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扑在卧于病榻的大幸身边,手紧紧抓住他失去了右臂空落落的衫袖,心如刀割。悔恨的泪水自眼中大颗大颗滚落,滴滴落在她抓着他空空的衣袖不住颤抖的手上。
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她抬起泪水泛滥的眼,看到的是大幸苍白瘦削的面庞,轻颤着问道:“你、你醒了?”
大幸毫无血色的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吵成这样,就是死人都得醒了。”
离春责怪道:“乱说什么呢!”
“就是嘛!我又没死,你哭成这样干嘛?早跟你说了,我大幸福大命大,自小就福星罩身,你还总不信,这次总该信了吧?”一句安慰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甚为费力。
哭花了脸的离春亦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嗯,我信了!”
“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你问吧!”
离春觉得自己连说出这句话都做不到,她害怕那样的噩耗得到证实,这样的折磨让她连呼吸都是痛的,“三日了,徐大、庞真他们都没有回来。别人的话我全不信,我只信你,你告诉我,他们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只要你这样说,我就相信,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说到最后又禁不住痛哭失声。
大幸眼鼻发酸,泛红的眼热泪盈眶。
“他们只是有事耽搁了,他们一定会回来!不是你让我这么说,而是我真的这样认为。上次你也是这样的,当胸一箭被敌人拉着坠入大海,所有人都以为死定了,最后不也回来了。所以,我们要相信他们,他们再苦再难也一定还活着,我们都要等下去,等着他们回到我们身边。”
离春不住地点头,是的!她不能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人的话就动摇了,她要相信他们。
手里空空的衣袖又让她悲伤再起,全都是因为她,她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护着晕过去的她与这么多赵兵对抗的,他的右臂是被谁又是怎样被斩下的……越想心口的痛越是凄厉。
“我多希望我们能回到在无盐邑的那段时光,我还是当初那个无权无位无颜的普通女子,你们还是当初简简单单的村卫乡勇,若不是我执意千里上王都进谏,事情不会一步发展至此。对!我们等到他们回来了,我便带你们离开齐宫,在偌大的天下找一处地方隐居可好?”
大幸知道她心中悔恨愧疚,轻轻叹道:“别把所有过错往自己身上推,就算没有你,我们兄弟几人也是从军的齐兵,也要上战场与敌厮杀,你死我活的结局,我这样算好的了。我答应过兄弟们一定护你周全,此后不论你在哪儿,必有大幸在旁。”
“你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是我自私,见你这样,我第一个反应竟是欣喜。”她微微侧过的脸上带着温静如莲的笑容,虽然仍有泪花,也掩不住眼中的清澄亮光,她的手抚上他的心口,“因为……最好的,还在!”
离春此话一出,他眼中热泪便划下脸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当时是因为事态紧急无暇多顾,后来躺在床上休养,每当他摸到或看到那空落落的衣袖,他的心便是一阵巨痛,那样的痛甚至能掩盖过失去断臂的伤口上的疼痛,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没有失去他的右臂,它明明还在,他感觉得到。哪有人身体被分裂能轻易想开,他会如此安慰离春,也不过是不希望她愧疚难过而已。但是当听到她抚着自己的心口说出“因为……最好的,还在”时,他的心豁然开朗,是啊!他的心还在跳动,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兄弟们!大幸幸不辱命,把她安全送回齐宫了。无论你们在何方,大幸都会替你们继续守护在她身旁,等着大家重聚的那一天,不论是在人间,抑或是地府。
“小玲,大王交代过一定要按时到太医馆取用王后娘娘的药。以往都是翠环姑娘亲自去取的,可今日翠环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眼看时辰已到,你赶紧去,千万别误了时辰!”
宫女小玲是新来的小宫女,年芳十五,平时很是勤快,就是胆子特别地小,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吞吞吐吐,“可是……这、奴婢越殂代疱,要是被翠环姑娘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于奴婢啊?”
“翠环姑娘平日待下面的人都很和善的,放心好了!老奴见到她,也一定会亲自跟她说清楚,你快去吧!要是误了时辰,大王怪罪下来,整个昭阳院的宫人们都会遭殃!”
“喏、喏!奴婢这就去。”小玲听昭阳院年纪最大的安大姐说完,心里稍微安心了一点,一听到有可能会让整个昭阳院的宫人们都遭殃,马上点着小脑袋应承下来,加紧脚步小跑着离开。
过完一道拱桥,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路旁的树林。这片树林……从这里通过一定能缩短路程,更快到达太医馆。
平时她很少会这样脱离规矩私自乱来,她紧张地抿了抿唇。这树林子也没谁说过不让宫人靠近,应该没关系吧!
她小拳头紧紧一握,下了决心迈动双腿朝树林里小跑进去。
跑着跑着,她似乎隐约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谁会在这树林子里谈话啊?算了,也不关她的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娘娘……王后她……大王似乎对她的态度有变……”
嗯?好像在说王后娘娘呀!王后娘娘是自己的主子,这不算与自己无关了吧!她停下脚步悄悄靠近发出声音的地方,待到能完全听清两人交谈的距离便停下,蹲在一颗大树后偷听。
“娘娘,这次又被她逃过了一劫。这个钟离春,实在是太过好运,后宫几次三番的阴谋斗争她死不了,就连两国交战的前锋战场她都能逃出生天安然无恙。”
“哼!没关系,她和齐宣王的关系已经被猜疑与利用弄得伤痕累累,更何况……她与庞真被我们下药关在假山洞中的那一夜,就算我们不直接揭露,齐宣王迟早会亲自证实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这可是欺君与后宫最为忌讳的与人私通的灭门大罪!”
“还是娘娘棋高一着,大王对钟离春态度越好,那这个危机就能越早爆发。如果大王对钟离春还是冷酷无情的利用,那这个危机就根本连爆发都不用。”
“不,钟离春最大的危机还不是这个。”
“喔?难道娘娘还有隐藏更深的绝招?奴婢愿闻其详。”
“呵呵……钟离春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其实本宫最大的王牌也就是钟离春最大的危机,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