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邹晓晓说她喜欢江鼎文,当江鼎文吻上了邹晓晓的唇,当父亲拿出验伤报告,说江鼎文怎样粗暴蛮横时,一切都变了。
他们开始争吵,开始互相伤害,却总在夜半的时候忍不住彼此相拥。她在他怀里哭,他搂着她的手臂那样僵硬。
然后,奶奶出了事,他终于说出了分手。
眼泪,从记忆深处涌进眼眶,带着那样伤人的回忆。每一滴都是苦涩的。
“她怎么样?”
“窒息时间太久,大脑缺氧,恐怕会成为植物人。”
手术室外,白袍医生被脸色苍白的女人揪住了衣襟,他为难的看着面前哀戚的女人,尽责道:“我们尽量再试试,你最好做好准备。”
抓着他衣襟的手垂落下来,那长相艳丽的女人突然就跌了过去,一下坐倒在地上。身后两个男的赶紧过去扶了她起来。
“你特么说的什么P话?我警告你,要救不过来,这家医院的人都要给她陪葬!”
“于吉!”
刘毅宏一把抓住太过冲动的于吉,将他按到了座椅上:“你给我安静点!”
于吉闭紧眼半望了天花板压出一口气来,眼眶里有点热。
他和刘毅宏两人兜了大半个圈子,浪费了一天时间才查出晓晓和杜丹青被关的确切地点。要不是刘毅宏突然想起回公司一趟,也许他们还在偏差的思绪里兜转,被肖行远错误的线索牵着鼻子走,而错过了江鼎文设法投射到他公司电脑上的一则代码。
然而,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差了那一步。肖行远的人发现了晓晓和杜丹青逃跑,立即派出多队人马在湖面伏击,更有熟悉水性的潜到水中去抓两人。
邹晓晓算准了时间,在游出一段距离后又带着潜回了木屋底下的水面。可偏偏就是那时,杜丹青体力透支,开始出现昏迷现象。邹晓晓等不及搜寻的人走得更远一些,铤而走险回了木屋想要暂时躲一躲,却因一时慌急,露了马脚。引来了搜寻的人。要不是当时江鼎文突然脱身挟持了肖行远,只怕她和丹青都成了枪下亡魂。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是分毫不伤,丹青却……
“是我,是我!”
禁不住心头的愧疚和罪责,邹晓晓头靠在手臂弯里,忍不住低哑出声。
是她的主意,明知道丹青身体极差,仍要去尝试;是她的缘故,让今生待她最好的朋友饱受苦痛;是她的错,任性妄为的想要一个不可能,害了第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邹晓晓痛苦,挣扎,恨不得此刻能代替了手术室里的那个人。
于吉却忽然道:“不是你的错!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我!”
若不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那么放过杜江年和顾氏,就不会引起BUTE的注意。他擅自和BUTE签约,结果却被肖行远得了机会,借口合约问题需要江鼎文亲自飞温哥华,使得江鼎文落进肖行远的圈套。全是因为他的缘故,大家才会置于危险的地步。
于吉一向极厌恶杜丹青,不为其他,其一是因杜丹青的父亲当年差点要了江鼎文的性命,其二是因为他一直以为邹晓晓和江鼎文才是焦孟不离的一对,在他眼,突然出现的杜丹青就是不折不扣的第三者。于吉之前打拳,是个极重视兄弟情义的人。这两条都叫他对杜家父女厌恶得咬牙切齿,尽想要替江鼎文和邹晓晓除了这两人,却想不到,他的一番好意,将事情导入无法回寰的境地。
江鼎文为保他们几人安全离开,只身挟持了肖行远,如今情况不明。他再三交待托付的杜丹青,如今还躺在手术室,医生说危险极大,性命堪忧。于吉自认识江鼎文以来受他恩惠极多,一直想要帮他一把,现在却……
他揪住了满头的短发,一咬牙,站起来骂道:“我特么的,和姓肖的拼了!”
说着就横冲出去。
刘毅宏一把拉住他,骂道:“你发什么疯?”
“他个龟孙子不是想要阿文去解决个人么?老子去!我于吉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帮他办妥!让他别再找阿文!”
