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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潇湘妃子”林黛玉访谈录(3)

快嘴:“是啊,在曹公的情节安排中,正是由于宝玉的本质为石、幻相为玉的双重性,才导致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的并立。反映在宝玉身上,则是他不肯屈就于现实的倔劲儿。”

潇湘妃子:“嗯,这其间也体现了曹公很重的传统‘天命论’和‘五行论’思想。‘木石前盟’本是前生注定,三生石畔结下的一段奇缘;‘金玉良缘’虽看上去很美,却完全是人为玉成的。”

快嘴:“嗯,‘宝玉’固然是幻相,‘金锁’却也是一个和尚给的,上面的‘吉利话儿’也是刻上去的,‘与有玉的人才可配’的传言也是人为造出来的呀?这么一来,一个是天意,一个是人为,天意不成,人为终也无趣。”

潇湘妃子:“若按‘五行论’说,遗憾的是‘金克木’,‘木石前盟’终成虚化,而人为的‘金玉姻缘’却终成事实。但我其实也终于如愿以偿,实践了要‘把一生的眼泪还给他’的誓言,了却自己前世的夙愿。而且也得到宝玉的全心全意的爱恋与呵护,临死之时,我热泪已尽、心愿已了,也可以说是含着无怨无悔的微笑离去的吧……”

潇湘妃子说着,竟然再次扑簌簌热泪往下落,我真有幸,竟能亲眼看到‘绛珠还泪’的凄美,心里却不由得替她心酸。

快嘴:“林……林潇湘,其实,您也不必这么悲伤。您与宝钗也可以说是患得患失,照我看来,她也没有比你多得到什么。你所求的,乃性灵也,真爱也,知己也;而宝钗所求的,乃世俗的名利也,婚姻也,权势也。您所恃的,乃本人之才貌超逸,宝玉之倾心爱恋,贾母之真心疼爱也;而宝钗所恃的,是本族之充裕家财、她本人之品貌端庄、王夫人、元春之大力支持也。最后,您毕竟情有所依得到了宝玉之挚爱;宝钗也理所当然得到了贾府之允婚。照我们世俗的眼光看来,你们两人可谓是求情者得其情,求姻者得其姻,也可谓心想事成,而又有何怨何恨呢?”

潇湘妃子:“唉,看似这个道理,然而又岂能真的无怨无恨吗?其实我与宝玉还有宝钗三人,哪一个不可怜?一个受尽煎熬泪尽而亡;一个痛失知己万念俱灰;一个独守空闺凄凉度日!殊不知薛家之财亦散,贾府之势亦败,一切均如镜花水月一般,到头来全部落空;这一场用尽心机的勾心斗角,到头来却人人是输家,徒为世人添笑料尔!”

对宝玉之感情

快嘴:“唉,是啊!这的确是再伤神伤心不过的事了,现代人的爱情观可以说‘丰富多彩’得让人瞪目结舌,但是,世人又有几个能看透看明白的呢?但令我不明白的是,您对‘宝哥哥’怎么那样痴情,他值得您这样做吗?假如你们是生活在现代的社会,你还会不会那么死心踏地的爱他呢?”

潇湘妃子:“呵,这样的问题我还没想过,得多方面考虑考虑。瞧你这人提起问题来没完没了的,说了这么半天我舌头都干躁了,我得先喝杯茶去。”她说着就回房去,片刻便拎着一个小茶壶、拿着两个水杯子过来。

快嘴:“咦?我说林潇湘呀,怎么您亲自去端茶水呀?您的使唤丫头呢?我来这半天了雪雁与紫鹃怎么一个人也没看到啊?”我喝着她倒的茶水说。

潇湘妃子:“她们全进修去了,生活在现在的社会可真不容易,没有专业知识还真没法生活下去。等她们回来我打算办个‘健美丽人’培训班,您也知道我对健美、养容这方面有些独到心得。我准备打造一批风麾全球的‘魔鬼美媚’,保证让那些风度翩翩,故作文雅的男士们大跌眼睛、垂涎三尺。你就等着瞧好吧,明年的亚洲小姐、环球小姐、世纪小姐等桂冠定是非我们莫属!”

