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他俊逸的面容阴暗沉冷:“你去自首,我放过她。”
杜江年一张脸孔蓦然僵硬,眼神开始闪躲:“你说什么?什么自首?”
暗寂的眸光微亮,不禁哂笑出声:“不记得了吗?”
江鼎文唇角勾起笑,一字一字,轻淡淡慢慢道:“2008年七月六号下午三点,Y市,第五大道。”
随着他每吐出一字,杜江年脸色便青白上一分,直待他说完,杜江年一张面孔已然铁青,不能直视。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匆匆回绝一句,杜江年极快往门边走,两手拉开沉重门板,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似的,几乎是有些趔趄的快步往那电梯过去。
定住他背影的眼微眯暗沉,口中缓缓一记长气吐出来,江鼎文噙笑的脸倏然挂落下来,别过眼往那玻璃窗前的万丈高楼看过去,晨起日光由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折射成光线簇簇,晃进人眼,刺得人眼睛发疼,直捎带到太阳穴那块,突突得跳痛。
抬手按出一处穴位揉了揉,不过半分钟时间,门上响起敲门声,随即就见刘毅宏和于吉大摇大摆走进来。
江鼎文摇头笑起来:“我这里没了秘书倒是方便你们两位,随意进出了。”
“怎么,你还想要有什么秘密瞒骗我们?”
刘毅宏摇头晃脑,举止行为一点儿不符他斯文的长相。
“我们是来和你商量夏华的案子。”于吉倒是内外一致,外相正经,说话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的。
绕到办公桌下坐下,江鼎文示意于吉:“进展怎么样?”
刘毅宏在他面前坐下:“空壳架子,没什么难度。”
于吉补充:“内部账目一团乱,管理层任人唯亲,承包项目多靠关系拉拢,实力有限。强在主力够硬。”
江鼎文略略思量,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一敲:“千年之虫死而不僵,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嘿!夏华现在就是一匹快瘦死的骆驼,再压一根稻草他就得垮。”刘毅宏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枚信封递到江鼎文面前,笑得得意洋洋。
江鼎文拿过来顺手抽出一看,是一对全约莫四五十的男人口角的相片,剑拔弩张,最后一张两人互指对方,各自站在一辆黑色轿车面前,像是不欢而散的样子。
“夏华董事长苟全和他女婿董棨?”
“没错!这个董棨,当年那是一穷二白,是苟全捧他上位,这几年可谓是政商勾结,一家人赚得钵满盆溢。”
刘毅宏拿手指在那个小胡子的男人身上:“可惜啊,男人有钱就变坏,他在外面包了不止一个姨太太,最近和老婆闹离婚。有得瞧了。”
江鼎文点头,眼朝于吉看去:“老于,你呢?”
于吉拿出一份资料来,递到江鼎文面前:“最近政府又有新项目,规模不小,夏华也打算参与投标。不出意外,苟全又能大赚一笔,前段危机靠这个项目也能安安稳稳。”
“既然如此,”江鼎文站起来,眼梢略扬,唇角卷翘,“我们没道理不帮他一把,在人家地盘上混饭,总要做点好的。”
刘毅宏眉毛耸了一耸:“帮他?怎么帮?”
于吉也不很明白江鼎文的意思:“帮苟全?阿文你说笑吧?”
凝着两位伙伴,江鼎文不禁摇头,捏起一张照片随手撕成两半,其中一半丢到垃圾桶里,另半张捏在指尖晾到于吉和刘毅宏面前:“明白了?”
刘毅宏凑上去一看,摸摸眉毛嘿嘿一笑:“我就说江大帅哥脑子没那么正常。”
说着,侧过肩膀冲于吉一撞:“你说是不是,吉吉?”
于吉立即嫌弃:“啧!你这死娘娘腔!”
似乎是要故意挑衅于吉的粗莽,刘毅宏故意手指尖翘起,左右捋了捋鬓角短发,万分妩媚的挑了个媚眼朝他送过去,惹得于吉大呸一声,侧转身把个后背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两位好友打闹热烈,江鼎文唇边带笑,不加阻拦,拖过超薄手提,打开,一帧帧数据图跃然而出,闪烁在他渐次沉淀下来的眼眸间。
刘毅宏瞥着于吉的后背,脸上有一分胜利的得意笑容,越过身来看了看题头,奇怪道:“你真要连顾氏一起吞?顾氏不过就是个小企业,真要拿下来,一个晚上就能搞定,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修长指尖在键盘上敲点,将邮件点发出去,他阖上电脑,言笑晏晏:“你是在替顾氏求情?”