“幼稚!”
刘毅宏一拳揍过去,打得于吉下巴偏到了一边,血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哼笑,冷看着于吉:“你真以为他会那么痛快放过阿文?这不过是个幌子。”
“一旦阿文答应了他,帮他办了这件事,阿文身上背了人命,往后,肖行远就能拿这件事操控阿文给他办事。”
“特么的!”
于吉一拳揍到医院墙壁上,骨骼作响。
“这件事根本谁都怪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小杜妹妹没事。”
这几个人,总算刘毅宏还冷静着。他对瘫坐在椅子上的邹晓晓看了一眼,道:“这里有我和于吉,你先回酒店休息。”
邹晓晓摇了摇头:“我不累。”
刘毅宏知道她的脾气,亦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知道多劝是没有用的。也就不说了,转过来对于吉一望道:“阿文现在还在肖行远那里,他手上戴的那只手表是我在他来温哥华时特意给他的,我们可以靠那只表联络他。我想他现在一定有了全盘的计划,但是首先……”
他两眼凌厉的在于吉和邹晓晓身上溜了一圈:“我们,不能乱。”
“晓晓,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让小杜妹妹平安。”
三个小时之前他已联络了他在大学时认识的导师,李汉,世界最顶级脑科专家。此刻医院的上方有直升机的声音响起,刘毅宏抿唇,对邹晓晓看过来的眼一望,背转身朝走廊那头极快的走过去。
邹晓晓一顿,忽然神思清明,她站起来,很快跟了过去。
于吉便留在原地等着,这一回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保护杜丹青的安全。既然这个女人是他兄弟拼了命也要保的,他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让兄弟失望。
像走过一条极长极长的甬道,哪里冰冷、潮湿、黑暗,看不到头,见不到尾。她一个人在当中慢慢摸索着向前走,突然见到一道光明便迫不及待想要追赶而去。然后,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喊,青青,青青。夏日香樟树下的男子俊美如神祗,微微笑着看她,那场景陌生又熟悉。她开始向有他的方向走去,一路而过,竟出现极快的场景变换,心似盛了人世间百般滋味,苦求不得、纠缠挣扎,一瞬间又如繁花满地,心似蜜饯,春去秋来,叶落归尘,她的心也随那纷繁落幕跌倒冰河之渊。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过去。
困顿的,甜蜜的,悲伤的,痛苦的过去。
睁开眼来,这一间房典雅素净,临窗望去碧海蓝天。与年少时向往的住处如此吻合。但她却已不再是曾经只愿一人,此生足矣的女孩子。
“太太。”
有人敲门进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杜丹青从窗边走过去,接了她手里的信。
从一道牢笼到另一道牢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处。听晓晓说,她在水下突然昏厥,缺氧时间过长,险些救不回来。所幸天可怜见,再者刘毅宏请来他的恩师,世界知名脑科专家,她才能再度安然的站在这里。
只是,她胸肺间吸入过多湖水,缺氧引起的极大损害,这些天将养的,她的世界,只能有恒温,太过炎热和寒冷都会引起不适感。胸口会疼得厉害。
这一副身体,早先是因为那人的离开想要舍弃,再不能拖着万念俱灰的残躯活下去。如今,她想要等下去了,却像是被判了死缓。
信是晓晓寄来的,肖行远手下众多,做事果辣。晓晓说,他要是知道她还活着,定不会放弃拿她来要挟江鼎文。于是,她便被留在了这里。一座远离纷争的崖上城堡。推开窗就是悬崖,刘毅宏在房子四周装了最先进的防护系统。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最重要的是,这里,极难寻找。
晓晓他们为避免肖行远的追踪,难得有消息过来。这信也是走了许多道弯才能到了她手上。杜丹青拿了剪子,将信封挑开。晓晓的字仍旧和以前一样,像个男孩子写的。
杜丹青不知怎的就顿在了那里。手里捏着信纸,却没有着急去看。
她已记起一切,私心里并不能够就那样原谅了邹晓晓和江鼎文。无论当初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两人确实背叛了她,她还记得晓晓说过,江鼎文和她在温哥华的那间木屋里一起住了五年。杜丹青不能不介怀,这一场恍若梦般的经历将她心中的恨意消减不少,可她仍旧记得,就不能够全都抹消了去。