快嘴:“啊!想不到看似弱柳般的潇湘妃子还有这等雄心壮志,真是三日不见应刮目相看,到时候我一定再次来采访您。”

潇湘妃子:“见笑了,这么说来我还得拜托您给做媒体宣传,看来还真不能得罪你哦。哎,闲话少说,我现在就回答您的问题,等把您打发走了,我还得仔细的研究研究那一套‘健美体操’的具体方案呢。”

快嘴:“哈,好的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您就快说吧,我这笔记早准备好了。”

潇湘妃子:“唉,说起来宝玉这个人我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我们心心相印、彼此相知,有着一样的性情、愤世嫉俗,不贪恋权势与奢华;恨的是,他情所非一,不懂我心,直至我泪尽而亡,方才顿悟。我记得有一回宝玉与我告别时,真是罗嗦不已,‘唠叨’了半日,看来既好笑又令人感动,毕竟他与我的感情是与众不同的啊。我当时故意说了一句‘蟾宫折桂’的吉祥话儿,固然是套话,却有点取笑的意思。”

快嘴:“哦?是吗?我想此时的宝玉未必真正明白‘林妹妹从来不说混账话儿’的可贵。可是您那时也对宝玉不能放心,临走还要追问一句‘你怎么不去辞别你宝姐姐呢’,是吧?”

潇湘妃子:“不错。由此可见,我们两人虽然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却还不能完全悟懂彼此的心曲。那时的感情尚是朦朦胧胧的,大半是直觉,还没有升华到心灵知己的高度。倘若是从‘惟有此情非我钟’的爱情角度来衡量,宝玉还远远不够,可以说他很自私。”

对宝玉博爱之批评

快嘴:“呵呵,我也认为宝玉是够自私的,他希望大家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永远都簇拥着他、爱恋着他。像老祖宗那样宝贝着他;像王夫人那样纵容着他;像袭人那样精心照顾着他;像您这般的痴恋着他。如果不是如此,他便忧从中来,便伤心欲绝、失魂落魄,唉,他怎么不替别人想想呢?”

潇湘妃了:“可不是咋的?我记得有一次他要摸紫鹃的衣服而遭拒绝后便痛苦伤心,‘心中忽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便怔怔地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还有,他看到小杏初成,便想到了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想到不久邢岫烟将离他而去,他也就悲切感怀。当他听到史湘云就要出嫁的消息时,就更加的悲伤,便说出‘史妹妹这样一个人,又被她叔叔硬逼着配人了,他将来见了我必是又不理我了,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份儿,还活着做什么’等。”

快嘴:“对,这诸多的例子都可以看出他荒唐自私的想法与行为。但我们也不能否认他是出于对女性的同情,对与她们分离的伤感因素。害怕她们离开了自己,害怕她们不理他。”

潇湘妃子:“是的,他就是这样。他一直担心爱护他的女子们散得太早”。说到这里,黛玉满腹的忧郁之色洋溢于脸上,她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才稳定了情绪。

快嘴:“嗯,这宝玉的确是太博爱了,有些小孩子气,但这对您却是自私的。从那次宝玉挨打后在众人面前所说的‘况已是活来过’等话,也对他的自私又作了进一步的证明。”

潇湘妃子:“显而易见,宝玉一次次地提及不要散、更不希望散得那么早,他希望自己身边永远都是‘花围翠绕’;希望众青春美貌女子永远如众星捧月般的呵护着他、关爱着他;与他说笑、与他玩乐、与他排解‘闲愁’。当初,我对他那么的痴情,都不能满足他这种自私的奢望。”

快嘴:“您没说错,我们也能看出来宝玉的确有自私的一面,对您的感情不够忠诚与完美。在对爱情的执着专一上,若与古代那些专情的男子相比,他不及梁山伯及焦仲卿,就连现代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他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我们不能否认,宝玉对您是有深厚的感情,但宝玉对您的爱却不够热烈大胆,也不够执着专一,我觉得宝玉对您的爱与您对他的爱并不对等,您说呢?”

