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听此苦笑,也知道这高氏是个直来直去、追根究底的人,想了想,道:“大概是说多了话,有些疲乏罢了。”
冯氏的事,究竟是不敢多说。
高氏听此瘪嘴,“最烦这些大概可能的话了,妹妹那儿定要多尽尽心才是。”
吴氏笑而不语。
毡帘挑开,正在锦杌上穿针引线的花容立刻放下笸箩、针线,见是高氏,连忙行礼。
高氏笑着摆摆手,瞧着床上放下书本的苏锦诗,登时有些发怔,笑道:“我诗姐儿什么时候起兴看书了?”
苏锦诗笑着道:“姨母好。”
高氏与良氏情同姐妹,自来关系亲密,苏锦诗从小便称呼高氏姨母,见了面也只当一家人般亲和。
高氏笑着坐在苏锦诗身旁,见着苏锦诗却又疼惜地蹙了蹙眉,抚了抚苏锦诗消瘦病白的面庞,“怎么半月不见,就瘦成这样了?上次来还没见着你,都说你惹了母亲生气,姨母一气之下也没去见你,怎么你自个儿就憔悴至此了?”
苏锦诗苦笑了笑,道:“无碍,有些着凉病了一场。”
高氏神情讶异,愣愣地看着苏锦诗,握着苏锦诗的手,“我的个小乖乖,你可是从来不会生病的,怎么平白无故倒把自个儿也弄病了!怎地着凉?”
苏锦诗笑着摇了摇头,“姨母别担心,都是自己贪玩,现在也算惩罚了一场,活该养养脾性。”
吴氏一脸沉默,花容则看了苏锦诗一眼,垂下眸,忙地去给高氏倒茶。
高氏嗔怪道:“这是什么话!”想了想又吩咐身后的丫鬟半夏道:“去我的东西抬进来。”
吴氏忙道:“老奴也去帮忙。”
高氏点了点头,“劳烦吴姐姐了。”
吴氏笑说哪里,便也走了出去。
接过花容递来的茶水,高氏没来得及便放下,朝苏锦诗道:“上次没见你,又瞧你母亲病得严重,姨母回去后让宜川的商铺弄了些人参养荣丸和一些滋补的人参、灵芝来给你母亲,你如今这样,也可就着吃一些,姨母还给你带了一些方物和一些新鲜玩物,”瞧着苏锦诗身后的书本,又笑道,“若你真爱看这些书了,你姨父那正好有些罕见的孤本,姨母给你偷了来!”
苏锦诗好笑,高氏还是这么可爱,“那姨父岂不是可怜了?”
她笑道:“不过若是姨母愿意,不妨让人抄一本给我,我也多学学书本上的道理。”
这一下,高氏可真是惊着了,眨了眨眼,忙地摆正苏锦诗的脸仔细瞧着,“真的不是玩笑?以往你可是半点都沾不得书的,一听到就头疼,现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苏锦诗垂眸。
原本是有些瞌睡,可良氏的事却让她静不下心,喝了苏母送来的血燕后正好又醒了神,便让着花容拿一本医术给她看看,按她以往的性子,这书是见着就心烦的物,可看到医术描写一些调气养血的方子时,一时又来了兴趣,这样的汤药,到底对良氏的病也没有太大的作用,但聊胜于无,想着也可琢磨琢磨和母亲一起喝。
这么一看,竟就看了下去,竟是一点都不烦难,看过一遍就印在了心里,再不似以往面对书那般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关着书,所有的内容仿佛都铭记于心,这才恍然原来别人读书都是这么容易的。
怪道以前那么多人都爱看书,便是苏锦幽也喜欢躺在罗汉床上翻书闲看,只她不行,竟是她太笨了缘故。
苏锦诗笑了笑,“也就随便翻翻,这上面还有些图画呢,不难懂。”
高氏还是盯着她,这会子半夏等人将箱子搬了进来,正有些踌躇着不知将送给苏锦诗的东西放哪,半夏进屋请示高氏,高氏便直接道:“先抬进来,给小姐看看。”
两个丫鬟抬着两个箱子进屋,一大一小,小箱子上还镶着两颗玛瑙,红木葫芦纹,上面还有一张少女扑蝶的画,看起来颇有些意思。
高氏笑道:“这小箱子水丫头还想要呢,我一说这是给你诗姐姐的,她立马就乖乖不说话了,若不是他赶上她哥哥的好事,说不准也要跟了来。”
高氏从来大手笔,每次来平西侯府都跟搬家似的带一堆东西来,府里上下的人都见怪不怪了,苏锦诗心中一暖,笑道:“山儿弟弟有什么好事?”
听到这个高氏就心里愉快,笑着,“也不知那浑小子哪里得来的福分,竟然被姜阁老看中收为弟子,这会子乐得不见我!带着她妹妹一起去了江州。”
苏锦诗一听,心中大喜,但接着,看高氏的目光就更多了感激。
这天下,恐怕无人再不知姜阁老是什么人物了。
历经三朝,入阁拜相,资历深厚,为人清正廉明,严苛直谏,曾经的太子太傅,墨渊阁大学士,明德二十七年有名的“黜文案,罢内臣,尽天下之奸”的姜超岳。
这可是无论高门士族、寒门庶族还是将门世家都敬佩不已的人物,自“元武之改”后,因看不惯当今圣上独断专行,任人唯亲的作风,几次上书劝谏,著《论元武十宗罪》、《君臣谏》、《三思书》,被元武帝所不容,“罢黜一切职务,终身不入朝堂”,虽如此,他的名望却也是无人能够抹杀,在金龙殿上撞柱不成,自此后心灰意冷,身子也越发不适,在江州姜家老宅休养,年年,都有子弟慕名前去拜访。
能被这样一个人物收为弟子,那可是大喜之事,对于高氏来说,自当比一切都重要,可就算是这样,念着良氏的病情,她还是没有跟着去江州,而是带了药丸来平西侯府看望,这份情谊,却是弥足珍贵的。
不在乎那箱子里的事物,只是这份情谊,苏锦诗便足够感激。
“谢谢姨母。”
高氏一笑,“跟姨母见外什么?这些物什你看看,有些还是水丫头挑的,我瞧着她的眼光还不错,就都给你带了来。”
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的山梅、水杏糕,宜川特产和一堆新奇玩物。
苏锦诗一笑,“山儿弟弟那可是大喜事,我也得表示表示,他不是最喜欢我藏着的那副《万马奔腾图》么,就送他那个好了。”
高氏连忙道:“那可不行,那是你外祖父送你的生辰礼物,张铭敬的亲笔画作,怎地能给他?他这会子都傲着呢,越发纵了他!”
苏锦诗笑着,“不会,正是锦上添花之事。”
说着,便看了凝香一眼。
凝香会意,挑帘出去,苏锦诗和高氏闲说了两句,又提到了良氏的病情,高氏道:“你母亲现在最是虚弱,你要多陪陪她,不过切勿让她费了神,每日必要吃两颗养荣丸才好。”
苏锦诗脸色黯下来,想说什么,外面的丫鬟却有些吵吵嚷嚷。
片刻,吴氏进来道:“六小姐,您房里的马妈妈来了,说是要接您回去,这会子赖在外面,怎么都不走。”
高氏意外,“没想到这人倒是个忠心实在的。”
苏锦诗心中嗤笑,想了想,道:“不必理她,先晾她一阵,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高氏有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