因而,当她昏沉时听到于吉在她耳边忏悔的说着江鼎文此番落入困境全是因她,而手下留情了顾氏和她的父亲,杜丹青不得不假装她仍旧忘记了一切。安然接受他们的安排,在这里住了下来。
时间过去了多久?十天?二十天?一个月?杜丹青自己也不知道。醒来时身边就只有晓晓的一份亲笔留言,然后,那个年老的妇人便是留下照顾她的人。
像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只是前者会想要她的性命,后者却是为了保她性命。
起初想过要联络家人,可就像从前相信江鼎文就是自己的良人,相信和他一起就是所有幸福一般,杜丹青相信江鼎文定会保护她的家人。即便,她的父亲曾那样待他。
这样的日子像又回到了从前一般,他出去工作赚钱,她就在家里乖乖等着。下厨房,哪怕什么都不会,连烧开水都会烫伤,仍然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够做出一桌可以暖他脾胃的晚饭。
想着想着,思绪就远了。
照看她的阿姨进来,看到她把窗户开了,忙走过关上。
一边叮嘱道:“太太,你可不能吹风。”
说着又拿了遥控器,把室内温度调整了一下,查看了加湿器的运作状况。
杜丹青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一枚轻易就会跌碎的水晶娃娃,被人小心翼翼看护着,只怕哪一天不当心就要摔了个粉身碎骨。
阿姨走过来,面上稍有难色:“太太......”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杜丹青朝她点头,很乖顺的回了一句。那阿姨就略显放松下来,将门带上走了出去。
看着房门关上,杜丹青把信摊开来看了。
晓晓说了下她家里的情况,叮嘱着要她耐心等待,说不久就会差人来接她。杜丹青折起纸面来要放到一边,忽而看到个名字。
她极快的将信摊开又看了一遍。
没有错,是顾柏生。
在信纸的最下角,晓晓还写了一段话。
外面有声响,杜丹青将信收起来,很快走了出去。
阿姨正在开门,应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柏生。杜丹青一怔,站在原地几乎挪不动脚步。
顾柏生却显得惊喜异常,很快从门口进来,一把将杜丹青压到了怀中。
抚着她后背的手似乎有些发抖。
“柏生。”
她喊他,发觉他搁在她背上的手一顿。
杜丹青稍稍从他怀里退了一些出来,弯唇微笑着看他:“柏生,是我。”
顾柏生便觉有些狂喜。禁不住哑了声音,双眸紧紧盯着她瘦了一圈的面容。
“你......”
“我都记起来了。”
顾柏生惊喜的面孔忽然沉淀下来,他背过身去,缓缓吁了口气。无论她是否记得,他都处在必败的局面。今次江鼎文肯让他来见她,又何尝不是看准了她和他的不可能。
手垂放在身侧收紧,蜷成了拳。
杜丹青手搭在他手臂上,对阿姨示意了下。那阿姨便以为是小夫妻终于团聚,留了两人自管往里面走了。
“柏生”,”她手指在他袖口上蹭了蹭,慢慢放下来,“我很高兴你能来。”
指尖即将触及自己的裙摆边缘,他倏然抓住了她的手,眼睛里的亮光说不出的渗人。杜丹青不解,蹙眉顿在那里。
他问:“如果来的人是江鼎文你会不会更高兴?”
杜丹青一愣,别开眼去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顾柏生不允她逃避,追问道:“他还不知道你记起以前的事,是因为你怕他分心,故意瞒着他是不是?”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杜丹青缓了口气。有些不大愉快的背转过身。
“我很高兴你能来这里,可你偏要讲那些做什么?”
她往里走,在一张漆皮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顾柏生知道她不想听,沉默着在她身后走,却并不坐下,只站直了身立在她面前。
杜丹青觉得心口有些烦躁,微微偏了头往上看他:“柏生,我记起过去的事,你是第一个知道。”
她垂下眼去,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不仅是怕妨碍他,也是因为你和我父亲。”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都只是棋子。”
忽然觉得有一些些好笑,她弯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