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包氏早年跟随张道士行骗时,应该受过不少训练,所以即使女扮男装,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假意答应了张道士的要求,并说好自己会化装成上门拜访的客人,将钱交到张道士的手上。张道士之所以会相信这套说辞,我想大概是申包氏骗张道士说自己有一笔私房钱藏在外面,必须出门才能拿得到。”
说到这里,杜撰停下来喝了一口水,道:“总之,案发当天,申包氏假装在佛堂拜佛,其实装扮成男人的样子,故意在后里镇现身,然后敲门去找张道士。两人在客房交易的时候,申包氏趁张道士不注意,用剑将他刺死。接着申包氏脱掉了张道士的衣服,将他身上的伪装去掉,再把自己的衣服穿在尸体上,并在衣服上制造了剑穿刺过的痕迹。然后申包氏用剑砍下了张道士的头,她将张道士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将人头和伪装包进张道士的包袱里,一并带走了。
“申包氏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制造出那间密室,是为了混淆调查者的视线,让迷信的人以为凶手是个会用茅山秘术穿墙遁地、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道士。这样一来,大家也就不会怀疑为什么案发之后张道士没有留下任何逃遁的踪迹。申包氏制造密室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尽可能拖延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从而使自己有暇去龙渊山处理张道士的人头和衣物。
“逃离案发现场后,申包氏在龙渊山上草草处理掉血衣和人头,然后潜回申家大院,装作一直在佛堂拜佛的样子。可想而知,当杀人之后惊魂未定的申包氏看到张道士被烧焦的人头从天而降,滚落到自己脚边时,心里是多么的震惊与恐惧。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吧,‘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申包氏就这样被活活吓死了。”
杜撰将杯中的水一口饮尽,总结般地说道:“这就是民国十一年夏天发生在申家大院离奇命案的真相。”
“原来……如此……”程绫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没想到案件的真相竟是这样,玩火自焚的正是凶手本人。”
“萦绕在你们家族头上八十八年的迷雾,终于消散了。”杜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嗯,”程绫霞用力地点点头,说,“迷雾被你驱散了。”
“我想看破案件真相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杜撰沉吟一阵,道,“至少八十八年前,已经有人知道案件的真相了。”
“是谁?”程绫霞追问道。
“就是那个医士吕德冕啊,”杜撰看着窗外的风景,说,“你还记得吕德冕从龙渊寺出来之后去了哪里吗?”
程绫霞翻开笔记本看了看,说:“他去龙渊山转了大半天。”
杜撰会心一笑,说:“我想当时他在龙渊山上应该是在找雷劈的痕迹,还有那个狭长的地洞吧。”
“既然吕德冕已经知道了案件的真相,那为什么他对此守口如瓶呢?”
“我想是因为凶手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吧,”杜撰转过头来,看着程绫霞,说,“申包氏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可怜女人,为了保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才犯下了如此的罪行。我想吕德冕心中对于申包氏是存了一分同情之心的吧。假如吕德冕说出真相,不仅申包氏的名节不保,对还活着的申家父子来说,亦不啻为沉重的打击。总之说出真相,对当时的所有人来说,都没什么好处。”
“想不到吕德冕还是这样一个先知先觉的人物啊。”程绫霞感慨道。
“千万不能小瞧了前人的智慧哦。”杜撰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子不语》,微笑着说道。
“总之,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在机场大厅里,程绫霞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郑重地冲杜撰鞠了一个躬。
“没什么,能够帮你达成家族的夙愿,我也十分高兴。”杜撰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这次来大陆,收获真的很多,我想当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爷爷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
“是啊,一定要记得拍照啊。”杜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对了,能把你曾祖母的那张家庭合照留给我吗?”
“没问题,这张本来就是我翻拍的照片。”程绫霞从背包里翻出照片,双手递给杜撰。
“已经过去八十八年了啊。”杜撰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照片感慨道。
这时机场大厅里响起了广播声,气象部门预计未来二十四小时之内,将有一股强大冷空气南下,届时四川会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
程绫霞叹了口气,说:“没看到下雪就要回去,真是很遗憾啊。”
杜撰笑了笑,说:“这里的雪景没什么好看的,要看雪的话,还是要去高原啊。”
“你去过高原吗?”
杜撰摇摇头,说:“还没有,不过以后一定会去的。”
“希望别在旅途中发生命案啊。”
“嗯?”
“名侦探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命案啊。”
“我不是什么名侦探,”杜撰笑着抓抓头发,说,“我只是个路人的角色罢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程绫霞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对了,上一次你破解的那个林家宅院的旧案,好像就是发生在茫茫雪夜。”
杜撰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向候机大厅的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人的样子。程绫霞正欲开口,杜撰突然转过身来,指了指大厅里的显示屏,说:“时间快到了,你还是准备登机吧,还要过安检呢,不要误了航班。”
“好吧。”程绫霞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走到安检入口,杜撰将手中的行李交给程绫霞,点点头,说:“就这样吧,祝你一路顺风。”
程绫霞背对安检入口,笑着向杜撰用力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再见,名侦探!”
“再见。”杜撰也挥了挥手,他目送程绫霞消失在安检通道拥挤的人潮之中,然后一个人朝机场外走去。
“上一次下雪,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杜撰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他的头发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