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一惊,临王已站起身来往船头走去,皱着眉喝道:“乱嚷什么!”
紫菀连忙起身跟了过去,待走到船头,顺着何谨言指的方向一看,便见一团黑呼呼的影子飘在不远处一座石桥下的水中,随着船身逐渐靠近,便看到是一个女子穿着黑衣,面朝下浮在水中,长长的头发在水中散了开来,就像是一团一团的水藻。
相比于紫菀的惊悸,临王倒显得镇静许多,他对着那个水中的女子看了几眼,蹙眉对何谨言吩咐道:“这里有血腥味,她身边的河水又被血染过...你先把她捞上来,看还有没有鼻息。”
何谨言答应下来,很快便将那女子的身躯从河中拉上来,紫菀帮扶着让她的身子平躺在船舱里,临王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惊喜道:“她还活着!”
紫菀心下一宽,又看见这女子脸色煞白,嘴唇乌青,很仔细的找了一下,才发现她衣衫上有一块墨色浓重,掺着些暗红的颜色,原来她是受了伤,才不断有血渗出来,但血迹都洇在黑衣上,所以很难发现。
临王和何谨言背对着立在船头,紫菀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女子的衣衫,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只见那女子平坦的小腹上有一处长及一寸余的伤口,像是刀伤,所幸只长不深,但她由于在水里泡得久了,伤口边缘的皮肉都微微翻卷了起来,泛着死灰一样的白,可怖之极。
情势危急,临王和紫菀也没了赏景的心思,何谨言将船泊在那座石桥下,临王拦腰抱着那女子,同紫菀匆匆忙忙上了桥,找了一架马车快马加鞭赶回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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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大夫,迎夏便去熬药了,紫菀忧心忡忡的走进房去,便见临王眉头紧锁,坐在一旁的高椅上,桌上一杯清茶早已凉透。
紫菀犹豫了一下,便道:“临王殿下还是先回房休息罢,我在这里守着就......”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床榻一侧传来响动,紫菀心下一动,疾步走到榻前,临王也跟了过来,俯身查看那女子情况。
她咳了几声,颤颤睁开眼睛,瞥见眼前二人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了一下,面容清冷,眼中现出戒备的神色来,然而紫菀还未开口解释,她却环顾四周,突然反应过来,面色稍霁,原本紧绷的身躯也缓和了不少。
女子指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又对着紫菀伸出手,紫菀诧异了一下,想到她可能不会说话,便将手递了过去。
那女子在紫菀手上写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临王看到后,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无需谢我们,救人性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好好调养便是。”
紫菀点点头,那女子却显然并不同意的样子,捉着紫菀的手继续写:无以为报,愿以武艺护得两位平安。
临王和紫菀皆是一惊,救人只是举手之劳,接受这样的报答似乎有些不妥,更何况,他们的心中也是存了防备的,这女子身受重伤、行踪诡异,又来历不明,怎能就这样放在身边?
那女子似乎看出二人心中的顾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继续写道:实不相瞒,在下为杀手,几日前完成任务却被雇主派人追杀,现下已是走投无路了。
紫菀见这女子眼神清明,面容沉静,不像是在撒谎。
原本许多杀手到最后都会被自己的雇主杀人灭口,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人,这一点,那些雇凶杀人的人了解得最为透彻。
然而这里毕竟不是慕府,一切还是要看临王的意思,紫菀抬头,用眼神询问他,他回紫菀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转头对那女子道:“既是如此,你便在这临王府中呆着罢,好好保护这位慕姑娘就是。”
后来那女子告诉紫菀,上一次受的那一刀,若不是她拿护心镜挡了一下,如今的情况就会十分凶险了,她中刀后翻身掉入塘河,自己沉了下去,而她的雇主八成以为她已经葬身塘河了,不会再派人大范围的搜捕她。只要近几日不出门,再过一段时间,等她的雇主离开平都,她就可以无所顾虑了。
至于她的雇主究竟是什么人,上次让她执行的又是什么任务,她没有说,紫菀也绝不会问。行有行规,自古以来,不可违背。
只是在问到名字时,那女子却犹豫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告诉紫菀:她在当杀手前的名字叫做桃蕊。
桃花灼灼,冰弦细蕊,很美的名字,却沾染了冲天煞气,从此美好只能埋藏于过往,余下的人生都只是黯淡无光。
桃蕊的身子骨很好,恢复得也很快,但紫菀仍旧不放心,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这一日紫菀刚走出桃蕊房门,迎面便见三人立在院中,冤家路窄,不可正是那日来给她下马威的三位夫人么。
紫菀当下脸色一凝,还没开口,便被小岚抢先道:“慕姑娘莫要生气了,那日原是一个误会,姐妹们不懂事,在这里给慕姑娘赔罪了。”
“不敢当,夫人还是快些回房好生将养着,以免动了胎气。”
淡淡撂下这么一句,紫菀昂首便要离开,然而刚迈出几步,就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落玉看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才把怒气压了下去,勉力笑道:“慕姑娘是殿下请来的贵客,我们也是有多不知,还请慕姑娘别见外。”
话已至此,再僵持反而会生事,紫菀叹一口气,语气放的柔和了些:“我不过是在临王府中暂住一段时日,三位夫人不要想多了。我不会妨碍夫人,也请夫人们不要为难我。”
这时,箐箐娇小的身影窜了出来,握住紫菀袖子笑道:“好啦好啦,既然是场误会,大家就都不要计较啦,慕姐姐随我们一起逛逛罢。”
然而紫菀却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向三位夫人欠了欠身,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紫菀转身离去,落玉还是没能忍住,上前一步怒道:“你是清白人家的小姐就很得意么?就是看不起我们是别人家的小妾是不是?”
