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皱着眉头,啧啧两声,便是叹道:“原来还是活蹦乱跳,像是被鱼钩勾住的泥鳅,如今可倒是好,成了这半人半骨架的东西。”
六子说着,便是蹲下身来,看向那阮端奎,道:“兄弟,还没死呢,你再说句话。”
我也是正看着阮端奎,可是这家伙脑袋一歪,那胸膛起伏的更加缓慢。阮端奎动动眼皮,似乎是想要说话,可是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这人的身体,早就是遭受重创,鲜血流出不少,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在遇到河童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有预感,我们船上的人,不可能全部活着到巴布亚。只是我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发生的那么快。阮端奎在越南人之中根本就是不起眼的一个人。七个越南人之中,除了阿祥我们熟悉一下以外,其余的人我们几乎连相貌什么样子都是分不清,之所以对阮端奎有印象,就是因为他是会讲几句中文。
虽然我们之间多多少少有些隔阂,但是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家一起同吃同住,如今这人即将死去,我心中忽然不是滋味。不管是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你的眼前没有了生气……或许是因为我老家的原因,我向来对这种事情的发声极为看不下去。
六子自然没有我那么多愁善感,此刻,六子正轻拍阮端奎满是鲜血的腮帮子,道:“大兄弟,大兄弟,你说句话,听见没?”
阮端奎似乎随时死去,六儿说了也是白说。
六子又是道:“其他越南人在哪里,你说说,我听着。”
依旧是死一般的安静,阮端奎怕是活不了一分钟。
“得,你身体不能用虚弱来形容了,硬撑着一口气你也是撑不了多久,你可不是什么会龟息大发的武林高手。我现在知道你难受,身子都是成了渔网了,即便现在有医疗队,你这伤势,也是无力回天。依我看,别撑着了,放不下的事情还是别想了,一死了之,什么想法也没了。”
六子这话说的气人,我当即怒道:“六儿,你这是什么话,虽然他们跟我们有隔阂,可是现在阮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也是不能这么跟他说话。”
六子也是急了,回道:“你懂个蛋逑,你觉得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救得回来?他这样死撑着,也是活不了几分钟,更是给他徒添痛苦。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早点去西天,反正死也是早就注定了的,多活那几分钟,还不如植物人来的省事。”
六子说的也是实话,我自然能理解。可是我却是接受不了一个人死在我面前,我无力挽救的事情。
似乎是六子的话语起了作用,那阮端奎忽然睁开了眼睛,竟然能够歪动脑袋,那暴突出来的白眼球,就那么死盯着我们两人,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不甘跟流连,好似还有我们不让他活命的怨气。即便如此,那又是如何?阮端奎是死定了的。
阿祥方才未曾开口,如今却是小声道:“额讲,其我。”
这话说完,这阮端奎盯着我跟六子只一眼,整个身子便是不动了,胸膛更是没有半点起伏的状态。六子一摸阮的颈动脉,道:“这人终于是去了,早死早托生,这里是南海,你下辈子投胎做个龙太子。”
“可是那‘额讲其我’是什么意思。”
“我他么哪里知道去,总不能我死一回去问问这姓阮的,然后在活一回告诉你吧。‘其我’‘其我’,这就是说,阮端奎应该是心中了无牵挂,是说舍我其谁,也就是说,阮端奎说自己死的其所,死的有价值。嗯!兴许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六子这么已解释还不如不说,我没有办法,只好将阮的眼睛合上,再也对阮做不了什么有帮助的事情了。
我跟六子起身,在房间之中看了一圈,除了死去的阮端奎,已经是没有任何人影。阿祥他们六人,到底是去了哪里?即便是被河童拉下水啃噬,为何没有半点反抗的声音传来。
我跟六子对视一眼,两人也是准备离开。就在此时,身后走廊却是脚步之声大震,我跟六子一惊,本来就是神经高度紧张,这下子,可是使得我们两人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转身就是紧握工兵铲,只要有东西闯进来,能干死一个是一个。
那脚步声不是河童发出,而是男人婆。我跟六子松了一口气,收起工兵铲。男人婆一进门,便是看到了那惨无人样的阮端奎。男人婆一阵失声,最后只得无奈。
