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生勾唇露出微笑，抬手示意道：“请坐。”
秘书送了两杯咖啡进来，邹晓晓坐下撩过肩上卷发，端端坐在顾柏生对面，红唇微微上挑着，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明明是她来找他的，倒好像是他需要求助于她似的。顾柏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放下瓷杯，等着来者说明意图。
邹晓晓半抬眼睫瞥了他一眼，微微带笑：“你倒是还镇静。听说，她近来情况挺差？”
上挑的语调，她垂首捏着瓷杯轻抿了一口。神态适然，略带慵懒。
听到她提杜丹青，顾柏生握放在膝上的拳是紧了一紧的，却也没有将太多情绪挂到脸上。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我想去看看她。”
她抬眼，笑微微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似的。顾柏生便想到前两天见到的杜丹青，她眸子灰暗如无星无月的黑幕，暗得叫人心直往底下沉。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却在地狱。
丹青如今的情况，就是他们这些熟识的人见面也是无可奈何的，更何况邹晓晓这样一个外人。顾柏生想也不想，拒绝道：“丹青她需要静养，等哪天身体好点了，邹小姐再……”
“顾总恐怕是不知道我们的交情。”
似乎是料到他会拒绝，邹晓晓打断他，雪白胳膊撑到桌面上，笑着微微欠过身去：“我和丹青曾经可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要不是我去了温哥华，只怕现在该是顾总来请我帮忙见她一面了。”
顾柏生倒当真不知道邹晓晓和杜丹青还有这样的过去，他只当邹晓晓与那江鼎文是些不同寻常的关系。
随即想到江鼎文曾和杜丹青有过短暂的婚姻关系，顾柏生抚着杯沿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微笑凝看过来的邹晓晓……
顾柏生到底没有答应邹晓晓，丹青情况这样糟，实在不能再有一步走错。钟齐贤告诫杜家上下，丹青此刻的精神状况是个分界点，行差一步，便要不堪设想的。
背转身来就给杜江年打了电话，杜江年正和沈庄示在茶吧里说着话，一听到顾柏生讲到丹青的事情，和沈庄示打了声招呼，这就转到外头走廊上来。
一听到邹晓晓的名字，杜江年脸立即沉了下来，仔细问了缘由，横眉皱起：“她就说想要见见青青，没说别的？”
顾柏生那边回了没有，似乎听到杜江年有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顾柏生想了一想，还是问道：“丹青的病和她也有关系？”
这几乎是肯定，邹晓晓平静慵散外表下难掩的一丝紧张，杜江年不露声色的小心翼翼，所有都显示着邹晓晓在那一场事故里的重要性。顾柏生想要知道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在得到杜江年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仍旧是未继续追问。
挂了电话，坐在窗边燃了一支烟。看烟雾袅娜，直叫眼前糊涂。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这几天却像上了瘾一样，身上浓浓的烟草味快要不像他自己。
摁灭最后一根烟蒂，他站了起来，窗外已经是灯火阑珊，红绿旖旎得不真实。顾柏生拿过衣架上的外头开门走了出去。办公区黑漆漆一片，走廊上亮着白炽灯，目所及处都白惨惨的。
夜风很凉了，披上衣裳仍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顾柏生坐进车子里，踩下油门往十里路的景风公寓去。
车子才驶进公寓大门，那边一道窈窕的身影立即跃入了眼帘。
“还是来了？”
邹晓晓一块玫瑰色大披肩围在身上，里头只白色羊绒毛线衫，修身家居裤，脚上一双棉绒拖鞋，和平日里的邹晓晓完全不同。仍旧不变的，便是那高人一等的骄傲样子。她站在楼梯口就这么看着顾柏生从车上下来，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却不妨碍字字清晰直达顾柏生耳膜。
他走到她跟前，一下子挡去了顶上那盏照明的灯，邹晓晓似乎是有点不习惯，下意识往边上挪了一步，依旧站到亮光里来。
