵帮」帮主东陵子,胸中有些谋略,素以「赛诸葛」自居,擅长以棋子为暗器,他摸着两撇长胡,哼道:「咱们是敬若水一声上人,但谁不知无间总为武林出生入死,无欲派又做了什么?」

「是啊,无欲派总躲起来呢!」搭话者乃是「鱼雁门」门主常月,与靳无尘私交甚笃,该门派以游鱼和飞雁为师,所以水底功夫和轻功均十分了得。

风小刀一听,气往上涌:「他们口口声声数落无欲派,其实从前无欲派就只师父一人,他们是绕了弯骂师父!」忍不住大声道:「师父不爱纷争,可最危险的事也不避让!」

东陵子叹道:「风少侠说得不错,想当年要不是若水上人一举擒下魔君,咱们怎有这几年太平日子好过?但这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教咱们好生怀念呢!」言下之意是若水也不过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常月附和道:「是啊,现在魔门重启,上人看不见百姓受苦嚒?怎么还不出来除魔?」

风小刀见众人攻讦若水,急解释道:「师父一肩扛下力守魔君元神的重任,是小刀学艺甚慢,直到今日才下山,师父让我来这儿,就是看有什么可效力的,请师兄尽管吩咐!」

靳无尘左侧一人身长不过四尺,瘦小如孩童,一双眉眼左飘右移、闪烁着贼鼠之气,细声道:「若水师伯光风霁月、与世无争,谁不佩服?只是啊,名师未必出高徒,就算调教出来的弟子武功高、人品差……哼!那也是有的;不成材的,在武林搞风搞雨,祸害更大呢!所谓教不严,师之惰,正是如此。」此人名唤江无息,乃上官秋水的关门弟子,年届四十,心思杂乱,以至武功平平。

风小刀环目一扫,见船上有三分之一无间岛人,另三分之一看来与无间交情深厚,只一个靳无尘,自己就未必是对手,更何况双方加起来共有二百多人!幼时在山寨的隐忍和若水的淡然谦让,让他学会对别人的欺侮挑衅一笑置之,但他绝不容许别人轻蔑师父,当即手按刀柄,朗声道:「我自己不成材,有什么做错,还请师兄直接示下,好教我知错能改,但若再有旁人说一句师父闲话,无论是谁,就算我只一人,也奉陪到底!」

路潇遥瞄了风小刀一眼,心道:「他不愿拖我下水,才说他只一人,可是我自己知道就算天塌下来,我总要帮他的!」她暗暗捏上几枚八方不动符,心想若真开打,得先发制人。

靳无尘道:「风师弟不必多心,大伙儿都十分敬重若水师伯,但我也想请教无间有什么做错,教你大动肝火,一连出手教训三名师侄,如此不留情面?这三位师侄出道甚早,向来洁身自爱,江湖上人人赞扬,若有得罪处,风师弟大可告知一声,由岛主亲自审讯,才不至破坏自家情谊,又冤枉了子侄辈。」

风小刀终于明白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击败玉冰华等人,对无间而言,实是奇耻大辱,心下黯然:「看来这怨气是不易解了,他们不只对我恨得厉害,也连带恨上师父,他话中已敬重师父,我且忍一口气,总不能再连累师父名声才好。」便软口歉然道:「我初涉江湖,不懂规矩,师兄教诲,小刀日后必谨记在心。」

众人暗想这场风波总该过去,江无息却道:「日后?那你是打算日后在教训我们之前,先向岛主告状嚒?」

风小刀回道:「对于相斗一事或有误会,不知要如何赔罪师兄才可息怒?」江湖中人常以摆酒泯恩愁,他心想若能一巡酒过,让怨事化解,自是最好。

江无息冷哼道:「如何赔罪你便做得到嚒?要你留下一只膀子,你也给得起嚒?」

众人听到这儿,心中已一片雪亮,无间是不会罢手了。

路潇遥再忍不住起身拱手道:「小侄亲眼所见,是师兄们先动手,小师叔还救了人,请靳师叔明察。」虽然她不知道风小刀为何与宫紫风动手,但云水天和玉冰华先下杀手,她可是清楚看在眼里,此言一出,众心哗然,却都噤声不语,均想莫要在海上演出一场同门喋血才好。

靳无尘精光一闪即逝,微笑道:「路师侄,谁先下手,就算亲眼见到又作得准嚒?中间情由怕不足为外人道,咱们无间、无邪向来合作密切,亲如一家,莫怪师叔老人家啰嗦,论辈分,就算有什么意见,也该是路师兄来跟我说。」

路潇遥忽然明白靳无尘一开始大力吹捧自己,就是要把无邪门拉在同一阵在线,现在又搬出辈分之说,更是要她和风小刀划清界线。

画儿也听出这些人是故意惹事,便急着去找孤焰,她知道主人不爱待在除魔群豪中,索性连晚膳也不用,却正好遇见孤焰看着邪问覆灭。

靳无尘又转问风小刀道:「我无间七绝剑法讲究的是个『绝』字,风师弟可知那『绝』字是什么意思?」

风小刀道:「请师兄指教。」

靳无尘道:「那是要无间弟子心中牢记『自身需净绝七毒之念、处世需尽绝邪魔妖道』,倒不知你无欲派的『无欲』二字又是什么意思?还请师弟指点一番,否则我从师弟的行为还真是不明白!」

风小刀按捺住气,恭敬答道:「无欲二字,用于修心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仞千丈、无欲则刚』。」

靳无尘冷哼道:「无欲则刚?所以你急着对付无间弟子,是为了显扬无欲比我无间更刚强?年轻人想扬名立万固无不可,但手段上须斟酌些,残杀同宗可不是什么光采事!」说到后来,口气已颇为严峻。