“我哪儿来那闲工夫关系别人死活。”刘毅宏耸耸肩膀,朝门口看了一眼,声音低下来,“不过,小杜妹妹知道了恐怕会伤心。”
含笑的眸子沉寂下来,江鼎文轻哼了一声笑:“他有本事就保住顾氏,别让她伤心。”
于吉低头看了看表:“说起来,怎么今天还没看到杜丹青?她一向都比别人来得早。现在可是快要九点了。”
“对啊,小杜妹妹人呢?”
目光在紧闭的门板上停留许久,沉寂的眸掠过许多光与影的糅合,猜不透千千万万种情绪在那一瞬间滑过。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对于吉道:“待会儿让萧成再安排个人上来,这段时间她大概不会进公司。”
话音刚落,就听见高跟鞋落在瓷面上的清脆声响,生出一种娉娉袅袅的姿态。尽管隔着门也能叫人于眼前形容出一幅风姿绰约的身形人影来。
“难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毅宏以为是杜丹青,忙着走过去开门。
江鼎文跟着刘毅宏直往门外的一双眼扫过浅浅波痕,在见到那一抹窈窕时,眼睫微动,似是要掩饰他一闪而逝的失望,他唇角弯勾,随即向来人走过去:“怎么来了?”
邹晓晓异常自然的挽过他肩膀,在他脸上亲吻了一记,似真似假的笑道:“担心你。”
站在一边的刘毅宏假装冷寒的摸了摸两臂:“真是羡煞旁人啊!”
又佯装不知的去推于吉:“哎,这房间的隔音什么时候变差了?是不是你们技术部克扣了管理费?”
于吉用“你有病”的眼神看他,脸横着:“你也说是管理费,跟我们技术部有什么关系?”
于是两人又为一个毫无建设性的话题争辩起来。邹晓晓眼波淡瞥着他们无奈的摇头:“你们就没有安静一会儿的时候。”
“有啊,如果晓晓你肯抛弃江大帅哥选择我们俩之一,我们应该就能安静了。”
“哦?”邹晓晓挑眉。
刘毅宏理所当然道:“到时候不是我被吉吉一拳打死就是吉吉被我下药毒死,两者留其一,当然天下太平,安静得很。”
邹晓晓嗤笑:“无聊。”
挽着江鼎文道:“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出去走走。”
暗沉沉的眼望了她一记,意料到她要说什么,他点了点头,拿过衣架上的外套与邹晓晓一道往外面走。
不忘交代于吉:“去一趟人事部。”
“哎哎,就把我们俩丢这儿了?”刘毅宏不甘的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完全不得反应,转过身去想要跟于吉早点共同感,却发现于吉也手脚极快的溜到了员工电梯那里,正准备要按了下钮走人。
“喂喂!等我!”刘毅宏忙两步冲了过去,在电梯门阖上的一刹那闪身钻了进去。
车子停在离绎幕不远的广场边上,江鼎文坐在副驾驶,抬手捏眉,仰身靠在椅背上,神情甚是疲惫。
打开车窗,邹晓晓点燃了指间的烟,用力抽了一口。纯白烟卷上留下淡红色唇印,烟雾腾起与那迷离眼神相映,是极诱惑人的一种美。
晕红色日头懒散挂在这个城市最高大楼的顶梢,像极了此刻她身畔端然无谓的男人。因他已足够灼人,旁的再怎样不可方物的美都引不起他注意,除非那日夜相隔的月,越难触及,越难相守越是强求不可。
精致浓重的妆容掩盖不住眼圈底下的黑晕,她抬手将捏了烟卷的手搁在车窗外头,像是夏日墙壁上垂垂落下,失了触角的长藤,飘摇在日暖清风下,虽散漫适然,却无人能晓那份藏在身后的孤独心酸。
一道甚似方才的风吹过,将她半边长发撩起,飞卷到半空,指间残余的半卷烟一径被这道风给刮落在地上。她沉重酸疼的眼皮眨了眨,转过脸来看向阖眼俨然假寐的江鼎文:“真要这么做?没回头路的,”
均匀的呼吸仿若他是真的睡着了,约莫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他缓缓睁开眼,转而看向邹晓晓,面色森冷:“你给我个理由放过他们”
“理由?”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忙道,“你想想丹青,想想你这趟回来的目的,难道你不想再……”
“想!事实是我害了她,害了奶奶,害了我们的孩子。我想,她又会怎么想?”
“罪魁祸首不是你!”
江鼎文冷笑:“她不那么认为。”
“那就让她明白!让她知道!”
“你在说笑。”
他的锐利和直接让情绪偏离寻常的邹晓晓顿时回笼过来,不禁沉默下去,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