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诉你，不好。你信不信？”
挣扎间仍是回到这里。那道声音，那样熟悉眷恋的嗓音每每听到都觉酸楚难当，禁不住想要落泪。置身时空之墙的彼端，这里的杜丹青望着那一方的杜丹青，目光缓柔，眼角亦是泪意涟涟。
他声轻若无，说话间有意似的贴靠在她耳边。杜丹青一动都不敢动，即便曾经那样亲密无间，于今时今日他们也只是曾经熟悉的陌生人，更何况，他是她不惜一切想要忘却的过路人。
她深吸口气，几乎是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持着冷静，嘴角抿起不以为然的笑：“江*总日理万机，恐怕没有时间去考虑好不好的问题。”
“你不信？”
“与我无关。”直接拒绝。
幽暗的眸逡巡般掠着她微微泛红的耳际，他确然清楚，那抹微红是为谁而起。江鼎文不再逼问，倏然收手，待电梯恰好开门的时候，率先走了出去。
她怔怔站在电梯里，看着他挺拔高昂的身影，像许多年前那个夜晚，她亦步亦趋踩着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后。夏日香樟的气味儿将他们拢在那份静谧甜蜜里，她想一直就那样跟着他走下去。不顾一切的摒弃身边所有反对，她坚持要跟他走，结果……
他幽寒淡远的身影忽然回过来，在她毫无预防的瞬间望进她的眼底，她一瞬间防线俱破，慌乱间别开眼去。
薄削的唇勾起浅笑，江鼎文微微低了低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办公室大门。
杜丹青揣紧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在电梯门即将阖上的那一刻走了出去。
这一层本就清冷，平日里不过她、邱云和江鼎文三个人在，或者偶有各部门的主管来往，也改变不了整个六十六层冷清到冰凉的氛围。
至此刻，越加刺骨的冷。
跟着他走进办公室，杜丹青在离办公桌两尺远的地方站住脚跟：“江总还有什么想问的？”
幽深烁烁的眸紧锁住她周身，沉默间似要看穿她镇静外表下那一颗鲜红的心，究竟是一如他所想，还是早已非他所愿。
“耗费五年的心血，拼尽日夜，得来今日。青青，你觉得我会想要问什么？”
“耗费五年的心血，拼尽日夜，得来今日。青青，你觉得我会想要问什么？”
“耗费五年的心血，拼尽日夜，得来今日。青青，你觉得我会想要问什么？”
……
“不要再说！不许再说！”
大喊一声，被困在幻境里挣扎半晌的杜丹青从中惊醒。坐起来一摸额上，全是冷汗。
她做了个梦，和之前在绎幕昏沉时见到的一样，只是，这次多了顾柏生。杜丹青不觉闭了闭眼睛，原来，他从前也待她这样好。可她，她还想着去找江鼎文。
抬眼看到那本被她丢在一边的书，杜丹青拿了过来，不经意翻到最后一页，端正的字迹批注，和他的主人一般，很温暖的一个人。
缓缓吁了口气，她侧身又躺了下去。
她知道的太少，牵挂得太多，可怎么办才好？
顾柏生一回来就找杜丹青，康晴笑他，还是告诉了他丹青在房里小睡。顾柏生也就不去打搅了，转而进了顾钊的书房。
近来公司有些举措，他想要问问父亲的意思，即便已经是尽了全力了，顾柏生仍旧想做得更好一些。
顾钊正在书房看着一封邮件，听到有人敲门进来，他很快关了邮件，甚至是把电脑也关了，顾柏生在那蓦然黑掉屏幕的电脑后头看了一眼，喊了一声“爸”。
顾钊示意他坐下，道：“有什么事？”
顾柏生就把找到投资方的事情和顾钊一说，顾钊听到那名字低念了一声，问：“你查过对方的底细？”
顾柏生回道：“查过，对方是在美国注册的，往来生意也都没有问题。”
“既然公司现在是你担着，有什么事就都由你做主，不用都来问我。”
顾柏生点头：“我知道，不过是想要听听爸的意见。”
“我的意见也并不见得就是正确的。”顾钊似乎忆起什么，脸色微暗，挥手道，“没事就出去吧。”
顾柏生顿了顿，还是站起来。外面康晴在喊吃饭，顾柏生顺势道：“出去吃饭吧，爸。”
顾钊点头，拄了拐杖起身，可如今的身体不比从前，终究有点不大方便。顾柏生就上前去扶住了他，父子两人对望一眼，均见到了彼此眼里的自己。
顾柏生眼眶一热，别过眼去，未说话。