风小刀道:「无欲派宗旨『无惹尘埃一身轻,欲渡湖海百年隐』,小刀再不肖,也不敢或忘,怎会为了想追逐名声就戕害同宗?」

靳无尘道:「不是为了扬名?那就是年轻人爱争强比胜、逞凶斗狠!既是如此,我无间武学也算薄有名声,就不知风师弟以为无欲刀法和七绝剑法哪个更高明些?」这是明摆着一道左右两难的难题,如果风小刀答无欲派高明,就是目中无人,否则就是自眨门派。

风小刀恳切道:「我们两派武功皆是无心祖师所创,怎有高低之分?其实江湖中任何一派武学都是前辈高人的心血结晶,只要练到顶峰,都能在武林中矫然傲立,若真有差别,也只在个人修为深浅而已。小刀从前虽未能与无间交往,心中一直敬重向往,今日能与各位师兄弟相聚,实不胜欢喜,此刻魔门开启、中州危急,我二派既出同源,不是更应该互相扶持、同心合力?若内斗不休,只会为魔人所趁。」他这番话只是心中所想、当即说出,自然说得诚恳动人,毫不矫情。

群雄均想无间贵为中州领袖,向来盛气凌人,反倒是风小刀谦让大度、不卑不亢,还赞扬各派武学,忍不住就喝起采来。

靳无尘见群豪议论纷纷,立刻又道:「风师弟初涉江湖,才害怕妖魔来攻,但我无间长年对付魔界,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现下又有各路英雄相帮,妖魔怎敢到此撒野?」

群雄豪气附和道:「不错!妖魔见到咱们,早夹着尾巴逃了!」

江无息抢白道:「我瞧他不只爱争虚名、逞凶斗狠、胆小如鼠,更是贪花好色,『无欲刀法』干脆改名『****刀法』算了!」

群雄中有人不禁笑出声来,有人则嗤之以鼻,觉得如此眨低人家武学实在太过份。

风小刀万想不到无间当众羞辱无欲派武学,盛怒之下,口里虽不分辩,双目却睁如金火,紧按薄冰的手青筋暴突,已是动刀在即。

常月仗着人多势众,悠悠搭口道:「****刀法!嘿嘿!光听名字就销魂得很,倒不知怎抱着娘儿们练?是该摸一把呢还是亲一口……」倏地,他颈边一阵刺痛冰凉,一撮灰发连着血水飘落,只见风小刀眼神锐利得有如薄冰上的寒光,而那把鬼魅之刀已利晃晃地插在膳桌上!

常月颈子留了一道皮肉伤,他连风小刀怎么出手都未看清,不禁吓得脚底发冷,脖子一缩,再不敢多口。

江无息见识到风小刀身手,也十分害怕,悄悄移了身躲在靳无尘背后,才又强着嘴皮道:「反正你仗恃着武功高强,早对三名师侄下毒手,又怎会敬重我这个不中用的师兄?只不过啊,就算武功再高,也难杜悠悠众口。」

风小刀铁青着脸,沉声道:「在下自认行事光明磊落,何须杜悠悠众口?」他不再自称「师弟」,表明已跟无间划了线。

江无息道:「你三次出手教训我无间师侄,难道不都是为了娘儿们?」

风小刀一愕,不知江无息是什么意思,但回想从前却是答不上话,第一次他为小蝴蝶和宫紫风对打,第二次和第三次虽不是为女子之故,也有菊仙歌和公子蒻牵扯其中。

江无息质问道:「你是为夺人妻女还是淫人妻女?」众人听他越说越不堪,都知是存心挑衅,不禁越加忐忑。

「有趣!有趣!原来无心大师当年所创乃是****刀法,在下还是第一次听闻,而这说法还是从他无间门人传出,佩服!佩服!无心大师若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儒雅文士写意地坐于瞭望台的回梯上,一派悠然。

江无息自知失言,忿然道:「无心祖师创的自然是无欲刀法,是到不肖子弟手里才变了样!」

孤焰微笑道:「自古英雄救美乃风流佳话,多抢救几个美人算是什么天大的错了,要教无间这般兴师问罪?小刀也救过青衣空舍,难道也和那个什么什么有关?」他因不想亵渎观玅,便将「****」二字隐去,用「什么什么」代替。

青衣空舍为女道观,若不是观玅德高望重,众人几要忍俊不住,观玅脸色一沉,淡淡道:「风少侠确曾仗义相助,贫道也十分感念。」她虽觉孤焰言语失礼,但早已看不下无间所为,遂趁机出言相帮。

群雄当中一位云衫翠袖少年也大声道:「不错!我寒香默想多救几个美人都没机会呢,改日得向风少侠请教请教!」这番话令风小刀脸上一红,群豪哄堂大笑。

武林中最忌一个「淫」字,风流教人羡慕,若变成下流,任凭武功再高,总要让人轻看几分,风小刀屡次破坏玉冰华良缘,江无息原打算以荒淫入罪好好诬蔑一番,岂料孤焰一句话即翻转成风小刀是救美英雄,还得到观玅出言左证,他一箩筐的造谣词只得吞回肚里去。

靳无尘脸色微微一变,低斥道:「江师弟,莫再胡说!」他受玉冰华挑拨在前,先入为主的认为风小刀既沽名斗狠又贪花好色,才故意在群豪面前逼迫风小刀,哪知小子忍功一流,不现恶形,令他颇觉头疼,暗想:「小子若肯好好认错,我教训一下也就罢了,但他不仅奸恶,还极工心计,若不下重手,将来必后患无穷,看来再顾不得若水师伯的面子了。」又说道:「我听风师弟指点,已然明白无欲的修心之道,倒不知行于刀法又是如何?」

风小刀答道:「行于刀法需达到『人心合一、天人合一、太上忘情』的境界。」

靳无尘道:「好一个『人心合一、天人合一、太上忘情』!这是多少学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若水师伯的神功咱们是耳闻者众、亲睹者少,风师弟既已得亲传,不如就小露一手,让师兄弟们开开眼界!」

