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沈海约我出来玩了几次。慢慢地,我习惯了和他以普通朋友为底线的交往。沈海也冷静了很多。
我告诉了妈妈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妈妈没说我做的对,也没说我做得不对。她只是叹息,年轻啊,就是有资本骄傲。于是我知道了妈妈还是倾向于我原谅沈海的。可能是以她一个过来人的眼光来看,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吧。但是妈妈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倒是沈海的妈妈,还专门打电话过来,为沈海说了不少好话,还说希望我再考虑一下。我清楚沈海的家人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但这是没有办法的。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再想起这段感情时我会后悔,可现在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袁妈妈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那你还是要常来玩啊,不能做儿媳妇,我们就把你当女儿看吧。我说好。心里很感动。
开学的时候,我和沈海一起去学校。路上,我们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沈海突然问我:“你会不会和邱哲在一起?”
“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想问问。会不会啊?”
我做个鬼脸说:“那可说不定喔。我现在可是超级单身美少女呢。”说完笑了起来。沈海却不笑。冷场的笑话。我讪讪地想。
“那我可不可以重新追你?”
“嗯?我是想答应,就怕全国人民不同意啊。”沈海笑了一下,没接话。我暗暗松了口气:好险!如果他坚持追问,我真不知道还可不可以狠下心装得这么潇洒。
开学刚一个星期,学生会就忙了起来。今年高校继续扩招,迎新的工作量很大。可能是着了凉,我咳嗽个不停。买了止咳糖浆和消炎药吃,却一点都不管用。老大说:“你这么咳可不行,会咳出毛病来的。”
晴子也催我快去医院检查一下。可是哪儿来的时间啊。不定什么时候来个新生就得去接,得给他安排好住的地方,带着他买好必备的生活用品。忙活下来,常常是还没等休息呢,电话就又催了过来。
有天夜里都12点多了,一个物理系的同学打来电话,说我们系来新生了。我爬起来就往外跑,把老大她们吓了一跳,还以为地震了呢。去那儿一看,是个女生,这么晚了没办法安排住处,干脆帮她把东西一拎,直接带回了我们寝室。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迎新工作结束。老大说,你真得去看一下了,好几次夜里都把我咳醒了。艾雪也说,是啊,要是搞成肺炎就麻烦了。我这才让晴子陪了去医院。
和医生说了症状以后,医生说:“拍个片子看看,再验一下血吧。”
“不就是感冒吗,还要搞这些?”
医生严肃地说:“感冒?不是肺炎就是支气管炎!去检查了再说吧。”我有点蒙了,有没有搞错啊,说得这么吓人。我看看晴子说:“如果我得的真是肺炎,传染了你们,我会内疚死的。”看得出来晴子也挺害怕的,但她硬撑了说:“瞎说什么呢?”于是我们的脚步就走出了一些悲壮的调子。
还好,只是支气管炎外加声带充血。医生让我输五天液。晴子陪我拿了药,抱到注射室去。其实我是最怕输液的。我的血管很细,手生一点的基本上不可能一针见血。今天运气比较好,那个虎着脸的护士大妈没费什么劲儿就给我扎了进去。刚挂上液体,晴子就发起信息来。
“你和子安怎么这么黏糊,一会儿不见就发信息。中国的通讯事业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支撑起来的。”
“少废话,我是在给沈海发信息,让他过来照顾你。”
“你有病啊,叫他来干什么?”
“今天咱俩是谁陪谁看病来了?说我有病,我看你还真是病得不轻喔。”
“那你叫他来干吗?”
晴子冲着我笑:“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想他来?”我嘴硬:“是,就是不想他来。”晴子斜睨了我一眼,说:“你啊,就是这个臭脾气,明明心里想得要命,偏偏要装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就是要证明给我们看,你永远都不会后悔自己作出的决定吗?水瓶座的德行。”说完,她还撇撇嘴。我不说话。她说的那么准,我能说什么呢?的确,潜意识里,我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回头,要活得开开心心,不要让别人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其实早就想和你说了。沈海对你已经够好的了,就算是有错,你也应该给他解释和补救的机会啊。乐乐,你这样,太任性了。”
“我任性吗?是他背叛我的啊。”
“面对一个出色的异性,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况且他们又没发生过什么,只不过是联系得多了点罢了。就算是那个杯子,又能说明什么?再说了,沈海一直都是表明立场的,是许若希一厢情愿的缠着沈海。现在她大四了,出去实习、找工作,根本就不怎么在学校,对你们也没什么影响了,你还和沈海分开干什么?”
“既然没什么,沈海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以前也有很优秀的女生在他周围打转,他即使和她们做朋友,也是从来都不会瞒着我的。为什么单单这个许若希例外?我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人啊,糊涂一点会过得更快乐。对人,对事,不要太绝对了,有些东西是不能单纯地从哪一方面来概括的。再给沈海一次机会吧。”
我看看晴子。她的眼神很认真。这个在我们眼里不谙世事的“小孩儿”,有时候看东西,却有着我们想不到的成熟。“你呢,和子安怎么样了?”我转移话题。
“就这样呗。我现在有点想罗雨了。”晴子先是懒懒地说,然后又望着我笑,一副怕我会骂她的样子。”
“不是吧。”我有点意外。
“是的。和子安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得,还是和罗雨在一起更舒服。子安的一些习惯我很不喜欢。”
“什么习惯?”
