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么执着,何必呢?”
那声音仿若无处不在,又带着重重的回声。我听不清这声音的来源是女是男。
我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者说我已经在几百年前忘记了惊讶,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什么?”
转身找寻,什么都没有。再回头,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忽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米黄色的光电。那么唐突。
光?
我慢慢地朝那一丢米黄色走去。那光点在我眼中越来越大。
于是我开始挺起身子抹眼睛,接着开始跑,开始奔。那米黄色的光点亦随着我的速度变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甚至用上双手在奔跑,冲向那未知的光芒。
就像飞蛾,只想迎上一切有光的地方!
只想让光,带我离开这没有希望的囚牢,在光下奔跑!
我从未有像这样痴迷过光芒。
这时的我,已然癫狂!
终于,我穿过了那光。在穿过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只为不让流出的泪落在地上,微笑着,就像我一直自由那般。
——
可上天放过了谁?
再睁眼时,我只试到了上半身的存在。下半身任凭我如何差遣就是没有反应。
我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眼前一个桃,旁边一个人,身上一座山,周围啊,春意盎然。
一,座,山。
我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
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知道旁边的人是谁。
观音。
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而我要对什么。
“孙悟空,五百年了,你还是没有反思?”
“你是活人吗?帮俺捡下桃子,给俺送来,谢谢。”
“你还是没有悔悟。”
“现在,俺只想吃俺眼前的那个桃,你若不帮我,俺自己来,别挡道。”
“阿弥陀佛,悟空,马上会有…”
“俺叫你别挡道!大慈大悲救难观世音菩萨!”我仰起头怒喝,“俺!要!吃!桃!”
观音听罢一愣,盯着我看了几看。
然后,便露出了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像狼,像蛇。
那是观音的笑容。
“如你所愿。”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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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冷颤惊醒了我。
让我发觉自己仍行走在黑暗中。
没有米黄色,没有五指山,没有观音,没有桃儿,没有那彻骨恶寒的、笑容。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
从这时起,就像我的这口气吹散了黑暗,一种奶白色的光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伴着光,我看见那四面八方的奶白色,其实是浓浓的雾。
因为这清凉的光,我脑中有了几分清明。而越来越浓的雾让我站定。我低头看脚底,竟成了一片冻成冰的湖,踩上去还有咔咔声。因为一切都是白色的,让我刚刚忽略了脚底的冰。
冰…
冰面上除了我就是雾,我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突兀,我看着冰面蹲了下去。在那模糊的镜面上抹了两下,于是中间映出了一张猴子的脸,以及脚上的靴,身上的铠,头上束起的帽,还有那熠熠生辉的紧箍。
穿的这么英武,就像要去迎接什么一样…
我仔细打量着倒映出的我,只是越来越觉着,那倒映出的我的眼睛,红的有些过分。
猛然间,我大骇:那湖中的脸莫名地怪笑了一下,而我绝对没有做那个表情!最主要的是,那个笑容,像狼,像蛇。
我跃起并倒飞而出,只听耳畔悄然响起了一句话。
“如,你,所,愿。”
紧接着,我骇然发现周围浓浓的雾里显出了许许多多人的身影,一会儿的功夫,便显了出来。
天宫的,地府的,龙宫的,仙界的,佛界的一个挤一个一重挨一重的将我层层包围,那人密密麻麻,就像漫山遍野般,以至于我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人头攒动。
令我震惊的是,每个人都带着诡异扭曲的脸,不论望向哪里,不论看向谁,就算是能在九天之上叫上名号的大能,亦扭曲着脸,鼓着眼睛,看着我。
或是狰狞地笑着,或是威胁般地瞪着,或是助兴似得叫喊着。
那一片又一片的脸连起来就像是人间疾苦的全篇,天理不公四个大字就像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般,高叫着,大笑着。
各种声音和在一起如千万只马蜂齐鸣般,而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昂。用他们万众参拜的神的面容,在喷出一句又一句粗俗的脏话,用他们所谓仪态端庄的神的玉躯,跳着蹦着手舞足蹈着,用他们糊弄世人的天规教义,来辱骂一只让他们出了丑的猴子!