风小刀不想累了若水名声,道:「我才智有限,未能学尽师父所教。」

江无息已经跳出来,长剑顺势向右一拉,威势虎虎道:「咱们回岛上尚有三日航程,左右无事,不如比划比划,给众家英雄凑个余兴节目!就让我这无间最不中用的弟子打头阵,我若挡不了风师弟高招,再请靳师兄下场。」他先把话踩在前头,就算风小刀赢了,还得再战靳无尘,表面上是让靳无尘为他出头,真正的如意算盘却是为靳无尘铺路,让他先看清风小刀的招式。

风小刀气愤江无息屡次羞辱无欲,也不再退让,掣出薄冰道:「行!」

江无息正自暗喜,孤焰忽道:「且慢!」

江无息见又是这讨厌的家伙,哼道:「我门中之事,你又来插什么口?」

孤焰微笑道:「既然江大侠说是给咱们余兴节目,索性让大伙儿玩得开心点。」

群豪一听有好玩意,十分兴奋,此起彼落地高声喝问:「是啥玩意,快说来听听!」

孤焰道:「要比斗,没有赌注、赌规,那怎么行?」

风小刀心想:「大哥怎么跟着起哄?这赌注一大,若弄伤人命,可就不妙。」正想开口阻止,但群雄意兴昂扬,已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有人说该赌个银子、有人说该赌个跳海、有人则说不如就赌个膀子,场面已难控制,江无息一听,险些昏倒,但临场又怎能退缩?

孤焰站在回梯之上,朗声道:「诸君请听我一言,」他一说话,自具凛凛气势,见众人皆安静下来,才续道:「赌得小了,没啥意思,赌得大了,弄伤性命,可不大妥!武道有云:『剑出剑入,行天涯四方意;刀起刀落,斩春秋无尽期』,刀和剑究竟谁才高上一筹,咱们从来也不明白,今日既有这刀剑之争,不如就赌上一把刀、一把剑,输家的刀剑交由对方保管,至于归不归还,如何归还,赢家可自行决定。」

路潇遥暗暗着急:「月大哥怎会出这样的主意?小师叔可吃亏许多,若赢了,他必将宝剑归还,倘若一输,无间肯定会扣着宝刀不还,他实在看重这把刀,到时该如何是好?」

参与比斗的三人更是面有难色,江无息心虚害怕,想自己的剑肯定保不住,但靳无尘若赢了风小刀,便可用赢来的刀换回他的剑,忙道:「我方才就说靳师兄也要上阵才作数!」

孤焰微笑道:「那有什么打紧?你们就吃点亏,他有赢两把宝剑的机会,可你们最多就只能赢他一柄宝刀。」

江无息一听,暗骂自己:「我怎没想通这当中环节,差点着了酸文士的道!风小子可是胜过玉师侄的高手,万一两把宝剑都给拿去,我无间可不成了个大笑话?偏不能称他的心!」他虽觉得靳无尘无论如何都该高明过风小刀,但想玉冰华近年风头大盛还尝到苦头,可见风小刀定是诡计多端,只得厚着脸皮又道:「这样我们的确太过吃亏!」

孤焰无奈道:「那只得让靳三爷比斗就好,便谁也不吃亏!」

风小刀本想这场纠纷是因打斗而起,在不伤及性命下退个一招半式,让无间讨回面子也就罢了,想不到孤焰会出这点子,心中十分为难:「大哥为何陷我于不义?我若真赢了,只怕这结更加解不开,但我不全力以赴,实在没把握赢靳师兄,这把刀是师父为我向阁主求来,二位老人家恩情深重,怎能轻易让出?」

但孤焰却是心头雪亮:「以无间方才造谣之词,明是有备而来,先故意挑起争斗,好在其中对二弟下杀手,重则取命,轻则伤残、废去修为,然后再说是大义灭亲,就算若水追究,事已不可挽回,如果直接告诉二弟,他定然不信,说不得,只好以赌注激他一激。」

风、靳二人修为在伯仲之间,但风小刀的经验火候却差一大截,若江无息先消耗他体力、靳无尘又摸清他刀路,再加上他看重同门和气、存心留手,这一场比斗未开始就已输了,唯一可出其不意的,只在靳无尘没见过无欲刀法,再加上风小刀惊人的韧力,这一点,孤焰从他能狙杀七名影军就可得知,因此,唯有赌上刀剑来激起风小刀的斗志、逼退江无息。

群雄一听均觉这赌约不伤人命,乃是面子之争,十分有意思,数百人欢声雷动,有的猛吹口哨、有的顿足擂地,人人火上加油地赞成,纷纷问道:「那赌规呢?」

孤焰道:「靳三爷盛名已久,若船已靠岸还不能打败这位后进,当然不用交出雷殇剑,但双方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不得再借故寻衅。」

群豪本来也想江无息能有什么看头,纷纷鼓掌叫好:「不错,一个打一个才公平!」

靳无尘听孤焰这般叫阵,心中寻思:「倘若我三日还不能收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有脸面再强出头?」他饱提元气,往前踏上一步道:「江师弟,你退下吧。」

风小刀见靳无尘已然站出,只得提刀拜首道:「我们份属同宗,还请师兄点到为止。」

一些偏帮无间的人为削弱风小刀气势,故意助威吶喊道:「要打架就该拼命,要点到为止,那还打什么?你若害怕,早早认输算了,免得刀剑无眼,要了你的小命!」

孤焰淡淡看着靳无尘,微笑道:「敢问靳三爷,这柄雷殇剑随身多少年了?」声音清清楚楚,刚好教正吵闹的大伙儿都听见。

靳无尘暗忖:「我比风师弟早出道不知多久,他若输我,旁人自不会说什么,我若输得连雷殇剑都丢了,嘿……」不禁背上起了一阵凉意,愤而不答。

他身列无间七子多久,这柄七绝宝剑就随身多久,如果连无间精神传承都弄丢,怎还有脸面立足江湖?压力自是比风小刀沉重许多,虽明知孤焰是故意搅扰心神,他也不免烦怒,再难保持风范,大声道:「咱们谁都不用留手,否则就是将随身兵器拱手让人,所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刀既不在,谁也甭出来混了!」

