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林茵也发现了郝迈的不正常,主要表现有二:一是郝迈最近状态一直不佳,工作太忙这个理由似乎靠不住。二是,郝迈最近下班之后,就算没有应酬,也很少回家吃饭,宁愿在外面吃快餐,很多时候,都是和林茵坐在一块。特别是第二,显然很不正常。
晚上,约了他一起吃饭,直接问:“你离婚了?”
郝迈一惊:“你怎么知道?”
林茵道:“猜的。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默认?”
郝迈无奈的苦笑:“恭喜你,猜对了。”
“因为什么?”
“算了,不想提了,不足为外人道。”
“哦,好吧。伤心事不提也罢。以后尽快适应,凡事想开些,开心点才好。”
“是。”
“还有,别尽吃快餐,不卫生不说,营养跟不上,身体吃不消的……”
正说着,郝迈电话响。郝迈接了电话:“小娅……怎么了……你在哪儿?哦,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对林茵道:“有急事,我先走。”
林茵道:“吃完了再走。”
“来不及了。”郝迈抛下这句话,匆匆走掉。
单妮娅自从离婚以后,伤心难过那是不必提了,还好姜博不时的过来问候一下,帮忙干点她干不了的事情,比如:她搬家,郝迈忙帮不上,只好给他打电话,他过来,忙前忙后。比如,刚搬新居需要添置生活用品,有些大件的自己搬不动,也找他。再比如,扔马桶,钉钉子、换保险丝之类的小事情。开始是打电话叫郝迈,她一向依赖他。郝迈也过来一两次,后来实在抽不开身,单妮娅就找姜博,姜博自然随叫随到。然后陪她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倒是很体贴。
这日周末,姜博过来陪她出去玩了一天,心情开朗了不少,于是买了菜回去自己做,两人一起忙碌,很温馨的样子。末了姜博又下去买了红酒,对饮。
然后打开音响听音乐,听着很舒缓的轻音乐,谈谈说说,气氛很好。聊到很晚,姜博说:“今晚,我想不走了,可以吗?”
单妮娅一怔,正色道:“姜博,这些天你给予我很多帮助,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是那种无聊的女人。”
姜博说:“单妮娅,你误会了。我也不是那种无聊的男人,这些年……”
单妮娅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打断他:“可是我们都过去了。”
姜博点点头,怔怔的想了一会,又说:“说实话,这些年,很多时候,会想起过去,很怀念,那时候,和你,是初恋,当时,也许因为我的情商发育晚,没太当回事。他抢你走,我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普通朋友。后来,谈过几场恋爱,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都说初恋是最刻骨铭心的,我倒没觉得什么刻骨铭心,但是真的很怀念。后来谈过的那些女孩子,开口闭口的就是钱,房子,车子,很俗,很现实,让人反感。所以,不了了之。仔细想想,还是和你……初恋时比较纯。一直想再找那种感觉,但很失望,所以,这些年,一直单身,若说是为了等你,倒不见得,也不现实。同学聚会,再遇到你,知你已婚,夫妻恩爱,替你高兴,没有那些不应该的想法。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不屑做。但现在,你离婚了,所以,我想……我想……”连续说了两个“我想”,再也说不下去。说的很动情,单妮娅也挺感动,但自己对他仅仅是感激,没有这种想法。只好勉强笑了下,说:“像你这样痴情的男人不多了。”
这句话实在是毫无意义。也极其不合时宜。
姜博又说:“单妮娅,我对你……希望你能明白,当然,我不会勉强你,只不过,如果你想再婚,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过得去,希望你先考虑我。”
单妮娅想了想说:“姜博,这些天,你帮我,陪我开心,我很感激,虽然我已离婚,但,除了郝迈,我很难再爱上别的男人。真的,对不起……”说完,艰难的笑了笑。
姜博点头道:“我明白。虽然你这种痴情有点儿不可理喻,现在像你这么痴情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如果我说我对你很敬佩,似乎很假,但真的是……很敬佩,放心,我不会轻易亵渎。”
单妮娅说谢谢,但气氛尴尬,很难再谈下去。于是姜博告辞。
此后,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时聚聚,吃个饭,聊聊天,但再有事情,单妮娅很少找他,宁愿自己解决。
这日下班回家,上楼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疼的无法走动,几乎掉下泪来。想找郝迈,知道他忙。只好打电话找姜博,姜博在电话说:“我正在外地出差呢,有事吗?”