我的脑袋有些晕,悠长突兀的耳鸣让周围的一切变的模模糊糊。环视周遭的群魔乱舞。那般姿态,那般言语,那般高高在上的睥睨架子,以及那架子后视万物为刍狗的自大,恬不知耻的贱糜,让我从心底燃起的无尽怒火一路烧到四肢七窍,让我从耳中拿出了棍子,使了神通。
哪怕是在梦里,该死的人就应该死去!
一个闪身进了人堆,棍一挥,那些该死的表情就凝在脸上飞出。
慈悲?狗屁!
提棍,收棍,侧半身松左手抡圆了棍子劈而下,那笑的最开心的观音身首分离。
审判?留给自己!
瞬步,蓄力飞身而出,狠狠一棍戳在那叫喊的阎王脸上,顿时脑浆四迸,殷红的血飞溅三尺,像绽放的血之花。
玉皇?龙王?名字真好听啊!
翻身而起,一脚踹爆那玉帝老儿的脑颅,抡着其身体荡平四个龙王,挥手丢掉那只剩腿骨的“神躯”。
一扫身再次荡平了一圈人后,那震耳欲聋的嗡嗡声非但未能减弱分毫,反而愈发嘈杂。我大怒,将棍向上一提,捏住棍末再一次扎进那似是无穷无尽的人堆之中。
横劈,斜抡,旁戳,面砸…没有任何技巧,就是最简单的屠戮。棍影闪烁中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越来越多的血溅在我的铠上,箍上,脸上。可我并没有看见这些。我看见的只有无数该死的人,还有该死的人带来的该死的事,该死的物。
这里的天渐渐变的血红,狰狞中一个模糊的太阳的轮廓,冰面上的尸体如野草般一片又一片,汩汩的血染红了冰面,妖艳魔性。而我闪烁在这血红而嘈杂的世界里,一个闪身,又一个闪身,便就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猛地,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来?哈!如来!
用脚使劲蹬地使自己如箭一般飞向那金黄的伟岸身影。他巨大的身躯在那冰面上就像待宰的羔羊。可他任然狞笑着!狞笑着!是佛祖如来!如来!
再用脚踏爆一道士的脑颅,借力使自己飞的更快。将金箍棒丢向反方向的人群中,赤手空拳冲向如来。
终于离那厮近了,而他依旧打着座,结着法印,狞笑着看我。
笑!我让你笑个够!
狠狠一拳砸在那如来的脸上,我盯着他崩坏的头颅,再接一拳,如来倒飞而出。
枉作慈悲,枉念佛经。你千百年来普渡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脚将其踢翻,又飞起狠狠一掌拍在其胸脯上,使之胸脯正对着我。
难道佛就是淡漠,难道佛就是不见不听不语。人间那么多疾苦不闻不问,你们的眼睛就长在俸禄上了是不是?!你!算什么佛祖!你们!又算什么神仙!你们,分明就是彻头彻尾的屠!夫!
对着他的胸膛,我挥了一拳,但在那一拳碰撞肉体的声音还未传出来时,我的另一拳又到了,然后再接拳,再接拳。他的身体在空中倒飞,我便跟上去接拳。拳头的触感在那一刻尽数消失,那如来的血就像喷泉般在飙,在喷射。我的世界早已全然血红,除了那如来。
待那如来的身躯离碎肉只差一步时我挥手召来了金箍棒,目眦尽裂地朝如来抡去。
“如来老儿!”
浑身筋脉如断了一般。
“且吃俺老孙!”
握棒的虎口已然张裂。
“一!”
全身的肌肉都死死地绷了起来。
“棒!”
我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死盯着那棍子离如来的脑袋越来越近。
时间仿若静止,在我眼中不断放大的只有那:
棍子!
如来!
棍子!!
如来!!
棍子!!!
如来!!!
棍子!!!!
阿…毛?!!!!
“!!!!!”
(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