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当我准备起身走出教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哦,已经下课十五分钟了。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其中一个是老曼丽。她正趴在课桌上写着什么东西。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我又坐了下来。我准备和她一块走。我在想我该和她谈点什么。但不能低声下气,语气又不能过于强硬。女人是一种吃软不吃硬的动物。我暂且这么说。
嘿,她终于收拾东西走出教室了。我赶紧追了上去。我在她后面,离她差不多有几十步远。我在思考关于第一句台词。她知道我在她后面,她比谁都聪明。我在设想各种和她搭讪的方式,比如我跑到她面前,像个混账土匪一样挡住她的去路,说“嘿,停下吧,咱俩好好谈谈”,或者突然抓住她的手,大声说“请原谅,都是我的错”,再或者,我就站在离她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大喊“喂,你就停下吧”等等。这可能都不太适合。如果她对此不理不睬,岂不是更糟糕。
“喂,你为什么跟着我?”她突然回过头,说道。
“啊……什么?”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天爷,我还没有想好。
“你不要再跟着我!”她说。
“你没有掉什么东西吗?”我胡扯道。我确信,这句话没经过大脑。但我确实说出来了。
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我,“什么东西?我掉东西了吗?”
“哦,这个嘛……没有,你没有掉东西。是的,你没有掉任何东西。嗯,我的意思是,无论什么东西你都要保管好,千万别丢了。嗯……一旦丢了,是很麻烦的。你必须浪费很多精力去找,但你又不一定能找到。这确实很麻烦。这确实很麻烦。这……确实……很麻烦——”我现在完全是瘪三一个。
“梁赞,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老曼丽把书和资料夹在腋下,双手抱着胸脯。她只要对某事厌烦,她就会摆出这个混账姿式。
“哦,哦,其实,其实……”
“我有很多东西要写,我的时间很紧,很紧,你知道的。特别紧——”她说。
“什么?”我说。由于我们相距差不多有几十步远,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根本没有听到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发现你很……很惹人烦,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我向前走了几步,以便我能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真的可以改改你的臭脾气了,还有你的臭毛病,你应该整天往好的方面想,而不是说这不对,说那很糟糕……”她一直在嘟嚷着。
“喂,老曼丽,咱们没有必要为了那点小事……”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现在很忙民。我不想和你说话——”她说。
“嗨,你还在生气吗?”我走到她面前,“我从来没有喝酒。真的,我敢发誓。那天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是有原因的。我是想……是想让你知道……哦,算了。反正,我不是有意的。”
我打算再撒一个谎,但我找不出什么混账理由来了。这种诨事,只要干一次就够了。我低下头在数地面上的混账花纹砖。我正好踩在一块花纹砖的边上,与老曼丽脚下相隔四块砖。哦,曼丽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和一条蓝色牛仔裤。她的袜子你几乎看不到,因为牛仔裤正好遮住了她的整个鞋面。还有就是,她的右脚踩着一片树叶。周围都是樟树,每隔几步就有一棵。她脚下是一片枫叶,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刮过来的。四周就这一片枫叶,恰好被她踩在脚下。这的确很有意思。
“我走了。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挪动了一下步子,风正好把枫叶吹走了。
“嗨,咱俩一块走好吗?”我追上去。
“随你便,但不要离我太近,十步以外!”她说。
然后,我就跟在她后面,离她差不多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我突然感觉很难受。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我低下头一边数着脚下的花纹砖一边踩着砖与砖之间的缝隙。我感觉数这种东西比说话有意思多了。我走得也不是很快,这样便于数得清楚。如果我有时间,我愿把这整个广场上的砖数清楚。一共多少块,记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将来有一天,我老了,成了一个糟老头子,我可以把笔记本拿出来回忆这段数砖的日子。嗯,这么多块,这可是我一块一块数出来的。嗯,这或许有一点******自豪感。
喔,老天爷,当我回过神来时,曼丽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跑哪去。或许她已经回宿舍了。
我回到寝室后,就放了一盆水,把自己的混账脑袋整个扎进水盆里。等到我在水里憋不住时,我才抬起头。我没有用毛巾,任意让这些水从头上往下流。接下来,我用肥皂把脑袋揉成一个混账雪球。我本来想用洗发膏的,但我很想尝试一下用肥皂洗头会是一种什么效果。这玩意儿能让你的脑袋没有一点头皮屑。我照了一下镜子,我感觉自己顶着一个******雪球确实是迷人至极。然后,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发愣。
马小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一边提裤子一边瞅着我。说老实话,我非常想在他把裤子提上之前狠狠地揍他一顿,把他打趴下。
“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不把你的雪人头用水冲一冲?”他说。
我看了看他,“我高兴这样。我******喜欢这样——”
“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他走到自己的床头坐下,看着我。
“嗨,跟你商量个事,行吗?”我说。我抓一把头上的泡沫,开玩笑似的弹了马小一脸。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狗一样大叫起来,“啊,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疯了吗?”
