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轩从靠近竹楼开始,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用手掌覆住了水壶的盖子。其实在缉毒队长岩温讷将水壶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既然上头让他配合自己解救卧底,那么他对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不清楚,他也算是受过正式训练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特种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会带上水壶这种东西?
那晚回到住处,他假装凝神思考,实则是在仔细地观察着那水壶,最终想到了一个可能,趁着装水的间隙看了一下,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的目的还不是太清楚,他干脆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再随机应变。
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就算是他故意泄露了一下行踪,也不见巴颂那边有反应,这下子,顾承轩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在隐约地看见了一连串的竹楼时,顾承轩就一下子猛力地掀开了水壶盖子,紧紧地握在掌心。
顾承轩看有人围在一个竹楼前转悠,很快地就排除了叶清扬被囚禁在这里的可能。那些人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警惕,反而有些轻松,那里应该就是毒枭的老巢了。他的任务在于救出卧底,其他的事,自然还有人来做。因此,他也没有多管,绕过那竹楼继续寻找去了。
摸索着向着前方又走了一段路,发现了有血斑洒在竹楼前,顾承轩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心地躲过了站在门外的两人,蹿到竹楼背面爬了上去。迎面扑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单手撑住窗子边缘,脚下一蹬,轻轻松松地就翻进了房间里。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易沙发。床上的人躺着,阖眼养神,沙发上也有人背对着他靠在沙发上打盹。他在地板上站定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却惊醒了警惕性极高的两人。床上那人强力撑起身子,在看见一身作训服的顾承轩时,露出了一个微笑,却生生地吐出了一口血。顾承轩是看过资料档案的,他就是叶清扬。
沙发上那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举起手里的枪。奈何特种兵出身的顾承轩反应实在是太快,对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他一枪毙命,正中胸口。门外的人听见枪响,立马冲了进来。顾承轩已经走到床边,将全身上下都沾着血污的叶清扬从床上拉起来,顺势将怀里的另一支枪塞进了他的手中。
叶清扬和顾承轩的手臂紧紧地靠在一起,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从门外涌进来的人。
顾承轩沉默了半晌,见从门外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从门口到竹楼的楼梯上再到竹楼外的空地上都站满了持枪的男人,这才大吼了一声:“叶清扬!”
叶清扬没有侧头看他,只是将头微微地向后仰,贴近他。顾承轩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我从中间直接拦腰斩断,你从后面的窗子出去。”
叶清扬这才吃惊地回头看他,这样的脱身办法只有两种结果——叶清扬活下来或者两人一起死在这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顾承轩而言都只会是一种结果。叶清扬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明白作为一个军人的誓言:战场上,只要他穿的是同自己一样的军装,那么他就可以为对方死!这就是战友,这就是铁铮铮的军人硬汉!
叶清扬低低地笑了起来,说:“你的任务是营救我出去,而我的任务就是对我的战友不抛弃不放弃!别给我整那些大道理来压我,我这说的可都是进部队的第一天就收到的任务!”
顾承轩理解地一笑,两个男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一大群人,唇边却是淡淡的笑。在狭窄的、充满血腥味的小屋里,竟让人嗅出了惺惺相惜的英雄气概。
两方人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顾承轩将自己手里的枪举了举,低声对叶清扬说:“我老婆知道了,估计得哭好久,要是以后……你想办法帮我带个我身上的东西回去陪她,她胆小。”
叶清扬苦涩地一笑,说:“我女朋友是我一手养大的,小时候老怕黑,哭着闹着要我抱着睡,刚上小学就被我送去了学校寄宿,现在胆子大得很,要是我也回不去了,估摸着那个小没良心的哭两次就好起来了。”
顾承轩听得他说起女朋友的事情,又想起了出任务那晚宁檬抱着自己使劲哭闹的样子,心里涩涩的,如果……如果还能出去,他真的要好好地陪她一段时间。两人都已经将枪举了起来,却见一个男人冲了进来,走到门边,转身对身后的手下吩咐:“放他们走!”
