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锣开道,官兵压首,兵卒护后,前呼后拥着一队人马悠闲的踱步在庐州城的大道上。
挤在街道两侧人群中的苏怀澈轻笑一声:“阵势倒是不小,就会搞些花架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伛偻着身子拼命推攘着挡在前方压倒的官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哭嚎道:“官爷,官爷,我儿子死得冤啊,求官爷为我儿子做主吧!我儿子死得冤啊!”在她布满风霜褶皱的面庞上,右眼眯缝着,似乎是看不见的样子,仅剩的浑浊左眸里满是期盼的望着骑在高高骏马上的庐州主簿。
许常正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余光扫到跪在地上的老妇,不悦的皱了下眉,对身边的官兵丢去一个眼神,那官兵会意,恶狠狠地走上前一脚踢在老妇左肩上,嘴上骂骂咧咧的道:“哪来的老妇?休得胡搅蛮缠挡着路!快些滚!”
官差这一脚并未下大力,可也不是一个老妇能承受的,那妇人被他一脚踢得哎哟一声痛叫,向后仰着倒下。她挣扎着爬起来,缩着肩膀抱住官差的腿凄楚道:“官差大爷,求为老妇人做主,老妇人就一个儿子,白白枉死真真是从老妇人心头割肉!官爷!官爷开恩…”
那官差不耐的甩了两下腿,奈何老妇人紧紧搂住不愿撒手,他不愿继续痴缠下去,呸的一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从腰间抽出佩刀对着那苦苦哀求的妇人便要劈头盖脸的看下去。
一直站在路旁默默看着的宋诩眼中陡然迸发出两道寒光,下一秒,便见他轻如飞燕的跃出人群,手中的飞镖直直刺向那官差举到的手上,咣当一声,官差手中要扬起的刀应声落地,宋诩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一点寒芒先到,逐星剑已出鞘,剑尖直直抵在官差喉前不足一尺之处。那被踢出老远的官差凄厉的痛鸣顷刻被掐断,这一脚用了六分的力,他蜷着身子喷出一口血雾,五官痛的扭曲在一起,却吓的定住了身子再也叫不出一句话来。
许常面色微惊的勒住缰绳,他身边跟着的手下喝道:“什么人!竟敢拦主簿的路?还不给我统统抓起来!”
随行士兵得令纷纷拔出兵刃,将宋诩团团围住,可众人均被他刚刚的气势惧到,谁也不敢上前发难。
苏怀澈走出人群笑的温和:“非也,许主簿,怎么在大街上便动起了刀枪?实在有损斯文。”他蹁跹走到宋诩身边,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两下,周身气流喷涌而出,一行官兵举起的兵刃全都被这骇人的气流齐生生的从中间击碎断裂,散落在地上。围观的百姓均是张大了嘴,许常面色发白,几个胆小的官兵更是武器都脱了手畏惧的连连退后。
许常审时度势的拱手道:“方才是我鲁莽了,敢为两位英雄姓名?”
苏怀澈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白衣似雪,衣袂飘飘的温润模样,笑的单纯无害,他闻言不语,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抛给许常。
许常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便瞳孔骤缩,额头冒汗。他翻身下马,一改方才得意洋洋的表情敛目跪在地上,几个同行的官员见状也不敢耽搁的纷纷跪下,许常恭敬的道:“卑职失职,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苏怀澈哈哈笑摇着折扇大步向着前方不远的憩闲楼走去,他边走边道:“许主簿何须多礼呢,舞刀弄枪不如忙里偷闲喝杯茶去!”
宋诩极为不屑的扫过那些想要过来巴结的官兵,扶起还躺在地上的老妇人,跟在苏怀澈身后一同进了憩闲楼。
二人选了一个雅静的隔间坐下,苏怀澈为老妇人倒上一杯茶,问道:“老人家,你今日拦腰喊冤可有什么苦衷?倒不如说来给我二人听听。”
那妇人心中对他们已经是千万的感激,怎么敢奢求二人再来听她诉冤,如今听这生的温润的公子如此问,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她哽咽又惊喜的道:“二位公子可真是我老婆子的贵人。”言语未落便起身要拜谢。宋诩眼疾手快的拉住那老妇宽慰道:“婆婆,你尽管诉冤便是,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
老妇人连连点头,用袖子摸了摸泪说道:“二位官人,老婆子家住城郊的南坡村,家里只有我和儿子媳妇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儿,一个月前,我那儿子出门去说是年过罢了,要去庐州城里找份活来养家,可这一去便没再回来。过了几日,便有官差送来了我家大牛的尸体回来,说是我大牛不慎落水淹死了。”说到此处,老人泪水再次忍不住直落,她声音悲切万分:“老婆子虽然眼睛不大中用!可还不算个瞎子!那尸体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不是淹死的!我心中不服,一心想要官府还我儿个清白。谁知那些天杀的官,次次都哄了我出来,今日若不是二位官人出手,怕是我这条老命也难保咯。”
苏怀澈思索道:“婆婆别慌,既然我们到了此处听了你的冤屈,必定给你个解释,只是我听说最近这庐州城,几个月来都不大太平,似乎已经连着发生了好些命案?”