风小刀薄冰往下一摆,左手横胸执礼,这手势名为「沐手稽首」,乃是三无派同门过招时的开场礼仪,表明只切磋琢磨、不以性命相搏。

靳无尘暗想:「他故意行礼讨好,是想去我戒心,我莫要中了他的诡计!」冷笑道:「难得风师弟如此深明大义,以三无派和气为先,好得很!」他剑未出鞘,只左右两手向外一分,两袖挟带凌厉劲风,呈合围之势向风小刀包抄而去。

众人本以为靳无尘要先空手对敌,岂知他形影扑上之时,未等招式变老,身子微微一颤,雷殇剑忽自背后冲天而起,黄芒盛光四射,长剑凌空一个兜转翻入他掌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风小刀直直劈落,剑本该轻灵飞扬,但这招「雷电破山河」却是雷霆万钧,直欲劈破山河。

风小刀心想:「我先让三招,以示尊敬师兄。」薄冰向上一划,挡去压顶剑气,却未使出全力,反而身形微矬地向后退去,再顺风飞上帆索,他这一避让,身法飘然、从容不迫。

靳无尘见他避得潇洒,心中更气:「小子故意留手是瞧我不起嚒?果然是狂妄奸狡之徒!」倏然剑光一变,改使一招「石光电火」,疾挽出十数朵剑花交错刺去,每一朵剑花上下相随、左右圆和,彼此环环相扣、互为牵引,又交相掩护真正杀着,在串串圆光中,剑尖常出其不意地刺出,实让人防不胜防。

风小刀却始终以缓制急、以柔克刚,他有时足勾船绳摆荡于两帆间,避去靳无尘石光电火的追击,有时穿梭膳桌间,巧妙地化去朵朵剑花,却不破一杯一盘。

他自从和影子军交手后,心志、功力、经验均胜以往不少,看似闪躲奔逃,其实心绪淡定,身形圆转如意,并不像面对玉冰华时窘迫,更由于他无争胜之心,只全神贯注抱守一个念头:「这刀若教他们拿去,我如何对得住师父和阁主?我当尽力而为,守住三日。」如此心境正合无欲刀法之意,使他不受靳无尘虚招所欺,泰然自若,游刃有余。

靳无尘看风小刀只采守势飞荡在高处,足下一蹬,也飞身轻步上帆索,又使招「惊雷电闪」轰杀过去,道道剑光有如电芒、奔势如雷。风小刀见此招十分凶猛,自己只金鸡独立在一条脆弱的横索上,实在不能硬接,赶紧向后一掠,落在吃饱风的船帆上,借着弹力,身子如炮弹般又飞冲向另一边船桅。

靳无尘气往上冲:「贼小子诡计多端,他倒底打是不打?」双足疾点船绳,有如蜻蜓点水般又奔追过去。可他心底其实明白,风小刀能一再避去自己的惊天之招,当不只是侥幸逃脱而已。

二人犹如两头大鸟回翔般,在空中激斗不休,海面风大浪大,稍一不慎,就有坠落没顶的危险,但二人均能巧妙地藉绳索、船帆之利,各展其能,转眼已拆解数十招,但无论是近身搏斗或银芒纷飞,风小刀从不直撄其锋,薄冰只与雷殇剑似黏似荡、若即若离,这一来恰弥补了他内力较弱、经验较差的缺点,在若有似无间,无欲的淡泊也逐一化去雷殇的戾气。

更令众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两人一使刀一使剑,使刀的轻灵如飞凤,使剑的势雄若猛龙,虽全然不守刀剑的章法却又各自精妙、隐含刀剑真谛,刀在灵巧中含无坚不摧的气势,剑在威猛中有行云流水的自如,实教人惊叹无已。

靳无尘见一时三刻收拾不下这小子,心中焦急了起来:「再斗下去,我有何面子可言?虽胜犹败!」他足尖一勾帆索,翻身倒悬,手中长剑对准膳桌运劲往上一挑,趁风小刀跃至另一帆索,数十杯盘向他飞砸过去。

风小刀薄冰快速闪动,将杯盘全数打落,但靳无尘这砸盘之伎不过是眩惑耳目,雷殇剑已快捷无伦地连出二招,一剑割断风小刀足下帆索,风小刀脚下一轻,身子顿往下坠去,靳无尘长剑却已追至,直取他胸口。

「锵!」二人首度以内力正面交击,迸出一轮火花,风小刀在下跌中硬接雷殇剑,立刻感到虎口酸麻,薄冰微微一颤,身子更快速下坠,「碰!」一声,背部已撞裂甲板。

这一硬撼,靳无尘已辨出风小刀内力相差甚远,立刻以快打快,连连重击,不让薄冰避开,「锵锵锵锵!」瞬间刀剑相交数十击,风小刀被逼得无法起身,只躺在甲板上硬挡靳无尘一轮猛攻,他虽守得密不透风,但虎口已震得血流如注,刀上力道一分一分地减弱,身下甲板裂痕啪啦啪啦地如蛛网般散去,越来越深长!

靳无尘多了十数年内力,毕竟不同凡响,风小刀正应付得焦头烂额时,二楼船舱内忽传来一声轻语:「三爷,出了什么事嚒?」柔腻的声音竟让风小刀有如被雷殛,身心俱震:「这……」

靳无尘何等精利老练,一见风小刀分了心神,未及回答船舱女子问题,立刻掌握这一瞬之机,长剑狠狠割向风小刀手腕、要断他腕脉,令这恶徒从此再不能使刀!