“比如说他会特别喜欢黏我,干什么都缠着我一起。罗雨就不会,他很懂得给我留点自己的空间。而且子安是射手座的,这个星座的人虽然交际能力很强,但是又会很孤独。典型的双重性格。独处的时候,他一犯这毛病,就会沉默。你也知道,他要是忧郁起来,表情、动作特别能感染人,搞得我也经常心情不好。”
“而且我还奇怪,他的星座特征那么明显,怎么有一点又是完全相反的呢?”
“哪一点?”
“人家射手座的一般都是很注意生活细节的,他是反其道而行之,说得好听点就是不拘小节。”
“我觉得他还可以啊。”
“大方向是还可以,但是小细节……偏巧我又是一个特别注重细节的人。罗雨这一点也比他强。”
“你怎么和安琪一样喜欢在两个人之间比来比去?选择和他在一起了就踏实一点好不好。”
“这种比较是自然而然就有的,又不是我成心要做的。”正说着的时候,沈海进来了。
晴子问:“怎么没买点东西来?”
“她不喜欢把东西带到医院里来吃。”
“到底是老夫老妻了,这么合拍。”晴子坏笑着,边说边往外走:“接班的来了,我走了啊。”这鬼丫头。我无奈地摇摇头。
沈海看了一下滴药的速度,说:“是不是快了点?这种药滴快了心脏会难受的。”
“那你给我调慢一点吧。”沈海低头小心的摆弄针管上的滑轮。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我以为只是感冒,再说我也吃了药的嘛。”
“有那么忙吗?连来医院的时间也没有?你怎么干起事来不要命了。”
“我也没办法啊。一个女生做这个,你知道有多难吗?要是自己不撑着什么都做,谁买你的账?”我有些委屈。
“那你就别做了。”
“怎么可能!现在有些事情已经不是我想不干就可以不干了的。而且我就不相信,我真的干不好它。”
沈海盯着我说:“乐乐,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女生了。怪不得我抓不住你了。”我不敢看沈海的眼睛。我知道那双眼睛此刻有多么黯然。打完针出来,沈海带我去吃东西。
“想吃什么?”坐定以后,沈海把菜单递给我。从头扫到尾,没有一样能激起我的食欲。我放下菜单,摇头说不想吃。
“那怎么行?不吃东西怎么恢复得了?”
“就是不想吃嘛。”我皱皱眉头说。
沈海笑笑,说:“多少吃一点,好不好?不想吃饭,就喝碗芙蓉蛋吧。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啊?”看在沈海说得这么恳切的分上,我点头答应了。
芙蓉蛋端上来,嫩嫩的,很漂亮。我舀起一勺要放到沈海碗里。沈海连忙用手挡住,说:“给我干吗?你吃,多吃点。”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呀。喝一勺吧。”
“你吃吧。我吃别的菜。”
我撅起嘴装出生气的样子:“你不喝我也不吃了。”沈海望望我,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还差不多。”我笑了。
吃了一会儿,沈海没动静了。抬头看时,他正咬着筷子看着我。
“怎么不吃了?看我能饱肚子?”
“乐乐,我怎么感觉,咱俩就跟没分手一样啊?”我收回目光,不说话,专心地喝蛋。
“乐乐,咱们和好吧。你看看你,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心疼。”我还是不吱声。晴子的话在我耳边盘旋,让我犹豫着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我也不说什么解释的话了。现在说那些也没有用。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乐乐,我知道,你懂我心里想的。”
“吃你的饭吧。唧唧呱呱的,怎么男的也有更年期呀。”沈海气结,骂我没心没肺,他说得正动情的时候我居然开起了玩笑。但是骂完,自己又笑了起来。我也笑,嘻嘻哈哈地和他没个正经。其实是我没办法回答他的话。本来我一直都对自己说,易乐乐,不要回头看,发生了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你的感情是容不得半点瑕疵,你要爱得有尊严。我也一直在用伪装的坚强面对沈海,面对朋友。我告诫自己,不要想沈海的好,不要回忆和沈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要让自己重新接受一份被“玷污”了的感情。可是我仍控制不住地时时想起他。孤独无聊的时候想他,生气伤心的时候想他,快乐的时候想他,疲劳的时候想他,生病的时候更想他。每次面对他略带忧郁的脸,听见他希望复合的声音,我都要鼓起一万分的勇气来拒绝。好辛苦。真的好辛苦。而且,我以为我已经伪装得很好了。我也以为朋友都是赞成我的做法的。可是,今天晴子的话就像是一把撕开了我自欺欺人的面纱,然后把我的心扔在了暴露的太阳底下。但我仍然想坚持。我执著自己那一份或许很可笑的骄傲。只是,终究是犹豫了。我只好顾左右而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