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温香皆不过刹那,顾柏生将手背到身后勉强笑了笑:“你看的认真了。”
“客厅布置得真有书卷气,顾伯伯很爱看书?”
谨慎选了安全的话题,杜丹青在红木硬沙发椅上坐下来。正好七婶也端着一碟子绿色小方块进来。杜丹青便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有点惊奇的神色。
顾柏生夹了块那样式精巧的绿豆糕放到她面前小碟子里,顺手替她倒了茶:“我爸也不过是附庸风雅,哪里真的就懂那些。”
杜丹青不客气尝了一块,不禁朝一边的七婶竖起大拇指:“绿豆味道浓郁,甜度适中,软糯可口。最重要的是,还是刚出炉的,七婶,你好厉害!”
七婶禁不住她夸,脸上褶皱堆叠起来,忙忙摆手:“这我可不敢居功,绿豆糕是我们太太的拿手点心。”
“我妈的拿手点心是巧克力蛋糕。不过,我更喜欢这个。”
她又夹起一块,作势对七婶晃晃。
在厨房忙着的康晴恰好这时候进来,便笑着和杜丹青道:“喜欢就多吃点。”
杜丹青一见,立刻站起来,嘴巴里还有绿豆糕,吞咽来不及,倒呛到了。
一时呛咳得厉害,脸憋得通红。
顾柏生立时过来拿了茶杯递到她唇边,急且轻道:“喝点水!快,喝点水!”
康晴亦是一边拍着她背一边懊悔:“丹青,阿姨可不是有心吓你的。”
咳了好一阵才缓下来,杜丹青长长喘着气,脸色通红。康晴还在替她顺着背,顾柏生扶着她。杜丹青两边看了看,笑起来:“阿姨,是我吓到你们了。”
说时漆黑的眼珠两边一转,那样子,精灵俏丽的。
康晴当下就喜欢,猛拍了儿子的后背,不满道:“早让你把丹青带回来,你就藏着掖着。说她不喜好见人,你是故意埋汰我们?”
突然矛头对象他来,顾柏生莫名其妙:“妈,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康晴半侧了脸,瞥他,又转过脸来抓住了杜丹青的手,“丹青,以后他要欺负你,只管和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主。”
这段时间一来确实忙碌,二来,丹青病情不稳定,夏华的案子,杜江年和沈庄示又牵连在内,顾柏生也就没把他和丹青早不在一块儿的事情和家里人说。这会儿自己母亲一说,顾柏生才想起这件事来,想要解释的,又不晓得怎么回事,并不想说出口来。
杜丹青只听沈心眉说她和顾柏生之前是一对,至于后来怎么样,沈心眉没多说,她自己也没那个意识去问,这会儿就糊涂了。她不知道她和顾柏生是之前是一对,分手之后就一直处于朋友状态,还是之前是一对,分手之后再度走到了一起。因此也不知道怎么去回康晴的话,就杵在了那里。
七婶去请了顾钊下来,看到三人就那么站着,远道道喊了一声:“太太,老爷来了。”
顾钊自从上次出院后腿脚一直不很便利,近段时间更长久待在书房里,康晴向来是他在书房就不去打搅的。从前是怕打搅他工作,后来就是习惯了。所以不晓得顾钊在书房里忙些什么。这会儿看到他,就笑着去搀他,往杜丹青那边看过去,道:“丹青来我们家住两天。柏生昨天和我讲了,我看你在忙,也没和你说。”
杜丹青走过去道:“顾伯伯,你好。”
顾钊抬眼看了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头道:“刚到?”
杜丹青便觉得他似乎是对她有些不满意的,就忙越发礼貌的回道:“才到一会儿,正看顾伯伯这些字画呢。”
顾钊顺着康晴的搀扶坐下来,不以为意道:“门面功夫,不值注目。”
“那倒也不是,无论是真品还是临摹,我觉得,都有一定价值。值得每个人去好好看一看的。”
闻言顾钊抬头,算是正式打量她:“你的话倒有点意思。既然知道是假的,还白费什么功夫?”
杜丹青一笑:“梵高的画当时也被当成垃圾,多年后卖出了天价。可见,字画这种东西,是比人生更难以窥探的。”
顾钊上上下下看了看她,转而看向有些紧张这局面的儿子,拐杖敲敲地面:“都站着干什么?坐下!”