“哈哈,跟闹着玩呢。喂,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好了,不要闹了。”他站在水龙头旁边,很认真地洗了洗。顺便他又把他的太空脑袋用水湿润了,这样便于梳理。他发现脸上有什么异样,然后他重新把脸洗了一遍。是的,他开始挤粉刺了。他在一天里总要腾出个把小时用来挤粉刺。
“喂,跟你商量个事,行吗?”我说。
“你没有看到我正忙吗?”他对着镜子说道,“哦,什么事?嗨,我劝你还是把头洗洗,瞧你那个熊样子多像长不大的孩子。这地上都是混账泡沫。难道你很想滑倒,或者摔成残疾?植物人非常可悲,你知道,他们差不多都是被满地的泡沫滑倒的,然后成了植物人。别以为你******很强壮。”
“我说过几万遍了,我喜欢这样。你不觉得这很有个性?”我说。
“个性个屁!趁现在你头上都是******泡沫,你应该整出个花样出来。搞个什么发型。这很过瘾。”
“咱不说这个,行吗?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个事。这件事对你我都很重要。”
“嘿,什么破事?”他回头瞥了我一眼。
“咱们一块去数砖吧。反正我们整天无事可干。整天挤混账粉刺,还不如一起去广场数砖,数数有多少块……”
“喂,喂,你刚才说什么?”
“去数砖,在学校的广场上。”我说。
“你******疯了吗?我确实相信你是疯了。我干嘛要去数那些玩意儿?”他把手中的粉刺举到空中弹了弹,“嘿,梁赞,拿卷卫生纸给我。”
“在哪儿呢?”我说。
“哦,在我枕头下面,红色的袋子里面。拿半匝。”他说。
我照做了,但我整整扯出来一大卷。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啊,老天爷,要不了那么多。我说过,你只需扯出来一小匝就行了。你这是浪费,是谋杀,你知道吗,你这个刽子手?”他大声嚷嚷起来。
“咱们明天就去吧。”我说。我现在已满脸泡沫,但我丝毫不在乎。
“什么?”他说。
“去广场数砖,行吗?”
我的确想找一个人和我一块数砖。如果你实在想去干某一件事,你就不会在乎身体或身边发生的一切。这很简单。确实有许多疯子一样的人干出了让许多人不解的事。其实,你根本不明白这些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人会花费许多精力去干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就是为了破什么狗屁世界纪录,然后得到一块混账牌子。比如有人用自己的混账嘴巴把火车拉得到处跑,看谁拉得远;也有人用直升飞机把自己吊在半空中,看谁坚持的时间长等等诸如此类的无聊透顶的东西。嗯,这些的确也令一些人惊奇不已。我不想破什么世界纪录,我只想把学校广场上的花纹砖数清楚,然后记在一个本子里。我希望这就是我每天的活。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
“到底是谁惹你了?”他说,“你干什么不好,偏要去数什么混账砖头。”
“没有人惹我。”
我站起来,朝他的脑袋拍了一下,我手里和泡沫全粘在他的头上了。嘿,这滑稽极了。
他停下手中活儿,恼怒地看着我,“你想打架吗?”
我没有答理他。我把头上的泡沫尽量揩在手中。
“喂,你到底把不把你的混账脑袋冲一冲,嗯?你要我自己动手吗?”他说完,很快放满一盆水。
我甚至没有抬头。我正低头把自己的头发向上理。因为我想起一个动画片。里面的混世魔王就是这样把头发往上理一个斧头形式的发型,酷极了。由于我的头发很短,我只能理一个擀面杖形式的发型。这看起来滑稽透顶。我准备去照镜子,马小的一盆水刚好把我的浇成一个“落汤鸡”。你能看到我全身上下全是水。他差点把我给淹死。我的发型没有了。这并不重要,问题是我被这个混蛋莫名其妙地浇得满身是水。你能猜到,我实在是愤怒至极。我气得险些岔过气去。我根本不知道他放了一盆水是******用来浇我的。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毫不犹豫地向马小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