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着脚走到门边,拧着门柄就要出去。
有人快她一步,从外面开了门走进来。
杜丹青往后退了两步,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眼睛是微蓝色的,棕色头发,耳朵上一枚闪闪发光的耳钉。她很慌张,却竭力镇静的望着那人:“你是谁?”
那人单手拿着托盘,蓝色眼珠在她一双赤足上稍稍一顿,斜斜扬唇越过她走到里面:“吃饭。”
盘子里是三文鱼寿司,一杯清水。杜丹青垂眸看了看,并不去理会,再一次问他:“你是谁?”
“我?”
那人大概是觉得她好笑,被人绑了,不担心性命却这么执拗的问绑架者的名字。
微蓝色眼珠在她大敞的领口若有所指的一看,他稍稍弯下身来,很故意的贴到她耳边:“告诉你,我有奖赏吗?”
“你!”
杜丹青快步朝后一退,瞪视的目光绽亮。
“哈哈哈,果然很有趣。”
那人拊掌,大声笑着,背转身,抓了门柄就要出去。
杜丹青忙又跟了过去:“站住!”
那人就回过身来了,笑得暧昧道:“舍不得我?”
杜丹青不理会他有意的戏弄,只道:“我的衣服呢?”
她担心她的戒指,毫无理由的。
“难道里面藏了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那人面孔就稍稍严肃下来,眼睛却仍旧是带着戏弄的光。
杜丹青道:“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那人大概是奇怪她这样的言语这样的举动,若有所思的望了她半晌,唇角斜斜一勾。蓝色眸光稍有暗色一闪而过。未再多言,他转身就锁了门出去。
杜丹青“喂”了一声,当下就被挡在了里面。
她只记得最后见到的人是晓晓,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国男人,她闹不明白……
不晓得昏睡了多久,肚子很饿。杜丹青瞪眼看着那一杯清水和寿司,她想要吃也没办法吃。三文鱼,她吃了会全全吐掉,只怕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吃,还不如不吃。
就这么在房里静静呆着,杜丹青环顾了四周。窗户外面是一汪碧蓝的湖水,这间房子里除了床就是书架,满架子的书,涉猎各个方面,不知道是谁的房间,他的主人倒是个爱看书的人。
那人再度进来的时候,看到食物一口没动,转眸就看向了杜丹青。当时她正坐在书桌前望着外面的湖水。察觉到他的嘲笑审视,她几乎是半点没思考,脱口就道:“我不吃荤,记得别拿这些我不吃的东西。”
落在身上的眼光有一瞬间凝滞的。杜丹青暗暗吁了口气,她的口味很奇怪,她自己也知道。
傍晚时候,那人再度出现,拿来了全素的晚餐。杜丹青没来得及动筷子,有“噗通”一声闷响,她看的时候,地板上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晓晓却是谁?
筷子掉落,她忙扑过去扶起邹晓晓。晓晓两面脸颊红肿,五指清晰可见,显着是被人打的。
杜丹青很快又审看了一遍她的衣裳,幸好幸好,是完好的。
“晓晓,疼不疼?”
门上起了落锁身,杜丹青便在她身边地板上随意坐下了,手要去摸她红肿的面颊,邹晓晓脸往边上一别,躲了开去。
“假好意做什么?你比他们更想打我吧?”
哼着冷笑,那嗓子哑得厉害。
杜丹青垂下手去:“我没想过打你。我只是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你绑了,卖给他们。”
邹晓晓笑得够坏,抬眼睨着面前的杜丹青。
“我不信。你别骗我。”
杜丹青摇头,替邹晓晓把反绑着她双手的绳子松了,说道:“我刚刚听他说过我们,还有秘密。”
嘴朝门外一努,杜丹青继续道:“他说这两个词的时候脸色不大一样,我想,他们一定很在意这个秘密。而你和我,就是因为这个秘密才被绑来的。虽然,你的许多朋友我不一定知道,可是,我就是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一起的。”
杜丹青想要扶晓晓,邹晓晓眼中闪烁,站起来故意推开她道:“谁说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说不定就是我连着他们要拿你去要挟江鼎文,那又怎么样?”
“江鼎文?”
当下心里一惊,杜丹青跟着站起来,快走两步抓住了邹晓晓的一只手臂,忙问:“他怎么了?”
那份紧张,只看她瞬间刷白了的面容就瞧得出来。邹晓晓这心里揪得难受,深吸着气,忍着,她睨看着眼前紧张的人,竭力笑:“他好得很!想他死,没那么容易!”