众人犹犹豫豫地,都是迷惑又震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陈一辰。后者凌厉的眼神横扫过去,一群人吓得赶紧噤声,连忙让开一条道来。顾承轩皱眉警惕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又转头去看叶清扬。
叶清扬抿紧唇,盯着陈一辰看了一会儿。而陈一辰只是弹了弹指间的香烟,抖落一些灰尘,淡然地回望过去。叶清扬蓦地就笑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说:“陈一辰,这辈子我是真的欠陈踏雪的了!”
“不是,是我欠你的!”陈一辰此刻的目光灼灼,看在叶清扬眼里像是一簇燃烧着的小火团。
所有的人都知道,两年前,陈一辰在抢货的时候,差点被乱枪打死,是叶清扬背着他在丛林里走了五天五夜,是叶清扬替他挨了两发子弹。可是,叶清扬知道,陈一辰不是那个意思。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点点头,向他保证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好好地活下去,结婚生子,一辈子好好地过下去……这……也算是对得起我因为你差点掉了命这事了。”
陈一辰听了,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几秒之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承轩见叶清扬回过头来示意,稳稳地托着枪走到他身边。两人朝门外看了看,人群基本收了枪,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只要他们一开枪,那么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出枪来。
“出去之后尽快联系你太太的家人!”
在顾承轩和陈一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却听得他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他心里虽然疑惑,却也瞬间明白了是什么事。看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一想到宁檬身处危险境地,他心焦起来,也不再管叶清扬了,超过他,急急地朝前走去。
宁檬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堵在门口,恨恨地瞪着一脸焦躁的秦墨。直到陈一辰回来复命,说是人已经走了之后,她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似的,靠着门框软软地滑下去。陈踏雪厌恶一般地扔开了巴颂的手臂,快步走到宁檬身边,一把捞起她。
“踏雪……”巴颂看了一眼秦墨才继续说,“人,我已经放了,她,你也要交给秦先生。”
“呸!”陈踏雪啐了一口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要让宁檬陪在我身边!”
陈一辰看了一眼陈踏雪,径直走到巴颂跟前说:“不要什么事都宠着她,这次,叶清扬带走的东西,可能会让我们都完蛋的。当务之急是撤走了要紧,目前看来,还是各扫门前雪比较好。”
秦墨在一边听了这话,连忙站出来说:“巴颂,你我先前就有约定,得到互相想要的东西为止。就算顾承轩现在带着叶清扬走了,我同样可以有办法让他乖乖地带着人回来。但是宁檬必须跟在我身边,她是我们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个赌注。只要她在我们手上,一切都好办。”
宁檬听见秦墨这话,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门框,冷冷的目光看过去。她看着他依然温和的脸部线条,突然就很想笑,这样的一个男人到底哪一点值得自己用了十年的时间去追逐了?秦墨感觉到了她的眼神,狠狠地瞪过去,见到她嘴角的笑愣了一下,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不太自然地别过了脸去。
“秦墨,你真不是个男人,拿一个女人来说事!”陈踏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宁檬,不断地骂着秦墨,“你有本事就去找顾承轩,这样遮遮掩掩的,算什么?我要是顾承轩,我还真不屑跟你比,人家单枪匹马地到这儿来救人,你就只会拿着人家老婆当挡箭牌!男人要都是你这个孬样子,还不如都自宫做太监得了!”
陈踏雪说话直白,骂得秦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周围有人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就连巴颂都是咳嗽了两声才勉强止住了笑声。
陈一辰在一旁和巴颂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结果。宁檬按照原计划交给秦墨处理,陈踏雪留在云南,而巴颂一行人则离开云南,毕竟过了这边的国境线,警方军方再来抓人就难了。
陈踏雪吃惊地看了一眼巴颂,毕竟她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放了自己回家。而宁檬在听了这个决定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淡淡的,好像置身事外一样。陈一辰带着秦墨和宁檬朝外走,这里是呆不下去了,他们只得另外找地方落脚。秦墨负责开车,而宁檬则被捆着双手扔在后座上。
陈一辰将宁檬扔上车的时候,偷偷地将一把小刀和一块手表放在了她的衣兜里,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顾承轩会来救你的,拖住他,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宁檬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秦墨走过来,她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乖乖地躺在后座上。陈一辰关了车门,秦墨只简单地和他点了点头,跳上驾驶室,载着宁檬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