剑气刺痛,风小刀忙收回心神,却发现对方剑尖已触至腕间,无论如何再闪躲不及,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画儿在底层甲板处遇宋无拓突袭,听那句喝斥竟是女子声音,微微一呆,随即格格笑道:「柔姨!怎么是妳?妳怎扮做宋无拓?」她近身细看,虽觉得燕语柔扮相并无破绽,但此间高手如云,仍颇为担心。

「妳小点声!快进来!」燕语柔忙拉了画儿进底舱,轻声道:「妳记着,易容术最重要的除了形貌、声调、动作得学个十足,人选、时间更是重要关键,像现在船上昏暗就不易被识破,至于人选,当以宋无拓这类人最是好扮,只要有八分相似,再将他的酒糟鼻和大黑痣安上,旁人在不特意提防下,一见他独有的外征,便会先入为主的认定是他。易容术虽要『唯妙唯肖』,但真正的神髓精义却是『先入为主』,凡人都喜欢先入为主,一旦认定了,黑的也能硬派成灰的。」

「唔……」画儿点头轻呓,她明白燕语柔要自己继承天盗一族,因而一有机会便急着教导,但此时此地她实是无法专心。

燕语柔道:「妳该知道兵刃藏在何处?」

画儿急摇头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

燕语柔探头往窗口瞧去,叹道:「天色看来要转坏了,咱们的人还在船下候着呢!」

画儿大吃一惊,急问道:「他们真已在船下了?」

燕语柔粗眉轻蹙道:「海中行事已是万般危险,咱们定得趁天色变坏前走人,否则风暴一起,大伙儿就真要葬身海底了!」搂住画儿秀肩柔声道:「这事对月公子可是有利无害呢!」她并不知孤焰身份,只是从灭魂要求劫夺兵刃,推测是兰亭香榭想用来对付魔界,这回若能得手,以孤焰与画儿的关系,天盗一族不难从中谋利,也不用和灭魂打交道。

画儿心头一跳:「莫非柔姨已识破公子身份?我且不露出口风,无论如何,柔姨说得不错,这事对公子是有利。」一咬唇道:「好,我带妳去,我也不十分熟知,不过船舱就这么点大,前方大多是客舱……」

二人一路寻去,这底舱走道狭长得好似没有尽头,月光惨惨地透进窗口,几盏风灯摇摇晃晃,烛火像随时要被吹灭般,与顶层人声鼎沸恰成对比。

无间怎么也想不到有人胆敢潜入船上偷兵刃,因此把守十分松懈,尤其几十口大箱子实在也不容意隐藏,经过一番探索,两人很快在船尾的一间空房内找着兵刃,燕语柔从腰间拿出二包粉末,绿色粉末洒在各个兵刃箱上,黑色粉末洒在兵刃箱外围一圈。

画儿问道:「柔姨,妳做什么?」燕语柔微笑道:「绿色的是『夜光粉』,至于黑色的『落酥散』则是用来开洞!呵!船要沉了!」

画儿尚未会意,只见黑色粉末处逐渐溶陷下去,不一会儿水泡汩汩渗入,一旦有破口,汹涌的海水一下子就滚滚灌入,甲板更溶出一个圆形大洞,剎那间,堆栈其上的兵刃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齐往海底沉落!

燕语柔对于灭魂拿画儿威胁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因此决意带走画儿,怕她不肯走,快速揽向她腰间点下「腰眼穴」,画儿登时全身软倒,只能圆睁着双眼却无法喊叫,海水自洞口冲了上来,燕语柔提气纵身往洞口跳下,却被涌入的海水给猛冲回船上,她饱提元气,再奋力往下一窜,终于沉到船下。

才一入海,即有数十道银虹扑射过来,如海蛇般围绕在她们四周吞吐飞舞,画儿一时惊异,待仔细瞧清,才看出是数十条绳索。燕语柔水性极好,虽带着画儿仍身若游鱼,扭身穿梭在群索间,她觑准一绳头,右手五指运劲疾探,终拉住其中一条绳索,定住身形,沿着绳索往另一端攀游过去,画儿虽知道自己无故失踪,孤焰必会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见其他绳索已飞快地缠卷上所有兵刃箱。

原来燕语柔先在离无间大船稍远处,布置一艘寻常不过的渔船,见无间并没怀疑,才命族人以数十条长绳绑在船上固定,再绑于要下海之人的身上,伺机而动。天盗一族的绳索乃是祖传秘法编制而成,长而坚韧,易于缠缚、甩动、勾卷,但恶海取物要比空中取物更加困难,因此众人早就练习多次以适应水性的起伏波流。

他们先藏身渔船下方,等看到兵刃箱从船底落出,海底数十道长绳立刻如箭矢齐发,因为兵刃箱被洒了夜光粉,一落入海中便发出莹莹绿光,所以他们能准确地卷住箱子,神鬼不觉地拖至渔船里!

船身破口受海水冲击,突然激烈一震,猛然****,潮浪被激得有如冲天飞瀑,于半空中倾盆泻下,哗喇喇地直泼进二楼船舱、甲板,淋得众人浑身湿透。群雄正定睛在风小刀和靳无尘的刀剑比斗,未料到发生何事,功力差者纷纷滚跌一旁,船身开始剧烈摆动,一时人心惶惶,江无息急遣人去查探究竟。

受这巨晃之力,靳无尘割划风小刀腕脉的一剑竟然偏了,只留下一道浅长口子。险险避过断手之祸的风小刀,已明白靳无尘是有意废了他,心中思潮起伏:「靳师兄将我当成无耻之徒,所以要废了我,我若再出言询问那女子,更留笑柄,可那声音明明是她!」

风、靳二人修为都十分高深,并不受船身危倾影响,仍只专注对方,但长年居住海岛上的靳无尘,熟知海浪起伏节奏,在船身摇晃时,显然要大占上风,高手过招,往往一点即是胜负关键,风小刀心思不宁又欠地利,时不时便落在惊险万状中,他虽明知会惹动靳无尘怒火,仍按捺不住问道:「敢问师兄,舱中女子何人?」

