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黄云逸在宿舍里夜不能寐,他翻来覆去地思考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处境。虽然他一直都是乐观的人,而且每天做读报笔记也不会显得无所事事了,但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一番深思熟虑后,黄云逸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形势很严峻,他坐起来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点改变自己处境的方法,比如让自己充实起来,比如要和秋部长他们搞好关系,比如要想办法改变郑书记对自己的看法……
写着写着,黄云逸又犯起愁来,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啊。万籁俱寂,黄云逸叹口气,他拉开窗帘向外看去,眼前一片漆黑……
“伊人”的指点
“小黄,这么认真在研究什么呢?”
这天政治部只有黄云逸一人,他正拿着最新一期《华云人报》在研究,总经办副主任伊晓颖拿着一份文件进来了。
“伊主任……”黄云逸连忙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你们秋部长出去了?”
“秋部长去集团公司开会了。”黄云逸垂手回答。
“哦,在研究《华云人报》呢?”伊晓颖看了看黄云逸放在桌子上的报纸,没来由地脸红了红。第一次见黄云逸时她就对他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开始一直没能想出这是为什么,直到昨天晚上回娘家,闲来无事翻以前的相册,这才明白为什么见到黄云逸会有亲切感。
在黄云逸身上,伊晓颖看到了她初恋情人的影子,两人可以说有七八分相像。想起那个才华横溢,那个和他牵手在公园里谈理想、为她写诗的男同学,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就这样一件件浮上心头……
早就知道黄云逸因为“神仙打架”的事情受到波及,在政治部身处水深火热的境地。不过毕竟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伊晓颖也没想过要去帮他什么,但昨晚看到尘封的相册后,她就想来看看黄云逸怎么样了。
“你文笔不错,倒是可以写点文章往这里投投,华达通信很重视笔杆子。”伊晓颖看着那张被黄云逸翻毛了的报纸,若有所思地说。
印把子里出帽子,笔杆子里出业绩。在国有企业这样的地方,要想有帽子有印把子,就必须有个好笔杆子将业绩写出来。
话说当年,阮刚能从江南邮电厂一步步升到省委副书记,和他培养了一大批能说会写的人有很大的关系。当初他和江南啤酒厂厂长竞争省厅副厅长,两人无论是在和上级领导关系密切程度上,还是两个厂的业绩上,都是半斤对八两,但最终却是阮刚当上了副厅长,而且不断高升。阮刚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靠他那个笔杆子团队,将文章编得花团簇锦,让领导看了满心欢喜。
伊晓颖想,黄云逸的写作或许对他现在面临的困境,能有一定帮助,毕竟当初郑玲芳正是看上了他的文笔才将他招进华达的,谁承想后来却出现这么个大波折。不过,如果黄云逸真的成为了“笔杆子”,即使郑玲芳不想用他,那他还有机会到其他的单位去。
“我是想试试……”黄云逸也有这种想法,或许是黄云逸也对伊晓颖也有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在这里我也没啥事情做,或许那样也能多一条路……”
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黄云逸,伊晓颖再次想起了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不禁生出几分怜惜:“你投稿时直接将稿件寄给编辑部的叶青编辑,我过两天和她打声招呼……”
这样的明示让黄云逸高兴万分。伊主任和秋部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如春风般和煦温柔,让黄云逸入职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黄云逸心中多了几分希望,白天上班时间依然和往常一样看看报纸,做做读报笔记,但下班后,就埋头开始构思文章。
本来以他的文笔,写一篇小散文自然不在话下,但这次他有所求,心中就有了顾虑,担心这担心那,反而禁锢了他的思绪,发挥不出那份才思;写工作上的事,又怕惹事和暴露缺点,最后还是决定写一篇有关华州的游记。
稿子写出来后,又翻来覆去修改了几遍。总算觉得满意了,黄云逸想如果能请伊主任帮自己把把关或许会更好。
为请伊主任帮自己看文章,黄云逸跟李琳讨了个给总经办送文件的机会。站在伊主任办公桌前,看着她温柔的脸庞,黄云逸有些犹豫了。虽然伊主任待自己很亲切,但毕竟她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而且她还是一位女领导,一位美丽的女领导,这事如果被别人发现,不仅会让秋部长误会,更可能连累伊主任,大家也许会认为自己和伊主任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有了这些顾虑,黄云逸又悄悄地将稿子放进了口袋里。
伊晓颖感觉到了黄云逸的犹豫,她抬起头问道:“小黄,怎么了?”
“那个,伊主任,我——我是想请您帮我看看我写的稿子,想请您帮我把把关。”将稿子递给伊主任后,黄云逸感到脸一阵发烫,连忙低下了头。
“写东西我不在行。”伊主任接过稿纸扫了一眼说,“你字写得挺好的。是不是练过?”