康晴憋着的一口气算是安心沉下去。知道丈夫脾气的她晓得,丹青这些话算是对了他的脾胃,便拍拍顾柏生的肩膀,把他往丹青身边一推,抿嘴睇着他们俩暗笑。
杜丹青被不经意倾过来的顾柏生撞了一记肩膀,稍稍低了头。她能感觉到这一家人落在她和顾柏生身上的目光,或探究,或暧昧或欣慰。全全叫她心里有种凌驾于不耐的焦躁。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觉得,这种种眼神,很不好接受。
她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靠边那处,说是安排,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强求来的。顾柏生原先是想要她住二楼,他隔壁的那间客房。这种安排太刻意,因为初见面时候的那种尴尬,杜丹青就借口着喜好紫茉莉,选了靠近那两盆花的房间。
这两盆紫茉莉,左边是玫瑰红,右边是纯白,夜开日闭,晚风起,星月高照时,花香就从窗户缝隙里飘了进来。
杜丹青洗了澡出来,窗户开着,手臂上未干透的水分被风一吹,就起了一阵寒。她走到窗边想要关窗。正盛的月光照着那两盆植株,她顿了下来。
慢慢将手撑在窗户边上,就那么趴在上边看。
有身影遮挡在前时,她略略吓了一跳。待发觉来人是顾柏生,她定了定神,没干的头发从耳朵边撩到肩后。
棉白色衬衫,领口松了颗纽扣,她脸庞被皎白的月光照得像打了一层光晕。依稀间是见到了他第一次见的那个杜丹青,只是,还是有许多不一样。从没见过她穿白色衣服,自从失去那段记忆,她似乎偏好这种净白颜色的衣裙。
顾柏生道:“我爸妈….他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杜丹青笑了一下:“哪些话不用放在心上?”
摇头,她拿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到门这边.,把门拉开让他近来。
“他们可能误会了。我不会在意。你改天找个时间和他们好好说一说。”
顾柏生垂在身侧是手就收拢起来,他望她,很专注的:“丹青……”
杜丹青“嗯”了一声,这就把倒好的茶水递到他面前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了。一双只穿了凉拖的脚踮在椅子下面横杆上。
随意放松。她在他面前不用顾忌那么多,和刚开始把他当陌生人不同,她对他的接受度高了许多。
顾柏生喝了口茶,把想要说的话都合着茶水吞了回去。
与其因为想要那一种他想要的关系而把她吓退,不如循序渐进,顺其自然。也好过她防备着他,警惕着他,把他当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她也是在试探,凝神看着他的举动,她一直在笑。那笑容却有点艰难的。
天晓得她多怕他说,不必解释,他们原就是重新复合的男女朋友。她现在的心里,还装着那一个人,那个莫名其妙跑掉的男人。
顾柏生微摇了摇头,把茶杯放下,对她笑道:“想问你认不认床,或者我可以替你向七婶借个她电视购物买来的安眠枕。”
杜丹青一下子就笑出来:“安眠枕?我脸色真的有那么差么?”
顾柏生也随她笑:“你昨晚上没睡好是不是真的?”
“喂,我那是太紧张了!”
话说完,杜丹青心上一动,有点心虚的闭嘴,转过身去摆弄桌面上几本书。她紧张,不为随他离家,只是知道那个男人在这座城市。她听钟伯伯不当心说过,招惹她又走掉的那个男人,他在这里。
顾柏生眼色微闪,他站起来,走到门边。
“那你今晚早点睡,我明天带你出去走走。”
“嗯,你也早点休息。”
杜丹青不挽留。关上门,她长长松了口气。
窗外明月依旧,照着她床头那枚戒指,银光闪烁,和天上的月光交相呼应,那般素雅又夺目。
微光折射的镂空图案是精致惟妙的玫瑰,其间有字迹隐藏,她指腹摩擦着,将戒指收了起来。
这枚她无意找到的戒指,是谁的?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秋叶凉如水,逶迤月光乘着那凉风进屋,将整间屋子都纳入清凉剔透里,像隔着一层澄澈湖水。
水晶宫里数华年,岁岁朝朝不念昨。
听钟伯伯说,顾钊身体不好,顾家的公司现在都交给了顾柏生,他应该是很忙的,今天却专门腾了时间陪她到处乱晃,杜丹青有些不好意思。
早上起来觉得凉,她穿了一件浅绿色长袖针织衫,里面是白色T恤,牛仔裤,头发高高束起。清爽生气。在行人不多的方格砖上慢慢走着,初始还随意说着话,慢慢的杜丹青想着他荒废了时间,一心两用的,也就没去接顾柏生的话,渐渐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