靳无尘精光一烁,以无比讥讽的口气冷哼道:「她是准二夫人,难道你连她也想沾惹?」随即扬声回道:「姑娘不必担心,兄弟们闹着玩罢了!」

江无息等好事之徒一听,尽皆哄堂大笑,开起黄荤,说什么别人妻女最有意思之类,待一阵不堪入耳的话之后,江无息才喘笑道:「咱们这一趟,顺道为君师兄迎美人回去,保不定就有喜酒可喝了。」

常月见风小刀忙与靳无尘对战,无暇杀他,才敢添声道:「那真是恭喜!恭喜!」

江无息道:「可不是嚒?君师兄从前总郁郁不乐,今日再结良缘,终于恢复往日风采,咱师兄弟都替他高兴呢!」

风小刀俊脸红透,心中一时惊异欢喜,又不禁悲叹:「原来是君伯父未过门的妻子!他为君伯母之死疯疯癫癫十数年,今日得觅良缘,定是这女子抚慰了他的心,小蝴蝶在天之灵终于也可安心了,我真该为君伯父高兴,可笑的是我竟以为是菊姑娘……」想起过去种种,所有珍惜的人一一去世,自己也屡次徘徊在生死之间,眼看着靳无尘因自己问了那女子,目露杀光,知道只要再一失手,就将死在对方手中……

他在与影子军对敌时,曾经历生死一瞬,从而领悟生命的短暂易逝,此刻在这狂风巨涛、强敌对峙之中,忽觉得人虽易逝,但身边海潮波涛、星辰明月,天地万象无一不是亘古长存,一种渴望与天地融合的心境油然而生,渐渐地,风声、潮声、吶喊声一片浑沌,化为虚无,他心神只宁静地与天地浑为一体,体内真气更于万窍中盎然流转,终于,真正地踏入了行天地之气为形的天人界!

靳无尘见风小刀神情丕变,越看越是吃惊,想他刚才还穷于应付,此时却只沉醉地舞刀于天地间,将雷殇剑排除在刀意之外,却又圈在刀光之中,直是刀刀无杀机、式式有深意。

靳无尘感到一旦刀剑相沾,雷厉之气立刻被化为虚无,惊骇地想收剑撤退,可才退一步,风小刀就趁虚逼进一分,形势开始逆转:「糟!我再不下杀手,定要败在贼小子手里!」

「不好了!不好了!船舱进水了!」被派去查看底舱的无间弟子仓惶奔回,呼喊道:「船底破个大洞,船要沉了!」

这当家的靳无尘正忙着与人决斗,一时船夫、舵手、厨子、群豪尽皆惊慌,舀水的舀水、抓船杆的抓船杆,人人像无头苍蝇乱窜乱撞、奔来跑去,江无息忙至底层船舱弄醒真正的宋无拓,才发现兵刃全失,宋无拓虽自大惊,但即开始调度有方,见水不可救,就命弟子赶紧搬些酒水食物到救生小舟,再放舟入海。

群豪顾不得精采打斗,纷纷施展轻功跃下小舟,深怕大船翻覆时的波涛会冲翻小舟,一旦坐满,都赶紧先划开了,幸而这段航程不过三日,只要途中不遇风暴,应可平安到达。

江无息见众人全数坐上小舟,忙对宋无拓道:「二嫂子交给你照看,我先下去了。」说罢一跃入海,游向另一艘小舟。

宋无拓知道他素来胆小,也不拦阻,只赶紧进入船舱中迎了女子出来,再将大船上最后一空舟放下。这女子头盖长纱、脸上蒙巾,不让人看她面貌,但身段窈窕婀娜、娉娉袅袅,即使在危急慌乱中,仍莲步轻移,摇曳生姿,群豪抬头上望,见其优雅美丽,宛若天女临空,竟为这暗夜恶水添了不少明媚光采。

这女子是君无言在中州认识的红粉知己,无间众人对她十分礼遇,宋无拓心想若拉着她直接往下跃,万一小舟摇晃翻覆就太失礼,只得对女子道:「姑娘得罪了。」他右手扯了一根粗索在桅杆上打了几转,以便固定,左手往女子腰间轻轻一托,再顺着绳索溜入小舟中。

女子衣裙飘飘,脸巾微扬,隐约看得出她玉肤凝脂,光可鉴人,群豪看得眼都直了,心生羡慕,恨不得自己选的是那艘小舟。宋无拓却不敢生半分亵渎之心,待坐定后,急扳浆划水,稳住小舟,高呼道:「靳师兄!风师弟!别打了,快下来吧!」眼见大船已有半身淹没入海,宋无拓只好匕首一扬,割断船头的系索,急将小船划得稍远些,免得被大船沉入所引起的漩涡卷碎。

俗谚云「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名门正派之士最在乎的莫过于江湖评价,靳无尘此时为名声之争,宁可性命不要,也要紧紧咬住风小刀,哪管宋无拓警告?

孤焰看风小刀犹胜半分,并不担心,但大船转眼要覆没,却不见画儿,想道:「这ㄚ头出什么事了?我刚才竟未顾及她。」

画儿平素玲珑,与他寸步不离,若非出事,绝对不至如此,忙对路潇遥道:「妳快下小舟,我去找画儿!」

路潇遥又想帮忙找画儿,又放心不下风小刀,如何能独自逃生?孤焰见她踌躇忧急,回头望去,只见风、靳二人兀自激烈拼斗,在倾圯剧晃的大船中,一面闪避碎裂纷飞的木板、绳索,一面抵挡扑身而来的波涛巨浪,还得拆解对方杀招,每一刻都命悬于线。

风小刀知道事态危急,薄冰微收、正想说处事要紧,却听到孤焰低声急喝:「绝殇天雷!」风小刀心中一懔,忙饱提元气、凝神守握薄冰,果然靳无尘大喝一声:「绝殇天雷!」

靳无尘拔身飞起、威风凛凛地傲立于桅杆之上,那柄古黄长剑陡然冲飞而起,黄芒贯月,浩浩指天,且剑身电芒不停旋转,竟带得周围狂风大作,漫漫乌云随即拢聚过来、迭迭卷收,急转如漩涡,漆黑的夜幕竟汹涌得有如大海暗流,十数道电芒灼灼闪耀,照亮了乌云沉沉的夜空。

轰的一声炸响,一道惊雷天光从云海漩涡中心劈落!