“上去再说吧。”
说罢转身趿着鞋往楼梯上走，顾柏生看着她背影，顿了一顿，也跟上前去。
景风是栋老公寓，早前一直说要拆了重建的，近段时间倒是没有了声响。那时候顾氏还只是专营游戏产业的小公司，并不涉足地产之流，顾柏生也是后来与夏华有了合作关系之后听来的。
据称，景风是被人整栋买下来了，维持原貌，下大价钱修复了再出租，价格却比一般公寓便宜了一个档次，专门给初到W市工作创业的人。邹晓晓可不是那种为了省几块钱就搬到景风来的人，想来只有一个可能了，她就是背后买下景风的人。
公寓有两栋，前后座，每栋不过八层楼。因为建得早，并没有装上电梯，所幸楼层也不多，楼梯也是绰绰有余的。
邹晓晓住在五楼，顾柏生一上来才发觉，这一整层都是打通重新设置的，并没有其他住户。
“进来坐。”
她开了门，自己先进去了。顾柏生扶着门，望那一室艳红的颜色，眼睛有些疼，脱了鞋也走了进去。
她似乎偏好红色，且是艳丽的红，但布置得很巧妙，不会让人觉得精神紧张，只是，初始那一眼被灯光折射的红，会刺伤到眼睛。
顾柏生在客厅直对玄关的一张漆皮沙发上坐下，沙发是浅淡的酒红色，有斑驳纹路，很特别，粗犷又透着精致，随意又看来优雅。
丢了罐啤酒给他，她走过来，双腿交叠着在顾柏生对面坐下：“刚搬来，家里只有啤酒。”
说着拉开拉环，她仰脖灌了一口。啤酒金黄色泽染到她唇角嫣红，耀眼得夺目。
顾柏生笑笑，将啤酒罐放到了前面水晶茶几上。
他并不是来和人把酒谈心的。
邹晓晓了然，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揉搓着啤酒罐。
她今天心情其实很不好，下午江鼎文来找过她，希望她能去看看丹青。杜丹青，她怎么还敢去看她？是她把她逼成眼下这部田地。邹晓晓想自己是知道江鼎文意思的，当初是她把人弄成这样子，现在也该她出面好好了解这些事情。可是，他是真的不懂她，也是真的心理没有她。他的心里只想着杜丹青，想着怎样对杜丹青才是最好的，却不会想到，邹晓晓的感受是怎样，不会想到，邹晓晓也是会伤心难过，哪一天也就像杜丹青似的，疯了。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问过杜伯伯了吧。”
她吸吸鼻子，拿过张纸巾擦了擦，随手丢到纸篓里。眼眶有点红，神态依然高傲。并非是问顾柏生，而是笃定的下了定论。
顾柏生抿唇点头：“杜伯父认为丹青不适合见客。”
“是不适合还是不让？”
她抓他投来一瞥的眼睛，挑起的美眸蕴含不屑笑意。
“别杜伯父前杜伯父后，你和丹青一样，都不知道他背后做了什么勾当。只怕到时候，丹青是不屑有这么个父亲，你是更不屑有这么个岳父了。”
邹晓晓语锋尖利，慵懒往后一靠，优雅雍容的像极女王姿态。
顾柏生脸色下沉：“邹小姐，请你尊重一点。”
“尊重？”她笑，鄙夷得满世界都不在她眼里，“真是笑话！”
顾柏生眼看开头便谈不下去，随即站了起来：“我想，我还是下次再来拜访。”
一只玉臂当即拦到了他面前：“我这儿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低头迎上那一双带笑微寒的眸子，顾柏生顿时面色凝沉，对视间暗涛汹涌。
蓦的，邹晓晓笑了，藕臂缠到顾柏生脖子上：“脸色别这么难看，我不会让你白走一趟的。”
她转身进了内室，不过半分钟出来，手上一叠资料丢到了顾柏生面前。触目所及是邹晓晓和江鼎文的亲密照片，有些甚至是她躺在江鼎文身侧，江鼎文则安睡的照片。
顾柏生抬眼，掩不住惊愕：“你……”
“把这些给报社，既然江鼎文利用媒体打击夏华，你也可以有样学样。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仰脖灌下剩余的酒液，她睨他的眸光如午夜霓虹，旖旎妩媚至极。
顾柏生不明白：“可这样的话，你也会被牵连。”
“愚蠢。”
她红唇吐出两字，将压在底下的一张照片抽出来，赫然是青春年少的邹晓晓和W市上一届市长邹崇敬的合照。
“我们都姓邹，你该猜到我们是什么关系。”
邹崇敬五年前因为贪污受贿判了终身监禁，他只有一妻一子，东窗事发之后都去了国外。也曾有人说邹家还有位小姐，但见过的人并不多，有的说她早早就去了加拿大，有的说她根本就是私生女见不得人……
顾柏生将那照片拿在手里，照片里的邹晓晓有些兴奋，手指紧紧攀着身边人衣服的下摆，那人却不大高兴，脸色并不好看。
“没什么好看的，我就是个私生女。眼不见为净，高中毕业后就被安排去了加拿大。这些东西都给你，你想怎么弄怎么弄。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