康晴差七婶去喊杜丹青出来吃饭，丹青原本就不是娇气的人，住在别人家里，她自己也有些分寸的，只是今朝确实被那两场突如其来的梦境晃得神智难以清晰，一直呆愣愣的就在那里又是琢磨又是徘徊的。于是一听到有人来敲门，她立即就跳下去开了门，看到七嫂在门口反而很不好意思。
七嫂笑笑朝她屋子里一望，眼睛在她面上转了一圈，关切道：“杜小姐不舒服？”
“还好，一时睡过头了，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走一趟。”
“哪儿的话？少爷得空的时候也是我喊他起床吃饭。”
杜丹青跟着她往外头走，边听边有点儿好奇的问：“顾哥哥也有睡这么晚的时候？”
今天早上还是顾柏生来喊她起床晨练的，瞧他有条不紊的，不像是第一遭啊。
七嫂看她不相信，定下脚步来拉了杜丹青在一边停下，悄声道：“少爷十七岁的时候还因为赖床挨过老爷的打呢！”
“啊？”
这回是不得不吃惊了。
杜丹青眼睛瞪得有点儿大，还憋了些笑：“那他没还手？十七岁，嗯，可以比划比划了。”
七嫂晓得她故意顺着话茬子开起玩笑，立刻佯装害怕的把脸一板：“老爷还不把他给毙了！”
“可不是！”
杜丹青想到顾钊那一张平板如门缝里瞧见的棺木面孔，抖了一抖。手臂上都大约起了小粒子。
两人这么说话的当口，康晴看七嫂还没喊了人到客厅，自己走过来了。一见到两人都停在那里，就走过去道：“怎么还不过来？”
说时就看了杜丹青的面容，瞧瞧有哪里异样的，一只手伸过去抓了丹青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好像，每个人见到她都习惯说这句话。杜丹青摇头：“没有，七嫂和我说句话。”
康晴就把眼睛掉过去了。主仆二人相处了有三十多年，早就了解透了彼此，康晴就知道七嫂一定是和杜丹青编排了家里的哪个人，立即佯装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势来，眼睛一斜，面容一横，道：“又乱嚼舌根！说吧，和丹青告了哪个人的状？”
七嫂是知道她开玩笑的，马上就伏低做小的回：“哪儿敢呢？太太你可别开除我！”
这两个人是唱念俱佳，把个边上的杜丹青唬到了，她哪里过意的去。忙在两人中间拦着，一叠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和七嫂道个歉，我不该起这么晚，这个回笼觉过头了！”
七嫂和康晴一见她这样焦急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却不着急来纠正她，两个人把眼色一对，康晴反而故意微微扬高了声调道：“这可不行！没有规矩哪儿成方圆？这人不能留了！”
七嫂又配合得特别好，马上弓腰驼背，都要跪下来的样子，声音都带了抖音，一个劲儿求着康晴道：“太太，太太，我以后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被他们吓得，杜丹青心口噗通噗通直跳的，怎么都不明白突然就成这样儿了？心里发慌发急的，她顾不上想别的，也一个劲儿反握了康晴的手臂，求道：“都是我不对。顾阿姨，你千万别这样。七嫂在顾家多少年了呢！她下次一定不会了！”
眼梢一挑，康晴把眼珠儿从杜丹青身上落到七嫂身上，故意高声问：“下次真不敢了？”
尾音上扬着转了几个圈儿，很有些练习唱功的味道。杜丹青在这里就疑了一疑。觉出一点儿不对。
七嫂跟着就道：“是是是，不敢了。把杜小姐吓坏了，看你找谁赔给少爷。”
“那倒也是。”康晴一笑，眉眼温和起来，眼鼻之间和顾柏生有三五分相似。
她把手往杜丹青手臂上一搭，顺势就把杜丹青的前边儿小手臂都挽到了自己臂弯里，边带了杜丹青往前边儿走边笑着看她一眼：“傻姑娘，我们闹你玩儿呢！别瞎想！她就算是想辞了工作不干，也要问我愿不愿意放人！”
七嫂跟着他们走在后面，附合道：“就是。我在顾家干了一辈子。上别的地方真是做不惯的了。”
“还能上哪儿找像我这么好的女主人？”
“那肯定是找不到的咯！”
杜丹青被他们搞混，头有点儿大的来回望望他们：“你们闹着玩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