话虽对着杜丹青说,眼睛却转而死死盯着了那道门。杜丹青却跌坐在了床沿边上。她眼前又出现那个梦境,满是血的,可怕的梦境。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她喃喃着,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晓晓说。眼睛一眨,泪就落下来了。
邹晓晓手臂上一烫,回过眼来就看到杜丹青哭了。
她本是想要喝她一声的,骂她一顿的,训她一通的。可想到眼下的那些事啊,她眼眶一热,竟然将杜丹青抱住了。
这么些年,他们再没有这么亲密过,忽然就觉得心中安稳了许多,镇定了许多,平和了许多。
“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晓晓,你不要骗我。”
杜丹青被她拥着,又慌又急,手下没处抓实的,就只好揪住了晓晓身前的衣裳。
邹晓晓下巴搁在丹青肩膀上,拍着她,像很多年前一样,安慰着:“不会的!不会的......”
说话间邹晓晓眼光一闪,像是想起什么,抬起了眼来朝那上方木质天花板角落里一望。倏然就把杜丹青给推开了。
杜丹青被她这样用力一搡,就跌进了床上。
茫然不解的望着晓晓,她眼角下正正一颗晶莹的泪落下来。
邹晓晓慢吸了口气,背过身去:“他死不死关你什么事?我差点儿望了,要不是因为你从中挑拨,我们早就回来过好日子了。哪儿会被人抓了绑在这里受难?”
杜丹青不明白她的意思,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来问。她说:“晓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挑拨?什么好日子?”
原本就是她绑了她呀!怎么反倒都颠倒过来了?这可是怎么一回事?杜丹青这心里脑海里都糊涂得厉害,全然不知道晓晓的意思。半侧了身想要去抓邹晓晓的衣袖,想要问清楚。邹晓晓却一反一个身,叫杜丹青落了个空。
“晓晓......”
“杜丹青你真叫我恶心!”
邹晓晓抬眉狠瞪她,咬牙怒道:“要不是你拿替奶奶养老送终那件事为筹码纠缠鼎文,他早就和我回了加拿大,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现在你满意了?你得不到的,就要毁在你手里了,你满意了?”
她说得声色俱厉,杜丹青彷徨无措到了极点。
什么筹码纠缠?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千万句话想要说出口,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杜丹青已经是下意识的愣住了在那里,直由着眼泪自己往下掉。她嘴里喊着邹晓晓的名字,怎么都找不到下一句话来。
邹晓晓眼梢看到木制天花板有一点微闪的红光,低下眼来看着杜丹青木楞错愕到呆滞的样子,她不再说话,背过身去拉了被子将头蒙上,侧身假装睡觉。
杜丹青原来还想要和邹晓晓说一说这一趟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她这样激烈的言词给堵了回去。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腹中空饿得难受,却连一滴水都不想去喝。好像就这么自虐一般待着,这心里就能好过一点。
晓晓说奶奶,谁的奶奶?想当然只会是江鼎文的。晓晓说她拿奶奶的事纠缠江鼎文,杜丹青没有一点儿印象,失忆这件事就像一道巨大的屏障,隔断了她的曾经和现在。当她想要去打破,试图去打破的时候,那锥心刺骨的痛就如洪涛一般直面扑来。
她咬牙缩在角落不吭声,她想要记起,她想要知道,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一阵一阵的痛,是脑海里两股极强大力量的相互拉扯,誓要鱼死网破一般的绝决。一边是对曾经的渴求,一边是现实的阻止。人,非到此刻不能够自知。说什么,我要,我想,我一定,原来不过是最最可笑的臆断,在现实难以扭转的困境之前,所有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虚弱得,只需风稍稍一吹,就要灰飞烟灭了似的。
晓晓一直在留心着杜丹青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彷徨,看着她收拢了双肩缩在角落挣扎。第一次懊悔自己的冲动,倘若不是她把杜丹青带到机场,丹青就不会卷入这场纷争。晓晓现在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把杜丹青安全送出去,如果江鼎文知道,只会叫三人都陷入更加恶劣的困境。
她动了动,眼见丹青太过执拗,将自己逼得太紧。脸色越来越难看。邹晓晓想要过去安抚她几句,丹青的身体状况她很清楚,刚才的话也不过是hi权宜之计,却怕丹青并不知道这其中蹊跷当了真。邹晓晓一边是担心,一边是矛盾的坚持。僵在原地,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门一开,蓝眼棕发的男人再度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