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旂岳手中剑芒连成一片绿色光影,把周身袭来的透骨钉尽数斩落,镇静地道:“师兄,你说什么丧气话,现在应该打起精神才对!”
旂横脑中灵光一闪,算了,干脆装死吧,省得白白受那皮肉之苦,就突然喊出一声:“啊!吾命休矣!”
旂岳闻声回头,不料这一眼登时瞠目结舌,只见旂横已经躺在了地上,身上好几处都中了透骨钉,眉目安详,看去和死了一般,可是,他身上的护体真气却并有散去,竟还悄悄眯开一道眼缝向外偷瞄了一眼。
旂岳为之气结,可这时又有透骨钉不断袭来,他只得全力迎挡,不肖片刻就已经大汗淋漓,向身后道:“师兄!你快起来啊!我不能再像刚才那样照顾你了!”
“义弟!”
一声轻唤,旂岳微微侧耳,只听旂横低声道:“你不用再顾及我了,我听我爹说这世间无论何种邪门诡异的功法,都一定有它的破绽,我就在这里偷会儿懒,你资质比我高,一定能找出破绽!”
旂岳听他说得轻松,自然知道旂横是要以自己作诱饵,引那人露出本尊,他迟疑了一下,道:“可是...”
“放心吧!我道行就是再不济,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我可是一向都很怕死呢!”
旂横轻松的话语中还透出一丝无奈,心里却想着:不知道我若是死在这里,我爹会不会骂我这个不肖的儿子,把他的脸面都丢光了。
“那你自己小心!”
漆黑的结界中,剑光绿芒瞬间暴涨,随着旂岳一声急喝,忽然疾行数十步,身形霍然离地,快速飞起来,追逐着黑影冲去,惊邪剑在他周围剑气四射,碧影旋舞,赫然正是那招秋风荡叶一般的一招剑势——舞之乱!
以九龙真气催发此招,结界内立刻就充满凌厉的剑气,道道剑气纵横交错,静静锁定住那看似缓慢、毫无着落的飘忽的黑影,但每每斩中那黑影,却又剑气落空,仍找不到黑衣人的本体。
一来二去,旂岳汗流浃背,而那黑影还是在他面前毫发无损的飘来飘去,踪迹可循,本尊难觅,就仿佛自己追逐的只是一个影子。
“你太慢了,在我看来就像站着不动一样,这样的速度怎么能追上我呢?”
从不断游走的黑影中传出穆的声音:“不过,你还是比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强多了!”
旂岳看着眼前的黑影,不禁想起了那些阴灵,这时只听那个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又道:“你不管你那师兄了吗?那我便先解决了那个废物,废物是不配活在世界上的!”
旂岳霍然转身,只是依然没有什么动作,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双眼睛已经没什么用了吧,他静静地立在那里,当眼前一切都似乎风云变幻的时候,闭上眼睛,仿佛这世界就不存在了。
就像一个人沉入梦中,只要他不醒来,这世界对他而言,便是不存在的。
从来不曾注意过,原来闭上眼睛的颜色,也并非完全是一片漆黑,在这片单调的色彩中,反而更能看清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就连那隐匿的破空风声,似乎也在他心间清晰地掠过。
片刻后,他猛然开眼,挥剑横胸,视眼前飘忽的黑影如空气,直逼那风声的来源,忽地停了下来。
霎时间,结界内所有飘忽的黑影全部消失,剑芒森寒,映亮着结界中心的一块地方,也照亮了那张双目流血的脸,分外狰狞可怖。
惊邪剑正抵在穆的脖颈之上,旂岳冷冷道:“站着不动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穆嘴角牵出一丝笑,惊邪剑又近半寸,他的笑意一收,看着旂岳波澜不惊的眸子,道:“似乎,又被你发现了!”
旂岳紧盯着他道:“你故技重施,用左眼的异赋让我们产生幻觉,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动,同样一个招术,对我不会有同样的效果!”
穆的目光沉着如水,对抵在脖颈上逼人的剑刃不为所动,只平静地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动手...”
旂岳微微茫然地看着他,穆再次出声道:“就是杀了我啊!”
“杀了你...”