“我不是看不起妾室,”紫菀顿住步子,沉吟道,“我只是看不起你们对自己顾影自怜的悲戚,和对别人咄咄逼人的妒意。”
“你!”
落玉还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小岚拖住,她摇摇头,敛目道:“这次原本就是咱们做得太过分,殿下若真要纳妾,不会藏着掖着不告诉咱们。况且这位慕姑娘,压根就不知道殿下的事情,她只是以为咱们是出于嫉恨来摆威风的,这倒也不怪她,咱们那日的气势,的确如此。”
箐箐摸着下巴笑道:“我觉得这个姐姐说话好像很在理,只是咱们误会了她,她却也误会了咱们呢。”
落玉仍是哼哼的道:“管他什么误会不误会,反正我已经道过歉了,殿下总不会再追究咱们的责任就是了。”
“可是,我总觉得,殿下对于这个慕姑娘,既不是咱们想的那样,却也跟殿下对咱们是不同的。”
箐箐听了小岚的话,饶有兴趣地问道:“是说殿下不是喜欢她,也不是不喜欢她对么?”
小岚点点头道:“是这个意思,殿下对她,终归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但是究竟哪里不同,我却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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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的赶路使得阮晨一行人都已疲惫不堪,此时南奚已是子夜时分,万桥将马匹拴好,陈朗在一旁点起篝火,杏儿则忙着收拾马车,给众人发放水壶与干粮。
阮晨此次回上京,考虑到千钧一发的局势,就只带了这么三个人,连初阳也被他留在户城,打算让三弟将初阳带回上京,而他原本想着让杏儿也在户城待着,以免苏景寒怀疑,但杏儿却说,苏景寒给她的指示,就是要她成为阮晨的贴身侍女,所以也跟了来,好在她乖巧细心,一路上打点着三人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关切万分。
杏儿绕了一圈,发现阮晨身边的干粮与水壶丝毫未动,仍摆在地上,不由得蹙眉,刚走过去想要说话,就看见阮晨一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暖澄澄的火光跃动着,将他俊削的轮廓映照的十分明显。
这时万桥陈朗二人也走了过来,只见阮晨龙飞凤舞地在地上写了“闵”“阮”二字,便知这是代表着阮家和闵家背后的势力。
当今皇后是阮宰相的亲妹妹,那么阮家背后的势力,就是皇后以及东宫太子,而发现阮符偷拿贡品的闵恪,是闵太傅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当今宫中势力盛威的闵贵妃又是出自闵家,而平泉王苏景寒又是闵贵妃所出,那么闵家背后的势力就是闵贵妃以及平泉王。
阮晨聚精会神的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分析道:“阮符偷拿贡品被闵恪发现,而闵恪还未上奏便被皇后压了下来,这样看来,阮符的事情应该是闵家一手所为,而闵家背后的势力,又直指平泉王。恰好平泉王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一直想要除掉阮家,所以,先有了之前我遭遇的两次刺杀,再是阮符的偷盗行径,平泉王是按照计划,一步步除掉阮家,好让皇后与太子无所依仗,再等到闵家根基稳固了,就可以一举夺取皇位,称霸天下,是么?”
“好像是......”陈朗认真的思索着,眉毛都快皱成一团,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对!乍一看是这样,但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大少爷虽然好财好色,但他胆小如鼠,又从不敢违逆阮相的意思,况且他知道偷拿贡品是诛九族的死罪,一开始就不可能打贡品的主意!”
“哦?”阮辰眉梢一挑,望着他继续逼问道,“人为财死,倘若是他贼胆包天,视刑律国法为无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