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浅浅从教室出来,注视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模糊地想,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雪下得也比往年早。
她抬起冰冷的双手,嘴巴往手心呵气。但是湿热的气体,并未带给她多少温暖,呵出的那一团白雾,瞬间就被寒风吹得无影无踪。不由想起那双漂亮的大手,宽厚的手掌,修长的十指包裹住她冰冷的小手,仿佛替她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
而他倾身含笑,望着她。
心口,仿佛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生疼。
她闭了闭眼睛,双手插进衣袋,加快了脚步。
等候在车内的司机看她出来了,下车替她打开车门。但是她没有上车,而是静静地站在车旁,注视着斜对面的麦当劳,默立许久,才说:“等我一会儿。”
她走到马路对面,走到麦当劳门口那片空地上,伸出双手,蹲了下来……
司机诧异地看着,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原本他以为她是进麦当劳的……
但尹若尘懂她的意思。
她要堆一个雪娃娃。
在那儿,他们曾经共同堆过一个雪娃娃。
密密的雪帘中,她弯着腰,娇小的身子吃力地滚动一个大雪球,短短的发上飘落了许多的雪花,那些雪花又随着她的动作,随着凛冽的风,纷飞下来。
她离他并不远,大约只两百米。他可以下车,走过去,走到她的身边,再共同堆一个同样的雪娃娃。
这意念是如此强烈。
然,他端坐着不动,有一种叫道德的东西把他牢牢地、牢牢地冻结在那里。他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是,他要考虑她的感受。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低着头,背对着他。他可以想见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在她黑亮的眸间闪烁;她光洁的脸蛋上,微微地透出红晕,像两朵粉馥馥的蔷薇;那白嫩的小手,冻得通红,握在手里,像是两坨冰块,却让他觉得,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终于,她堆好了雪娃娃——一个和以前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雪娃娃,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他开始看到慢镜头——她慢慢地解下脖子上的丝巾,慢慢地围在雪娃娃的颈间,凝视了片刻,慢慢地转身,慢慢走向汽车,司机打开了车门,她慢慢地坐了进去,汽车慢慢前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
他下了车,缓缓走向矗立在那儿的雪娃娃。
他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摩雪娃娃的身体,那上面,似乎还留有她手指的余温。
她说:“在雪化之前,我曾经拥抱过它,我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我会永远记住它给我带来的快乐。即使以后我再堆一个,也不会是它了。”
蓝白的丝巾在飘扬。
那是他亲手系在她颈间的丝巾。
他轻轻地解了下来,手指摩挲那丝绸,柔柔的,滑滑的,触感像是她的肌肤。
在冷落的寒风中,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丝巾,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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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sy,去衣帽间帮我把袜子拿来。”浅浅光着脚丫,趴在床上,在翻看着一本画册。
伏在她身边、半闭着眼睛的小狗站了起来,嗖地跳下床,一溜烟跑出了卧室。很快,它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两只粉色的袜子,跳上了床。
“乖。”浅浅坐起来,摸摸它的头。它丢下袜子,很慵懒地又趴在了她身边。
浅浅一边往冰凉的脚上套袜子,一边想,Daisy这几天都是和她睡在一起的,如果被尹若风知道了,怕是又要大发雷霆了……嗯,一会儿得关照刘嫂一声,让她别说。忽然想起他今天就回来了,她一阵烦闷,抱起Daisy下了床。
才站起,突然一阵莫名的恶心,她冲进浴室,才扭开水龙头,就“哇”一声吐了出来,把中午吃的吐得一干二净。
她扶着洗脸台,想着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最近天气冷,放寒假了,她在家里衣服穿得少,又总是不穿袜子。她慢慢抬起脸,镜子里只见憔悴的一张脸,蓬松的头发,呆滞的目光,短短的一年,她竟老成了这个样子……不忍心再看下去,她低下了头。
Daisy扬着脑袋,冲着她汪汪直叫。
她弯下腰抱起它,喃喃地说:“我没事。”
可是她难受得不行,除了恶心,还周身不舒服,逼得她只好又回到床上躺着。刚躺下,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这次她连坐起都来不及,酸水就吐了一身。
脱下脏衣服,换上睡袍,腰竟然也一反常态地酸起来。
简直活见鬼了!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一定是感冒了,而且是相当严重的感冒。
她打开抽屉,翻出上次没吃完的感冒药,用白开水吞了下去,然后懒懒地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把面孔埋进枕里……
当尹若风从香港回来,踏进卧室的时候,舒浅浅睡着了。小狗伏在她身边,占据着他的位置,头搁在爪子上,也睡着了。
一人一狗,画面亲密和谐。
他眯起了眸,原本上扬的唇角沉了下来。怒火腾腾而起,扔下手中的皮箱,他伸手把那狗后颈的皮一揪,小狗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他阴沉的脸,吓得汪汪直叫。
“Daisy,别吵。”睡得正香的浅浅低喃,翻了个身。可是狗狗仍旧叫着,声音之大让她心惊,她奋力睁开眼睛。
只见Daisy被尹若风拎着,在半空中乱蹬着四条腿,奋力而无助地挣扎,满脸惊恐。
她又惊又怒,“尹若风你干什么?”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扑上去夺。
可是她够不着,他比她高太多,她被他狠狠一推跌倒在床上。
尹若风脸色难看极了,“浅浅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让它进卧室,你竟然让它睡在床上!”
她爬起来,望着他阴霾的脸,觉得心口在突突地跳,“对不起若风,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你把它给我,我现在就抱它下去。”
他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冷冽的目光令她越发焦灼不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整个人不自觉地在发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Daisy不叫了,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可怜而无助。
她心疼极了,双手不自觉抓住他的手臂,哀求:“若风,你把它还我,我保证不再让它进卧室,若风,我求你,你把它还我……”
她清亮的圆眸直视着他,那目光如水,眼眸如雾。他心一软,手几乎就要垂下,蓦地眼前出现尹若尘和狗亲昵的情景,那份熟悉的亲昵——一想到这个他就怒火中烧,声音倒是平静:“舒浅浅,这狗,对你就这么重要?”
鹰隼般的目光似乎直直地射进了她的心里,戳到她最柔软的地方,令她无所遁形,又痛不可抑。那翻江倒海的恶心又来了,她困难地咽一下口水,忍住欲呕的冲动,哀哀地望着他,心虚而乏力:“你还给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她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在他面前。
她面孔惨白,眸子里雾蒙蒙,仿佛积满了水汽,脸上深切的痛苦刺得他心脏抽搐成一团,某种模糊的怀疑渐渐地、渐渐地被证实。他低下头,恶狠狠地逼视着她,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痛楚,某种切齿的痛恨,“是他送给你的。”
他没有用疑问句。
她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惊惶中,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涌上来,心,紧绷得似一触即发。她抖得厉害,连声音都在抖,十指不由自主地用力,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乞求地望着他,“若风,只是……一只狗。”
他冷笑,无法抑制那勃发的怒意和汹涌的痛恨,“可是这狗对你意义重大,你宝贝它胜过一切。”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出奇,“走开!”
Daisy闭上眼睛,一滴眼泪缓缓地滴落,嘴里发出无助忧伤的哀叫,仿佛清楚地预知到了某种危险。
他一只手臂去扯她的手,而她死死攥着他,双手更加用力,在涌出的泪水中奋力挣扎,“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伤害它!”
他冷笑,血管突突地跳动,所有的气血仿佛都要涌出来,“你说我要干什么?你每天看着它,抱着它,亲着它,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敢说出来吗?是啊,你没有了他,可是还有个它,它就是你的安慰,它就是你的回忆,它就是你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