漫天电芒击在剑尖,同时剑柄翻落回靳无尘掌中,雷殇剑光华大盛、汇聚成束,透过剑身形成一巨大黄光电柱,轰然劈向了风小刀!

此引电剑气威势惊人,将风小刀完全笼罩,教他无可逃脱,若被任一道电芒劈中,都会立刻成了焦尸。路潇遥吓得忙掷出百害不侵符相护风小刀,符纸却在中途就被强大电流消熔烟灭,她惊呼起来,再加上船身摇晃,重心不稳,险险就摔倒,孤焰急扶住了她,二人心中紧张,却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震天之威的一击。

风小刀全力运起无欲刀法,将翻打过来的水浪化为无欲柔雾之气,点点散进了巨大光柱之中,碎裂了黄光电芒,「嗤嗤嗤!」光炸声此起彼落,火花向四周冲飞,剎那间,主帆燃烧起来,海风助势,火光熊熊,主桅连连着火,「喀喇!喀喇!」一燃火的巨大长杆从中间处断截,堕将下来,向船上四人猛力横扫过来。

风小刀伤体初愈,硬拼上这一招,脸色惨白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同时被摇晃的船身抛得向后摔退数丈,若不是孤焰提醒,令他抢得先机,今日又在风浪中完全达至天人界,也实在不能抵挡这至为狠厉的绝殇天雷。

靳无尘万想不到这毕其功于一役的精华杀招,小子竟能占得先机而破去,既震惊又颓丧,他受到无欲刀气冲击,气虚力空地跌落甲板上,见二楼甲板已是水波漫漫,几乎淹没半身,顶上燃火巨杆又扫将而来,只得勉强使出「懒驴打滚」滚出数丈。

风小刀并不想和靳无尘拼出生死,见他不肯停手,趁这空隙,薄冰扬起漫天水气化成云雾蒸腾。靳无尘刚一抬头,见风小刀有如鬼魅,已欺至身前,他一时心神大乱,闭目就戮,心叹:「罢了,我今日要死在贼小子手上,与其教他毁去名声,不如自我了断才算好汉!」长剑一举,竟要往脖子抹去,风小刀大吃一惊,薄冰忙巧力一挑,以气劲卸去他剑上力道,并不伤及筋骨。靳无尘长剑微微一偏,只削断鬓边几许长须,忽而,风小刀伸手一探,就将雷殇剑夺了过去。

靳无尘脸色一僵,心头火起:「我输了雷殇剑,他又不肯让我死,定是要好好折磨我,教我贻笑江湖再也抬不起头来!贼小子欺人太甚!」正想一连串骂出直娘贼等粗话时,手中硬是被塞入一物,他低头一看,雷殇剑竟失而复得,只不过已连剑带鞘。

风小刀这一手夺剑、取鞘、入鞘、还剑快如闪电,用的是孤焰传授的「无胜于有」,不运内力,手法灵巧,但若不是靳无尘斗志全失,一心寻死,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得手。

风小刀怕靳无尘又起自杀念头,才为他还剑入鞘,恭敬道:「靳师兄,今日咱们同门切磋,不分胜负,小刀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靳无尘一愕,只见周遭水雾随风小刀收刀也逐渐散去,忽然明白他方才以水雾掩身是为自己保留面子,教下方群雄瞧不清二人究竟发生何事,靳无尘心中一时激动,哽咽道:「风师弟,咱们快下去吧!」

风小刀见路潇遥还在苦候自己,并未逃生,颇为感动,忙问道:「大哥和画儿都已安全离开了嚒?」

路潇遥急道:「月大哥去找画儿,不知为何,画儿不见了!」

风小刀道:「靳师兄,麻烦你照顾遥儿,我去帮大哥!」

靳无尘暗想:「我对他全不留余地,他才刚胜我,就把路师侄交托给我,没有半点防备,难道不担心我挟怨报复嚒?这小子连这点心思也没有,我是不是错怪他了?」他行走江湖已久,同门为争胜负,无所不用其极的事见得可多了,绝不会在刚胜出、对方最气恼时就全心信赖,如此一想,豪情涌生,大力拍了风小刀的肩,道:「我会照顾路师侄,你自己多加小心,尽快下来。」

风小刀见靳无尘流露关怀之意,心想:「靳师兄也非不讲理之人,只是对我有些误会。」忙点头道:「多谢师兄,我理会得!」旋急飞身而去。

大船上层火焰烈烈,下层水势浩浩,皆十分危险,风小刀先飞窜于熊熊火舌中,寻了上层船舱,不见孤焰身影,又潜至底层,才发现他正泅水其中,一间一间舱房的搜索。二人潜游半天,始终不见画儿,只找到她一随身银囊,眼看船就要灭顶,二人赶紧从船身破洞中游出,在暗黑激流的大海中游水十分危险,风小刀怕孤焰不能运使内力,托了他一齐在惊涛骇浪中游向小舟。

群豪于小舟上狼狈对望,只能祈求老天千万别再有暴风雨,回首望向那艘华丽巨船,渐渐溶入一片黑暗之中,不禁心生感慨,觉得人生反复有如海上孤舟,系于天命,又何必争斗?倒不如亘古明月宁静淡然、永夕长存。

突然间,大船船头火光一闪,终于真正沉没。

风小刀和孤焰抓住小舟侧沿,身手利落地翻身入船,却惊见宋无拓神情悲愤,目光如要暴出火来,狠狠瞪着二人,路潇遥则面无血色!

