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元年二月十三。
天刚朦朦亮,一身劲装的祁川便骑上逾辉动身赶往庐州,追赶提前他一天出发的苏怀澈。逾辉是祁川回洛京后亲自选的良驹,此马行越飞禽,野行万里,又因毛色炳耀,故名逾辉。如雨滴一般密集的马蹄上哒哒的敲打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扬起一路翻飞的尘土。
陈真倚在门框望着早已看不见他身影的玄武大道,手中握着祁川说作为生日贺礼送她的乌金匕首。春寒袭人的清晨,呼出气息还能看到在半空中凝成的白雾,陈真右手用力握住刀柄将匕首抽出刀鞘。曙光中通体乌黑的刀身上泛出淡淡金色光泽。
云尚街司空府书房。
“学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多次提点了这次会试的状元薛染,可他实在是不知好歹!看来咱们在中书省这里还得费费脑筋,不过先生放心,兰台虽然自御史大夫通赵一事抓得格外紧,可学生多方打点下来,不出一个月,温习绫便能当上右拾遗。”
韦旭尧点点头,说道:“裴劼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如此,便先让他去礼部跟着你吧。”
温习绫和裴劼,都是韦旭尧在会试中选中的人,他们进入翰林院还没几日,韦旭尧已经迫不及待的为二人垫砖铺路。
季云笙面露难色,他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这…先生,学生觉得有些不妥啊,每年都在礼部栽植人手,恐怕再让人进礼部,会引来皇上侧目。倒是户部和吏部因为周宝珊的原因空缺不少,先生不妨考虑先让裴劼去户部或是吏部?”
“你说的老夫也不是未曾考虑,可昨日老夫听说,皇上派了枢势番去庐州了。最近上头动作这么大,万一顺藤摸瓜查出来…”
“此次圣上派去的是两南总督的大公子苏怀澈和荣国公世孙祁川,以先生之见,此二人中可有枢势番长卫?”
韦旭尧挑眉道:“呵…我大凉七宗五姓,南苏北祁又是个中翘楚,枢势番长卫必为其中之一,只是他们二人,一个弱冠之年,另一个虚岁才十六,老夫看,现今的长卫倒像是杨家的二儿子,不过一切都难说,枢势番身份对外保密,老夫只是猜测。”
大凉早起是以郡划分国土,随着国土的不断扩张,兴武帝改郡为道,下设州县。可早起的郡望家族还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他们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地位。在所有的世家大族中有五个姓氏最为尊贵,即陇南杨氏、清河杨氏、光郡苏氏、洛陵祁氏、汝阴刘氏、饶阳刘氏、安源王氏。其中杨氏和刘氏各有两个望郡宗族。故称为五姓七望。
季云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先生身为河东番长卫,统领河东道三十四州的兵马,不如先调裴劼在河东番历练历练…”
韦旭尧细想想他的提议,觉得也还算可行,开年以来,上头动作太大,他也摸不透皇上最近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又想到他的目的在集权,十一番地位颇为尴尬,便说道:“罢了,除了枢势番,十一番均无实权,与其让他跟着老夫,不如调去六部!你去安排便是。”
季云笙见他坚持,便恭敬地道:“学生明白。”
韦旭尧笑着端起桌上的茶盏,举起在空中对着季云笙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云笙,说了这么久,喝口茶吧”
季云笙忙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涌入喉中:“先生,这茶…”
“这茶凉了。”韦旭尧掀开茶盖,反手将茶水泼在了地上,意味深长的道:“茶凉了,便要记得及时倒掉,免得留在桌上,让新客人尝到。云笙,你可明白?”
季云笙略一思索,从椅子上站起身,含笑道:“谢先生教导,云笙明白!”
长信宫殿外回廊。
流华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左顾右盼的瞅了半天,才蹑手蹑脚的沿着墙根快步往前跑,刚跑到拐角处,便和一个黑影撞在了一起。
两人均是“哎哟”一声,黑影被撞的打了个趔趄,流华脚下不稳,直接栽倒在地,手里的包裹掉在地上,里面的两个方块形的东西掉落出来,一个掉在流华脚边,一个骨碌碌的滚了老远。
那黑影蹲下身子,看到流华,惊讶的道:“哟,怎么是流华姑姑,我真是该死,还以为是闹贼了呢!该死!”边说还边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流华看清了来人,一手抚着胸口,啐道:“小江子,你大晚上不去睡觉,怎得在这里装神弄鬼?刚刚可真是吓得我魂都要丢了!”
方全江摸摸头,尴尬的道:“我这不是正打算去睡了吗,刚巧就遇到了姑姑。”他看到滚落在地上的东西,便走过去替流华捡起来,陪笑道“我帮姑姑捡了东西,就当给姑姑赔不是了!”
方全江手脚麻利的捡了那滚远了的东西,他偷偷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喊出声来,那掉出包裹的东西竟是个人形木偶!他快速翻过木偶,月光下,木偶背面的木头上赫然写着一排生辰八字和名字。还来不及细看上头写的内容,木偶便被流华一把夺了去,和那个掉在她脚边的一起包在了包裹里。
流华眯着眼睛由头至脚打量着方全江道:“小江子,怎么突然这样,你可是看到什么了?”
方全江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没…没,这黑灯瞎火的,能看到什么?我可什么都没看到,我就先去睡了,姑姑也早点休息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流华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裹紧手中的的包裹,快步走进了飞羽堂。
暖阁里,陈菡遥正对着黄铜镜卸下最后一只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见流华进来,她怜惜的抚摸着自己头顶乌黑的云鬓问道:“可让他看到了?”
流华稳重的道:“小主放心,不只是看到了,还看的清清楚楚了。”
陈菡遥温婉笑着点头:“熄了灯安置吧,若是不休息好,怎么能陪贤妃娘娘演好这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