潇湘妃子:“哎,您都这么认为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是的,宝玉的‘情’绝没那些崇拜他的人所说的执着专一,更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情深意浓,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情圣’。不是我说宝玉的不是,如果说宝玉因为凤姐实施了‘掉包计’最终与宝钗的成亲尚可理解、尚可原谅的话,那么他在其他方面的言行举止就说不过去,比如,他因‘失玉’糊涂之后又清醒的表现,就很难让人接受。”

快嘴:“嗯,是的。我们都知道这‘爱情’二字自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与人们相伴相随,尽管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其标准并不完全一样,但人们对爱情的专一、忠诚可以说是有着共同的要求。对爱情与理智、爱情与责任、爱情与奉献、爱情与事业等问题,古今中外的看法大体上也都是一致的。而宝玉在感情问题上,却是洒向美女都是爱的‘滥情’,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惟您情有独钟啊。”

潇湘妃子:“唉,他只是觉得所认识的女子之中只有我最好、也最了解他,因此对我的‘用情’才多。可我却是对他情真意笃、一往情深。他对那么多的小姐丫头们都有过情份、喜爱有加,而在我面前却誓言旦旦地说心里只爱我一个人。那时,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但也没有过分的去管教去约束他,因为我懂得‘真爱’是自然而发,不是强求就能约束的。”

快嘴:“因此,表面上你视而不见、随他怎么折腾,但内心却痛苦万分。”

宝玉是否值得爱

潇湘妃子:“是啊,这时的我对他的痴情却愈陷愈深、不能自拔,我老是一个人无奈地痴想着,将自己的万种心事与真情寄情于那些默默的花草。可惜我这份苦心痴心,宝玉却不能理解,直到我疾劳成疾,红消香断、泪尽而亡后,他才懂了我的心。”说到这里我们的潇湘妃子已是神情凄然,珠泪莹莹!

快嘴:“唉!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再伤心难过了。看您这么伤心,我真想去揍他一顿。他有什么好?值得您这样痴情,这样死心踏地的去爱吗?”(这时的我已被“林妹妹”那楚楚动人的凄美所感染,不由得为她忿忿不平,我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还是也对这位千古传颂的美人儿动了凡心?呵呵!)

潇湘妃子:“哎,快嘴,如果你要问宝玉他值不值得我爱,这个问题我可不好回答。因为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忠贞不渝的爱情,但又有诸多客观的因素夹在中间。大家知道,宝玉是生长在一个腐朽衰败却仍‘深似海’的封建贵族大家庭里,但他却又异于常人,在他身上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光环与亮点,比如他真诚,喜欢女孩,还自认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等等;除了我们整日的耳鬓厮磨外,我所看重的也许正是他这一点。”

快嘴:“啧啧,您说的太对了。毕竟时代不同,我们也就更不能一味的用现代的眼光去衡量这位‘宝二爷’了。事实上,在你们当时的客观生活中,要实现‘木石前盟’,真的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潇湘妃子:“是的!当时宝玉被他老爹认为是不肖子,挨了一顿饱揍,但这使他对老爹更加害怕和畏而远之了。因此,他与我的感情也就只能对老祖宗和王夫人寄托幻想,幻想她们代为主持‘木石前盟’。”

快嘴:“我想,宝玉与您的爱情和与宝钗婚姻的悲剧,就植根在他的这种严重的思想矛盾里面。他既热烈地进行了自由恋爱,也迫切地要求婚姻自主,可是,他同时又不得不期待家长的主持或批准,不得不仰赖封建主义势力的赞助与支持。但可悲的是,他所深恶痛绝的正是他所仰赖的,他所反对的正是他所依靠的。因此,在家长威力的压迫之下,他那超前的思想变得失去了力量、毫无作为,也正因如此,他对您的爱才显得苍白无力,对吧?”

潇湘妃子:“是这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木石前盟’之梦注定是难圆的!”

快嘴:“嗯!那么,关于宝玉的种种不是,现在我问您一句不该问的话,您恨宝玉吗?如果您生活在现代的社会中您还会选择爱宝玉吗?”

潇湘妃子:“唉,现在再提起这伤心的往事,爱恨又有什么用呢?爱也爱了、恨也恨了,有爱才有恨啊,但都过去了。如果您让我回答现在的我还会不会爱宝玉?我可以响亮的告诉你,我还会选择爱他。”

快嘴:“哦,为什么?我本认为你不会呢!”

