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着高昂的通传响起，皇子公主、后妃等纷纷跪地长呼：
“圣躬万福，万寿千秋——”
南奚皇帝换了一身明黄轻装，在皇后的陪同下入了席，笑着连称了三声好，众人则继续伏地：“皇后金安，洪福齐天——”
素日里肃穆的皇后显得温和了一些，与皇帝一同下令众人起身。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待众人在席上坐定，总管公公正要传戏班子上前，却被皇帝一语打断：“慕良娣可入席了？”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紫菀的身上。
猜疑、嫉恨、探寻各是，如万千利箭，皆聚其身，无一处不灼灼逼人。
然而紫菀还是较为淡然地起了身，走过桌席之外，动作规准地行了叩拜大礼，一字一句道：“良娣慕氏恭请圣安，愿陛下北极齐尊，南山共久。”
“好！”皇帝听得这一句祝寿，露出些许赞赏之意，又问紫菀道：“这个典故化用的好，你可知它出于何处？”
“诗三百，思无邪，风雅颂为之，其原句是‘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不错，”皇帝赞许的点头，又转头对苏景宸道，“宸儿，慕良娣腹有诗学，又识大体，叫朕很是欣赏啊。”
苏景宸闻言报以一笑，微一低头回道：“那儿臣就先代良娣谢过父皇恩典了。”
“谢陛下恩典。”
紫菀也顺着苏景宸的话头跪谢起身，默然退回席上，神色沉静，一举一动都恢复到之前谨小慎微，叫旁边各怀心思的人抓不着任何把柄。
为了婵玉姐姐日后在宫里的日子能好过一些，讨好皇帝不得已也成了必行之事。而昌礼帝在前些年致力于科考改革，曾推崇过女子入学，只是官僚乡绅意见极大，困难重重而被阻了下来，到了如今，民间与宫里虽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训诫，但若要讨得皇帝欢心，必得有真才实学才能被赏识。
今次说话间，目的已然达到，就不必再招摇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紫菀还在思来想去的时候，家宴之前的徽戏表演已开始了一半，虽是最初兴起于民间的东西，逐渐地也被宫里府里的人们所接收，尤其是久居宫中的嫔妃们，长日无趣，好容易可以在家宴上瞧个新鲜，一个个更是目不转睛了。
唱念做打，一举一动尽是学问，高亢的嗓子唱着轻快的曲调，一出《仙宫祝寿》几乎博得了满堂彩，皇帝面上满是笑意，皇子公主、**嫔妃都是一片其乐融融。
接下来则是琴曲演奏，乐师们各执琴笛萧埙，轻拢慢捻，丝竹之声声声悦耳，一时若皑皑白雪堆于山间，一时又若清泉涌出丁零作响，在场之人无不感触良多，即便身在宫中，心绪却仿佛已经放飞于五湖之外。
正当琴曲渐入佳境之时，楼前忽而传来一阵清婉的歌声，因原本隔得远了些，这如仙境传来的歌声是由飘渺渐至耳侧，愈来愈近，若这夏夜凉风轻抚心头，惬意悠然。
“日暖风和春更迟，是太平时。我从蓬岛整容姿，来降贺丹墀。”
远方有佳人，着烟霞色阑衫，自缥缈仙境而来，烟笼寒月，月下清霜满地，佳人远山眉黛，齿如含贝，身形虽清减不少，却更有一番不盈一握的风姿。
眉眼间神色清淡，不是不经世事的纯粹，而是看过风霜的淡然。不染一丝风韵，却有着浑然天成的气度与风姿，即便已过双十年华，却独有一段风华。
“幸逢镫夕真佳会，喜近天威。神仙寿算永无期，献君寿，万千斯。”
一曲歌罢，满座皆惊，连一直神思游离在外的紫菀此时也忍不住讶然，她几乎不能断定面前的这位仙人一样的女子，还是否为从前认识的那个胸怀家国、肩有担当的烈性女子夏侯婵玉。
紫菀从未听过她开口唱过什么，除了哄夕陌睡觉时唱过的小曲儿，那也是作为一个母亲所给予的温和与耐心，并不像如今这样，声调婉转，清丽动人，尤其是她的舞姿，若同从前在卢安寨看到的相比，一个美艳勾魂，婵玉则是出于浮华之上，算是真正的清灵。
原来...好强如婵玉公主，也仍旧有这样动人的时候。
紫菀都已经目不转睛，更遑论在婵玉一出来时就紧盯不放的皇帝了，不过皇帝看婵玉的眼神，并非不合君子的好色之徒，却又比欣赏更多一层迷恋的情绪，像是在看婵玉，又好像不仅仅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一般。
紫菀心觉奇怪，却摸不清缘由，只听皇帝说道：“方将军将婵玉从夏迩带回，婵玉便是我南奚之人，与南奚子民一样，不仅朕要一视同仁，你们也不得对她做出任何不敬之举。”
皇帝虽是不惑之年，面貌却仍旧清峻，威严起来仿若有万钧雷霆，按而不发，不得不叫人信服。
“今日是朕的寿辰，在这家宴之上也都是朕的家人，朕很高兴。而婵玉恭祝朕安，朕也该赏她恩典，来，婵玉，你到朕跟前来。”
皇帝遥遥一伸手，正对着静默伫立的窈窕身影，紫菀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几乎倒吸一口气，看着婵玉驻足思索了一瞬，又看着她一步步往上席走来，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等待着皇帝赐给婵玉的恩典。
然而婵玉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冰姿雪容，目不斜视，连一旁满脸焦急之色的紫菀也没看到眼中去。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婵玉被封妃吗？
紫菀几乎坐立不安，额上沁汗，却只能看着婵玉伸出纤纤玉手，一点一点，攀上皇帝的指腹，与他十指交握。
“朕，今日立婵玉为朕的玉妃，赐居临昭殿，皇后可有异议？”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沉寂。
“臣妾...自然无任何异议。”短暂的停顿之后，皇帝身侧的皇后笑着点一点头，只是那笑容怎样看都是勉强而来。
“哈哈哈哈，好！”皇帝仰天一笑，又握一握婵玉的手心，道：“玉妃，你可喜欢朕给你的这个恩典？”
此时的婵玉忽然露出一抹轻飘飘的笑容，道：“自然是喜欢的。”
话毕动作轻柔地抽出自己的手，收在腰间，盈盈拜倒：“臣妾...多谢陛下恩......”
话音未落，却陡然见一个藏蓝色身影合身扑了出去，与婵玉滚作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