单妮娅说:“没事。”
挂了电话,只好找郝迈。她一贯依赖他。郝迈在电话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耽心着急。很快过来,二话不说,抱起她就往外走。
送到医院,安顿好,坐在床边,怪她还是学不会照顾自己,语气里却尽是疼惜。又絮絮的叮嘱她按时吃药,注意休养,别急着上班,别乱吃东西,一日三餐他会送来云云。很絮叨,很婆妈。惹搁以前单妮娅肯定会烦。但现在,徒惹伤感,却还得拼命掩饰,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郝迈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回去?你要有事怎么办?下个地都不方便。”
单妮娅也不勉强,好在旁边有闲床,郝迈就在上面混了一晚。
单妮娅的脚伤原本不重,没几天出院。于是两人各走各路。
郝迈晚上下班,去楼下快餐吃饭,林茵过来,问:“她伤好了?”
“好了。”
“你还挺关心她的嘛。”
“夫妻一场,总还有感情的。再说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不闻不问吧?”
“那倒是。明晚周末有个新片首映,一起去?”
“好。”
到了明晚,两人一起去电影院,开出没多远,单妮娅打来电话:“今天周末,一起回去看看孩子?一个人去免得老人起疑。”
郝迈说好。放下电话,郝迈说:“有事,回去看孩子,她自己去怕父母疑心。要不我先送你过去?”
林茵道:“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又笑:“单身女子看电影会让人耻笑的。”
“那你去哪?”
“就在这下来吧,我随便逛逛。”
郝迈说好,放她下来,又道歉说非常抱歉。
林茵笑笑道:“没事。”
去了父母家,一起吃饭,郝迈和单妮娅配合融洽,父母仍被蒙在鼓里。单妮娅和父母商量说,“孩子大了,想让他住校,早点适应。早晚她负责接送,正好时间允许。”
父母虽然不舍,但为了孩子考虑,只得同意,又说,周末一定得送过来。郝迈和单妮娅都说,“没问题。”
没过几天,林茵约了郝迈喝咖啡,期间,单妮娅又打来电话说她妈要过来住几天,所以提前商量一下怎么应付。郝迈心想这可不能露馅,只得回去商量。她妈来住了一个星期,好歹没看出破绽。她妈走后,郝迈和单妮娅仍然各走各路。
先说单妮娅,这日周末,一同事大姐约她一起逛街,说:“你最近气色不太好,不如去美美容。”单妮娅想想也是,就去。做完美容又去买了点衣服化妆品之类,那大姐说有点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去了一家咖啡馆。刚坐下,一男的过来和那大姐打招呼,客套一阵那男的一起坐下,大姐介绍道:“这是李教授,这是我们同事单妮娅。”
那李教授个子不高,偏瘦,白白净净的,很儒雅,戴几百度的眼镜,典型的学者型,当时很有礼貌的伸出手来,单妮娅和他握了下。大姐道:“对了,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我离开一下,很快回来。”
单妮娅道:“好的。”
大姐走后,李教授开始打量着她,让单妮娅觉得有点不自然,没话找话的说:“李教授,你们老师现在待遇很高吧?”