潇湘妃子:“呵呵,我与你们想象的不同,你们现代人的爱情观更让人望而生畏,像宝玉那样出身不凡,且思想见解又不入俗流的男子真可谓少之又少,叫我说现在的男士们才是真正的叫人‘难以恭维’。那些自命不凡的先生们大多都是‘游戏情场’的高手,恨不能天下美媚们全都承欢在自己的怀抱。在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摧花折柳’之后,还说‘现在的女人没品味、不值爱’等等言辞。因此,叫我说像宝玉那种虽然多情却也痴情的男子在现今可谓是凤毛麟角啊,毕竟他还知道世上有真爱,最终还是悟懂了爱情是至高至真的,也只有真情才是生命中最可贵的东西。”

惟“真”最能动人

快嘴:“哦,不见得现代的男人都是如此啊,也有很多痴情的男子啊,也有很多爱情专一的有思想有追求的男子啊,为什么你只爱宝二哥呢?”

潇湘妃子:“爱情是讲究心灵默契,心意相通的,虽然世上不乏好男人,但又去哪里找一个像宝玉那样疼我、爱我、适合我,能与我产生心灵共鸣的人呢?如今的男人多是开始时想尽办法哄得女孩子开心,让人家喜欢上他,得到人家之后,就不再去珍惜了,这样的男人与骗子又有什么两样?”

快嘴:“咦,潇湘妃子您怎么说着说着竟然生起气来了?是不是想念宝二哥了?”我看到这潇湘妃子说到最后竟然气呼呼的,就调侃她说。

潇湘妃子:“那里话?你还取笑我!我是为那些痴情的姐妹们抱不平而生气伤心的,我告诉你我这一哭不要紧,可是什么问题也回答不了啊。”

快嘴:“好说好说,打扰了您这半天,实在是过意不去啊,我一会儿就告辞。但最后我要告诉您,您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向往与寄托,是人们冥冥之中追寻的一种精神。您的一曲《葬花词》,教无数人神魂俱醉,也教无数人心碎神伤。您那‘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情操,飘然出尘的神态,更不应该属于人间。您是住在人心里的一个偶像,可望不可得,但力量却巨大无比。也正因如此,宝玉在您离去之后便魂不守舍,我想概因他的精神已去,灵魂已空也!”

潇湘妃子:“唉,快嘴你可别这么说我。也许我这样的人真的就是‘无立足之境,是方净’的另一个时空的人吧?论才情也许是出类拔萃了,但我想大家最喜的不是我的才情,而是我本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透露出的一个‘真’字吧?”

快嘴:“不错,您待人处世素以爱使小性子闻名,但一旦视人为友便以坦荡的真诚待之,其‘真’可敬可叹。我觉得您的性情,似乎与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药师有几分神似,一般的才情绝世、一般的博闻强记,最难得是一般的‘痴’。而女儿之痴,又比男子之痴更惹人爱怜。”

潇湘妃子:“唉,‘真’又怎样?‘痴’又怎样?惹人爱恋、使人喜欢又怎样?最终,不还是没能胜过宝姐姐的安份随和吗?在怡红院里吹吹打打迎娶新娘的时候,我除了空虚和伤悲,又能作何他想呢?”

快嘴:“是呀,像我这样喜爱‘红楼梦’的人,每每看到此处,我就忍不住要心酸和难过。我觉得您好比那晶莹的白雪,冰雪聪明、洁净易逝,一缕芳魂如一片融化了的雪花,幻散的不留任何的痕迹……”

潇湘妃子:“……”

快嘴:“唉……说起您的事真让人不胜的伤感,不打搅您了,我该告辞了。”说完,我站起来,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睛,就准备离开。

潇湘妃子:“您要回去就回去吧,我也不想再多提那些伤心的陈年旧事了。可是,你来我这潇湘馆一趟却没什么好送给你,我这院子里的湘妃竹还不错,你若喜欢就带回去两株,就为世间增添一抹淡雅、素洁的风景吧。”

快嘴:“啊?这敢情好,那我就替世人谢谢您了,呵呵。”唉,也许只有这才有印有斑斑泪痕的湘妃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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