旂岳握着惊邪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杀人这个念头,竟是沉重得让他提不起来。
“怎么!你没有勇气杀人吗?”
穆冷笑的目光,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那我就给你点勇气吧,当是认同你的奖励!”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旂横的身上,笑容更深。
旂岳也随之看去,却发现旂横的护体真气早已散去,他就那般躺在红玉血墙的边缘,动也不动,身上竟多了十几根透骨钉,这一次可真变成刺猬了,但他明明说过是要偷会儿懒的...
蓦然转头,杀意凛然!
旂岳撤回了惊邪剑,一手扯住穆脖颈的衣领,右手再次提剑,碧光立时逼退数仗黑暗,锋芒直指穆的咽喉,只是,他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
“你连剑都握不稳,如何杀人呢?”
穆似低叹了一声,神色变作平和,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可不像你这样犹豫不决!”
旂岳心中冒起一团怒火,道:“你活着的理由,难道就是为了杀人吗?”
“杀人?”
穆怔了一下,竟温文潇雅地一笑,道:“杀人是风先生的乐趣,而我,只是跟随他的脚步罢了!”
旂岳莫名更怒,又像不解地道:“为什么!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的人,真的值得你为他卖命吗?”
穆沉静了片刻,面色上浮现出厌世的苍凉,仿佛历经沧桑一般,悠悠道:“有的人啊!一生为善,却因为做错一件事万劫不复,有人为恶一生,但因一时善念,纵然死了,也有人为他埋骨立碑,这世间的是非善恶,哪里能说得清楚啊!”
旂岳心中一动,涩声道:“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又有谁来为你埋骨立碑!”
穆深深地看着旂岳,道:“你娘雪魔在命陨的时候,可有想过谁来为自己埋骨立碑么?是魔宗?还是正道?”
旂岳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在一片空白中映出娘亲的音容笑貌,却又瞬间四分五裂,深心处狂怒之火突地燃烧起来,几乎把他的身子都焚烧干净了。
他犹如身临其境那个雨夜,遍地的残垣断壁,在娘亲消失的那个地方,没有坟茔,没有碑文,什么都没有,何等的凄凉!
而他的眼前,那个男子的神情,业已化作无声的狞笑,他手中惊邪,再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半分彷徨地刺了下去。
可是,这一剑刺了下去,眼前男子的身影竟模糊起来,仿佛蜻蜓点水,在水面上回荡出一圈圈涟漪,消失于惊邪剑光辉之下。
“杀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吗?”
旂岳心神一震,立刻回手向身后斩去,忽地身子一麻,一根透骨钉已经刺进他头顶的神庭穴,眼前黑影一晃,穆已出现在他身前,又道:“你真以为能看穿我的摄魂眼吗?就算你能看穿我的瞳术,但你能看穿未来吗?你无法看穿我的内心,也无法看清未来,而我,已经把你看得清清楚楚了!”
“你的未来就像你的过去一样!”他手中透骨钉接着刺向旂岳的腹中鸠尾穴巨。
“不管有多少人为你而死!”再刺胸口阙穴。
“你都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最后一根钉直刺曲骨穴,动作迅速,下手精准,分寸拿捏的也恰到好处。
当穆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旂岳也挺挺地倒了下去,身体在此时腾起了熟悉的冰冷感觉,所有九龙真气都被封闭在四大气脉之中,深藏已久的冰噬魔力如同决堤洪水般游遍他的全身,扭曲了他的脸庞,连他黑亮的眼眸,也变成一片淡蓝之色。
无尽的冰寒将他吞噬,肆意掠夺着他身体的温暖,那一刻彻骨的痛楚,终于化为一声长啸,向四面八方震荡开去。
同一时刻,无论激烈决杀的殴冶流云还是风无声、或是姒晟轩和上官沐风三人,全都下意识看去,神色间各有古怪,只是感受到这样不详而又霸道的力量,却更多的是震撼。
脸色渐渐泛白的姒妤,不由自主地,向着直冲天际的巨擘血色光柱,缓缓地迈出了脚步,眼中烁烁而动,却不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姒晟轩伸手将她拉住,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决绝道:“不要过去,旂岳师弟不会有事的!”
姒妤六神无主,将信将疑中,也没有再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