老妇人听他说要替自己伸冤,大喜的不停作揖,伛偻的脊背似乎都直了不少,她尽量捡着自己知道的说道:“确实如此,短短三个月,六条人命,我们村子还有还死了个年轻人,只是老婆子也是听街坊邻里说起过,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
苏怀澈点点头对一旁喝着茶的宋诩道:“那我们先陪婆婆去一趟南坡村再说。”
宋诩放下茶杯:“公子还没到。我们先去?”
宋诩从小生活在荣国公府,一直跟在祁川身边,就连祁川八岁那年被祁连送到钟秀山时宋诩也一同陪着他去了。宋诩的父亲是祁连曾经的死忠宋凝,宋凝颇为自大,在一场战争中因为轻敌被俘后自杀殉国。宋家是洛京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宋老太爷认为儿子是被新纳的妾给克死的,便把那个小妾打出了宋府,那小妾当时怀着身孕,祁连不忍心看到属下的血脉沦落街头,便收留了那个女人,六个月后她在荣国公府生下一个儿子便撒手西去了。这孩子与祁川岁数相仿,祁连就干脆养在荣国公府,为他取名为诩,希望他以此为戒,这个孩子就是宋诩。宋诩随祁川回洛京后,宋家曾派人来说是要请少爷回家,被宋诩拒绝。他和祁川友谊颇为深厚,心中又怀着对祁家的感激,因此平时跟在祁川身边十分衷心耿耿。
苏怀澈啧了一声:“在这儿给祁川留个口信,这小二不是说憩闲楼是全城消息最灵通的茶楼吗?再说他那逾辉跑的快,我估摸着咱们前脚出发,他后脚便到了!”
交待了掌柜带话,苏怀澈和祁川便随着老妇人一同去了城郊的南坡村。其间庐州的县令和主薄亲自来了憩闲楼请二人前去官府下榻,都被苏怀澈打发了。他给许常看的是苏家长子身份的腰牌,就是为了不和官府搅在一起影响了此行查案。
他们走了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憩闲楼的掌柜一眼便看到了正骑着马从自家茶楼门口路过的祁川。掌柜的暗暗咋舌,方才的公子留下银子,也不说衣着打扮高矮胖瘦,只交待那人是玉面如意郎,君子世无双,他点头哈腰的收了不菲的银子暗地里却摇头,庐州城中长的好的公子哥又不少,这样的描述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如今一看,方知此言不假。掌柜赶忙叫住他原原本本的传了话,祁川随手又赏了他一锭银子,可叫掌柜的脸上乐开了花。
听闻南坡村距此处不远,祁川便吩咐掌柜的先将逾辉喂饱,自己要了壶茶在大堂里坐下歇歇脚。
“这位公子,可想算一卦?”说话的是坐在邻桌一副贼眉鼠眼样貌穿着道袍的矮个子。一身道袍洗得还算干净,肩上挎着个满是口袋的布包,桌上还放着个挂着“知前世,晓今生”的长棍。怎么看都像是路边行骗的江湖骗子。
见祁川不搭理他,矮个子道人拉着板凳凑过去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咱们遇到也是缘分,这样,老道今日不收银子为你算一卦!”
祁川不耐得瞥了他一眼,那矮个子像是早看出他要走似的,拉住他的衣袖笑着道:“我观公子容貌极尊,命格奇贵,乃至阳之命。为将当掌虎符,为官则拜相才!”
祁川面无表情的听完这番吹捧之词,起身便要走,那矮个子道人见状飞快的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只是以公子面相,为将为相之命不过凡品,公子实非池中物,若有朝一日不再心甘囚于浅溪,胸中煞气一出,则蛟龙升天,为天下尊也!”
蛟沉于渊,龙腾于空。蛟,龙之属也。池鱼。龙,万物灵长,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蛟龙升天,则为真龙。
祁川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那老道一眼。
矮个子道人见他不信,哈哈笑着丢下茶钱,拿起桌上挂着幡子的长棍道:“罢了,罢了!老儿我道号法华子,你我二人有缘,今后必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