人死是人之常情,可是什么时候死却不是一个人能把握的了的。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只能是节哀顺变。
“阿祥他们呢?”男人婆镇定心神,声音颇为嘶哑。
“没有见到,这阮刚刚咽气,临死之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声音低沉,只得如此说道。
六子显然没有将阮端奎的死放在心上,道:“男人婆,你咋个跑到屋里来了,甲板上被河童占领了?你这可是临阵脱逃,我们可是要跟你算账的。丢失了阵地,我看咱们怎么防御。”
男人婆懒得六子耍嘴皮子,只道:“出了大事情,你们快出去看看。”
我见男人婆神情紧张,当下也是顾不上问为什么。在我跟六子上船的那一刻起,我心中认定男人婆是船员之中的领头人。接下来的事情,男人婆虽然是一个女人,可是处理事情却是长驰有度,毫不拖泥带水,更加不会优柔寡断。这一点,即便是男人,可是比之不及。
我跟六子点点头,三人也是不在言语,就这么快速奔着甲板前去。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三人已经是冲道了甲板,这一看之下,我却是皱起了眉头。船不知何时,已经是停靠了下来,眼前是一处岛礁,虽然不大,可是礁石也是足以使得这艘小船躲避狂风。这岛礁在周围的海面上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可怜。这难不成是男人婆所说的那个岛礁?船到了这里,台风尚未来到,这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情。
六子撇着嘴,男人婆却是目不斜视,紧盯着那岛礁。我心中奇怪,这两人如今是怎么了,怎么一时之间竟然是如此默契,全部都是闭口不言。
我细细的想了想,这船早就是没有了动力,分明是靠着海中众位河童推着前行,掌舵盘的阿祥还有其他越南人早就是没有了踪影,这么说来,这岛礁,是河童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男人婆说起那河伯的故事,不过是比喻,意思是说,河童出现,定然还有一个正主,那正主,才是河童之中真正危险的家伙。假若如此,如今我们被河童推船来到了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那河童之中的领袖,那个暂且将之称为“凶”的家伙,就在这里?
男人婆对着我跟六子说过不止是一次,说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男人婆的预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到底是什么危险,男人婆却是说不出来。河童推船将我们送到这里,绝对不是什么良心发现,改善自我。
事情很明显了,如今船停了下来,那“凶”就在此处,男人婆话语之中真正的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那这危险,到底是什么危险?
我正想着,六子那边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不知道在那墨水一般的黑色海水之中捞着什么东西。我一看,那是一只鞋子,似乎是那些越南人穿着的塑胶凉鞋。
这种鞋不沉重,而且不吸水,若非是有意将之放在深水之中,这种鞋子是不会轻易沉下水中的。
六子看了看,便是将之重新扔进海里,道:“看见没,你们两位,洒家早就是说过了,阿祥他们肯定是凶多吉少,要么王八,要么河童,当然,鲨鱼海蛇的都是说不定。但是南海肯定是将他们收了去。生命起源******,消失******,啧啧,这时一个值得洒家详细思考的哲理。”
我道:“行了,六子,阿祥一群人怕是遭遇不测,你却是还在说风凉话。”
六子道:“怎么了,洒家说两句话还怎么了,洒家一没害他们,二没咒他们,真要是出了事情,他们几人变成了小鬼,肯定不会来找洒家。要找,一定是找你,找你这个整天跟男人婆眉来眼去的嫩娃子。”
“你怎么知道非要找我?说不定是找你。”
“洒家一身正气,正气凛然,阳气过盛,火气漫天。就这样,什么妖魔鬼怪洒家都是免疫。你看洒家的嘴唇。”
六子翻着他的嘴唇让我看,六子道:“看见没,洒家的火气越来越旺盛了,嘴唇上都是起了泡,再不到巴布亚,洒家就要一命呜呼哀哉。”
六子这家伙嘴上没有把门的,说出话来,男人婆却是没有过多的表示。
我看向船只周围,竟然是没有半个河童的影子。果然,这些河童就是想要将我们送到这里来。我们船上的三人,如今也是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男人婆方才还是沉默不语,申请严肃,可是现在,忽然开口说道:“或许,阿祥他们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