“嗯,我从小练过毛笔字。”
伊晓颖简单地看了看黄云逸的游记,心里基本上确定《华云人报》不会刊登,但又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看着稿纸上遒劲飘逸的字迹,她的脑子转了转就又有了一个想法。
“章主席可是集团公司的四支笔之一,不但文章写得好,而且字也写得漂亮,在书法界还有一定的名气呢!你字写得不错,有机会可以向章主席请教请教书法,他很关心年轻人的,可以多向他请教请教,请教请教……”伊晓颖似乎是在夸奖黄云逸的钢笔字,但话语中却透露着可能改变他处境的信息。
黄云逸开始没明白伊主任怎么突然从稿子扯到了书法,但从她再三重复“向他请教请教”这话里,多少听出了一点端倪。伊主任似乎是想让自己走章主席的门道。
“下午我要去集团公司。”伊晓颖也知道,去走章行武的关系,也不是说想走就能走的,自己也只是提议提议,至于是否能走得通,那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她将装好稿件的信封放入坤包,看了看手表说,“稿子我顺便帮你带到编辑部去吧。”
伊主任这样关照自己,黄云逸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她,刚要张嘴说感谢的话时,伊晓颖已经拿着包自顾自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黄云逸每天都很关心《华云人报》,恨不得这份报纸也像《江南日报》一样,天天发行,而不是每周发行两期。但是这半个月他始终没有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文章,黄云逸知道文章应该是落选了。
晚上,顾岚打来电话询问黄云逸情况,黄云逸心中郁闷,和她说了投稿的事情。
“你是大才子嘛,这样的小文章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嘛。”顾岚笑着宽慰黄云逸说,“你是太在乎了,这样反而发挥不了你的才华……”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子,这才挂了电话。
黄云逸想起来好久没有给女朋友打电话了。想到李娜,黄云逸心中的酸涩减少了几分,按照计划,一年后等她毕业,两个人就能在一个城市生活了。
王爱晖私下里经常说黄云逸是掉进了鲜花丛中,母校中有个美貌女朋友,在公司,顾岚、赵小晴这金钗银钗也围着他转,还有政治部那个“袭人”大丫鬟李琳,没准在老家还有个“王宝钏”等着呢!
电话接通,是李娜的舍友,她告诉黄云逸,李娜不在宿舍。黄云逸挂掉电话,无奈笑了笑。他现在就是块盐碱地啊,怎么养活鲜花。
黄云逸又将心思集中到投稿这件事上,他突然记起上周五上午参观集团公司廉政画板展时,秋部长和李琳说,如果有时间,可以写一篇观后感并向《华云人报》投稿。
这个廉政画板巡展,是华云集团公司党委、纪委打造“廉洁华云”活动之一,记得画板的前言上提到,将会在《华云人报》上开设专栏,专门刊登廉政画板观后感的文章。
虽然秋平华是让李琳写篇观后感,但当时黄云逸也在她身后,而且说这话时,还朝黄云逸看了一眼,并说小黄也可以试试。有这样一个前提,黄云逸决定以廉政画板观后感为主题,再写一篇文章去投稿,这样不但中稿几率大很多,而且还可以说是按秋部长的要求写观后感。
为了写好这篇文章,黄云逸周六一个人偷偷地去了一趟华云大厦,又认真参观了一遍画展;周日又跑到江南图书馆,将最近几个月的《江南日报》和《华州日报》借出来,仔细翻阅了上面刊登过的类似的文章;周一他又将政治部保存的近一年的《华云人报》装订本翻了出来,从中挑选了几篇和这次观后感类似的文章,认真研究了一番。他尽量模仿《华云人报》上这类文章的格式和用词,终于写好了一篇1000字左右的观后感,经过几次修改后,他将定稿又认真抄写了一遍。
当李琳和黄云逸一起将观后感交给秋平华时,秋平华抬眼看了看黄云逸,接过稿子扫了一眼,她有些惊讶地又抬头看了看他。黄云逸很恭敬地站在李琳身后,等待自己发话,秋平华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子笔上功夫真是不错,但依旧还是没有说什么。最后她将两篇稿子都递给李琳让她都投递出去。
借口还想再修改修改,黄云逸将稿子从李琳那里又要了回来,他自己以挂号信的形式,单独寄给了《华云人报》编辑部的叶青编辑,并给叶编辑写了一篇诚恳的感谢信。
过了几天,黄云逸正在办公室看报纸,王爱晖挥舞着一张报纸走进来和他说:“黄云逸,你的大作登上了《华云人报》啦!”
王爱晖这一叫,吓了黄云逸一跳,老韩和老吴也愣了一下,李琳一把抢过王爱晖手中的报纸,只见《华云人报》第三版上有一篇文章下真真实实地写着“华达通信公司黄云逸”这几个字。
“黄云逸,你要请客,你要请客……”李琳拿着报纸,没有发现自己的文章时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也还是为黄云逸感到高兴。
看到老韩,特别是老吴那惊奇甚至有些嫉妒的眼神,黄云逸连忙按捺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说:“我也就是按秋部长提到的方法写点感想,有些观点还是那天在办公室聊天时,受到韩师傅和吴师傅的启发,这才回去动笔写了几句,实际上里面有不少话,是秋部长和韩师傅、吴师傅的原话……”
黄云逸写的稿子本来约有1000字,最后刊登出的文章只剩500多字,其中两个观点黄云逸原文提起过,最后一个观点,而且也是最重要的观点,不是黄云逸写的,应该是编辑在修改稿件时添加的内容。
“伊主任……”黄云逸将报纸叠好,心里知道自己这篇文章能刊登上《华云人报》,编辑能帮自己的文章修改成这样,伊主任暗中肯定是帮了忙。他想起了诗经中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心中有了几分神往。
山重水复疑无路
一天晚上,黄云逸又失眠了。这次失眠,是由于内心的悲愤以及他对前途的担忧。
原来,那天下班回到华达公寓后,黄云逸的一位老乡同时也是他的师兄给他讲了比较完整的“神仙打架”事件,并给他分析了前途。
终于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黄云逸当场就骂起了娘。师兄连连摇头表示同情的同时,还劝黄云逸趁还在见习期想办法跳槽,不然他在华达通信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穷谁也不能穷孩子,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领导。黄云逸想自己可真够倒霉的,本本分分的工作,谁想到却由于“神仙打架”这件事把郑书记给得罪了,虽然自己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但如果没有特别的机会,他在政治部或者说在郑书记手下,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从在政治部这些日子以来,几位同事对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就验证了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