同类推荐
  • 公务员

    公务员

    这是一部以官场为背景的当代小说。主人公辗转于单位、家庭与家乡之间,在权力地位、爱情婚姻和事业成败诸种困扰中奔波挣扎,历尽波折和困顿,甚而尴尬与无奈,显现出社会现实生活的纷扰复杂,情节曲折生动,富有可读性。
  • 梨园春里梨花颂

    梨园春里梨花颂

    浪漫爱情的开始,是你要先唱段京剧我听听!百分百甜腻操作浪漫上演,京剧也可以很小甜心。
  • 超华丽负分男友

    超华丽负分男友

    超级豪华的圣罗兰私立贵族学院,有一位外貌100分的美少年,他呀——一头如丝般的栗色头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隐藏在他跋扈的刘海下,像是夏日里最闪亮的星星一般流光溢彩……但是!他超级洁癖,检查房间打扫得干不干净会拿出放大镜来检查;他超级另类,爱好是养奇怪的宠物,还按照自己的审美打扮它,让宠物每天都双眼闪泪光;他超级霸道,发明了奇怪的恶魔游戏,如果有人不小心捡到了一部粉红色的恶魔手机,TA的人生从此就会悲剧;他超级恐怖,驯养女主角为他打比赛,让女主角跟无数肌肉男比力气,只为了赢回他想喝的那瓶昂贵葡萄酒;更可恶的是,他超级自私,如果认定你是他的人,那么跟其他的男生多说一句话都会发火!
  • 点燃一支烟

    点燃一支烟

    “天上人间”繁华了15年,也罪恶了15年。里面生活着一批光怪陆离的人群,钱、权、色让这个社会怪现状的缩影更显得污浊不堪。就在“天上人间”最鼎盛的时候,我被公司总部派往北京,于是,接触到了这个圈子,从而让我遇见了她,我生命中最不堪负重的女子。“天上人间”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无休止的欲望,靠不了岸的爱情,彼此间都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真心。经历了肉欲和血泪的交融,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渴求。它被查封之前,我们相爱了,而在它被查封之后,她离开了我。
  • 世界最具精悍性的微型小说(三)

    世界最具精悍性的微型小说(三)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热门推荐
  • 教师必备的十大职业精神

    教师必备的十大职业精神

    教师职业精神是一个开放性的动态系统,它应该包括多个层面。本书的宗旨在于引导教师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积极创新、更新知识、培养教学技能,不断提高自身的修养。在教书育人的平凡工作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成绩!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兄弟战争:寻你

    兄弟战争:寻你

    啊啦啦~作为绘麻妹妹酱最亲爱的姐姐,千樱绘玖表示她一定会让可爱的妹妹酱在有着十三匹饿狼的朝日奈家里毫发无损的!
  • 六扇门往事

    六扇门往事

    往事一幕幕,满目荒凉谁可语?往事且去去,今古河山无定拒。想知道草根是如何摆脱底层命运跻身天朝上层权力机构的吗?想知道吊丝是如何蜕变成长,不可一世成为一代枭雄的吗?架空的历史,不朽的侠义,第一视角审验的阴谋与爱情,不经意间流淌的热血与青春,尽在此间……
  • 穿越达人在纽约

    穿越达人在纽约

    “通过了时光之境的人,将会获得未来无穷的力量。但是将无法返回你的时光,你是否愿意进入呢?”汉朝皇子刘茫,因为影响了吕后获得权力而被关在皇宫,皇宫里面有着刘邦打遍天下的所有宝物,而其中一个则是时光之镜,刘茫通过了这个神秘的镜子来到了这个神秘的都市“纽约”他将会怎么在这个大都市做出势力来回到自己的过去呢?请看《穿越达人在纽约》!
  • 斜阳新月若成梦

    斜阳新月若成梦

    第一次见面:她嚣张地说:“你要是输了,姐请你吃饭!”他故意输给她,冷声说:“我输了,请吃饭。”第二次见面:他贴在她耳边说:“你输了,做我一个月的可爱女仆,若是赢了,我把小蛇送你!”某女无法抵挡诱惑,转眼却输的一败涂地!当时限已到,她想要不辞而别,他说:“你想要就这样一走了之?你做梦!”她转身吼道:“对啊,我就是做梦才他妈的会爱上你!”~~~~~~~~~这是一篇有点小搞笑的文文第一次写文,因为看了(会长是女仆大人)才有的灵感,有些生涩的地方还望你们见谅,希望它可以给你们带来些许的快乐!
  • 罪之形形之言

    罪之形形之言

    不知为何穿越的林天,意外的得到了一座图书馆,和林子凡他们成了图书管理员。 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林天在调查中不小心放出了路西法等恶魔,而他们想要通过人类的欲望来达到重生...........新人,新书。
  • 现代全面预算管理

    现代全面预算管理

    本书的基本框架和内容是针对当前企业预算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基于预算管理的新理念、新理论、新模式、新方法,围绕企业在预算管理中亟待解决的问题而编写的。体现了如下特点:1 全面性与系统性。本书涵盖了企业预算管理的几乎所有方面,包括理论体系、指标体系、组织体系、责任体系、监控体系、方法体系、考评体系等,并合理安排章节结构框架以及其内容,重点明确,详略得当。2 现代性与前瞻性。本书侧重于对现代企业预算管理前沿理论、模式与方法的研究与介绍。除系统论述了通行的预算编制方法和管理控制方法外,更着眼于吸收近年来企业预算管理控制理论、方法方面的最新研究、实践成果。
  • 原来这并不是错误

    原来这并不是错误

    讲述了主人公袁林夕在高中的时候,遇到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欣梦。两人在高中时相互帮忙,慢慢建立起两人的感觉基础,中间两人也产生了很多矛盾,但最终两人同时考上了北京的一所著名大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