李教授道:“高什么呀?也就那么回事吧,真的,现在生活成本也高了,生存压力还是挺大的。真的,你不知道,现在老师可辛苦了,现在的学生又不好教,个个都很叛逆,不像我们那时候的思想那么单纯,真的,不过也没办法,真的,时代进步了,人的思想也有了很大变化,现在的年轻人都讲个性,玩潇洒,玩酷,真的。”
单妮娅笑道:“是。”
心想看来这个李教授很健谈,自己只随口问了一句,他就信手拈来一大套。而且不时的加上“真的”这个口头禅,好像不加上这个真的,他说的话包括他这个人,就变成了仿制品。
李教授又说:“现在的年轻人可太幸福了,真的,吃的喝的玩的乐的,手机、电脑、电动游戏,应有尽有,真的,不像我们那时候,玩都没什么玩……”
单妮娅又说:“是。”
李教授大概见单妮娅附和自己,觉得找到了知音,精神一振,由现在年轻人的幸福生活说起,逐渐延伸到了哲学方面,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小时的哲学,依然兴致不减,看架势,再谈两个小时估计激情还能持续。
这让单妮娅有些佩服,佩服的不是他的口才,而是他竟然能够在一个这么枯燥的话题上保持这么长久的热情。坦白说,他谈的一个小时的哲学,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无非就是要让人类活得更清醒些,更明白些,更理性些。
单妮娅很不以为然,特别想反驳这个李教授,很想问他,活得太清醒太明白太理性会不会太痛苦?哪个画家还说过,难得糊涂呢。哲学家呢,就是企图活得太明白,所以往往与精神病人差不多一个境界。
但是,初次相识倘若就这样与他对话,觉得多少有些不礼貌。何况,一个男人能够如此有耐性和你聊一个如此专业的话题,应该属于很认真的那类人。一个认真的男人,做人方面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而那大姐还没有回来,单妮娅很想打电话给问问她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可是这样会有点不礼貌。所以,没有办法,只好继续保持谦虚洗耳恭听的样子。
估计单妮娅的恭敬,让李教授非常的满意,他开始更深远的谈哲学的起源。单妮娅疑心他把自己当做了他的学生,把咖啡馆当成了他的讲台,他那自我沉醉的样子多少令单妮娅有些感动,但是也就停留在感动的层面而已。可惜的是,他像个入戏很深的演员,自顾自的出演着已经编排好的情节,并未发现单妮娅已经多少有了点厌倦,当他把思想的触角伸入到十八世纪哲学家波林勃洛克时,单妮娅实在控制不住,无可预料的打了个呵欠,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憋得太久的缘故,这个呵欠打得简直有些惊天动地,甚至桌子上那盆不知名的花草的枝叶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李教授终于把自己从哲学的世界里很不情愿地拖拽出来,仔细地看了她,说,“单小姐,你困了吗?”
单妮娅觉得很不好意思,仿佛做贼被当众抓住。忙说,“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李教授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眼睛或是脸上找到什么证据以证明她真的“没事”。
单妮娅又说:“真的没事。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说:“我这人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真的,离异三年。和女儿相依为命,我很疼她,真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爱,真的,你要是见了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真的。自从离了婚,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但是她很懂事,我很欣慰,真的,我觉得她就是我的骄傲,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真的。”
单妮娅笑笑,说:“李教授,你能不能不要格外加上‘真的’这个词?这让人觉得很别扭,真的。”
李教授也不生气,点头道:“好,这个毛病我知道,我一定改,真的。今后一定不格外说,你信我,真的。”
单妮娅笑了笑。
李教授似乎得到了默许,又说:“单小姐,我可以称呼你单妮娅吗?”
单妮娅道:“当然可以。”
李教授有些忧郁地看着她,仿佛已经从她的脸上找到了他要的答案,深深叹了口气,说:“单妮娅,你这人很坦率,我很喜欢你这种人,真的,如果你觉得我哪儿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好好改的,真的,我会改到你满意、你喜欢为止,我说真的。”
单妮娅一愣,逐渐有些明白过来,同事大姐为何迟迟不回来,这个教授为什么要说他离婚如何,他女儿如何,为什么又说她会喜欢他女儿?自己和他女儿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又表白他会改到她满意为止?
单妮娅本来是个聪明人,到这时哪有不明白的?登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嘲的笑道:“真要命了,真的。”
李教授却误会了,大概以为她在说他的“真的”,忙说:“对不起,一时还纠正不过来,但我保证很快就会改好的,真的。你相信我,以后你会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真的。”
单妮娅道:“你能不能不再说‘真的’两个字,我好烦这两个字,真的!”
单妮娅的语气有了些生硬。
李教授愣了愣,说:“好,不说,一定不说。我上下洗手间,一会回来再聊,我很喜欢和你聊天,真……”
看到单妮娅的眼神,李教授硬生生把后面那个“的”字给咽了回去。
趁李教授上卫生间的机会,单妮娅连忙逃了出来。出来后本想给那大姐打个电话问问,又想这时问未免有兴师问罪的味道,不如明天再说。可是一个人回去又没什么意思,只好去父母那里看孩子。
到了后见两位老人正手忙脚乱的给孩子喂药,忙问什么情况。父母说:“孩子可能有点感冒,药太苦孩子咽不下。”
单妮娅用手摸了下孩子的额头,显然发烧。心里着急,可也六神无主,忙给郝迈打电话。郝迈在电话里说:“别担心,我马上过去送他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