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冥界不收，少年居然醒了过来。
侧头，看见好几个僵尸跪在地上，啃噬煤工头的尸体，那一节一节的肋骨，黏着腥血的鲜肉，在少年眼里，竟像是美味佳肴。
“好饿……”
少年在食欲的驱使下坐了起来，爬向煤工头，这时一个僵尸撕咬下一块腿肉，潇洒地一甩头，少年吓了一跳，这不是前几年偷了村庄东西被赶出村子的吴大哥吗？
满嘴都是血腥，鼻梁、前额、左脸上有斑斑驳驳的血迹，衣服上全是煤灰，跟少年一样也是单衣单裤，而吴大哥更惨一些，没有鞋子，光着的脚上都是烂肉，大拇指的指盖里还喂着一只蛆虫。
腐臭味扑鼻而来。
这一次惊吓，让少年清醒过来，为什么这些僵尸不冲自己来？为什么自己的腹中火烧火燎？为什么那么想加入他们，在别人的尸体上美餐一顿？
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脑子里剩下的意识里，刻着饥饿和仇恨。
饿到想死，饿到不能控制自己。少年捡起烟屁股，继续放在衣袋里，这是他最耻辱的象征，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经受过的痛苦。默默站起来，少年一左一右摇晃着走向煤工头。煤工头已经被五个僵尸吃得不成样子，只有腿上还有点肉，少年跪下来，一位饱食的僵尸还往旁边挪了挪。
少年学其他僵尸一样，张开了嘴，咬在煤工头的肉上，顶住，刺穿，固定，甩头，咬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鲜美的滋味让人好不自在。少年一边享受着这番饕餮，一边流下眼泪，嚼着满口的人肉，少年含恨咕哝道：“这是你下午欠我的两块……”
又咬一口，腿骨清晰可见。
“这是你上午欠我的两毛……”
少年吃饱时，已泣不成声。
“我是僵尸，我是僵尸了……”
陆陆续续从煤矿洞里又走出十三只僵尸，他们都是矿工，一半都是酒足饭饱的样子。没有吃饱的僵尸急迫地寻找着下手对象，但这里只有他们，没有活人。
失去了目标的僵尸们，四处游荡，有的下了山，有的在原地打转，有的向上爬，以他们的行为来看，这些僵尸没有意识，只有本能。
咬人、吃人，而已。
少年擦干眼睛上的泪花，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同伴们。
“撕拉——撕拉——”
一具僵尸饿得前心贴后背，走路都跌跌撞撞，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回东，很是滑稽。少年偏过头，再看另一具僵尸，拔了煤工头的骨头，在煤矿洞前跳舞，少年认识他，是以前村里文艺团的，后来被关系户顶掉了位置，只好上山采煤矿，才勉强有口饭吃。
少年发现，这里的僵尸，有一大半他都认识。
“王二柱，”少年对走过自己的一具僵尸沙哑地说道，“你喜欢赵家的三姑娘，所以来挖煤攒钱想娶她是不？可惜她被有五顷地的顾大霸抢去当四房了，你就在这矿洞里，一年了都没有回去。”
“何先生，”少年对着一个正在下山的背影心酸地说道，“你人好，心好，为什么命不好呢？前年旱灾，你的稻田颗粒无收，还欠了放贷的好多钱，老婆孩子被饿死，自己被逼来挖煤……”
再一回头，一具僵尸正抱着一堆树枝，唱着催眠曲，如在催婴儿入睡。少年突然大哭起来，哽咽着说道：“张伯伯，你……你怎么也在这！你在家门口捡了个小孩，即使孩子天生脑瘫，你还是把他当做亲身骨肉来养！他明年就可以上学了，你来挖矿赚学费是不？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到你家门口要饭，你给我一张饼子，那味道可好了！”
说完，少年抬头对着天空恸哭道：“老天爷，你行行好！让他们变回去吧……呜呜……”
少年猛地一抹眼泪，对着张伯伯大喊道：“村里学校根本不想收那脑瘫孩子，所以把学费提高了三倍？多坏的心啊！张伯伯，你就愿意忍气吞声，放弃木匠，来做这么苦累的活儿？”又转过身，对跳舞僵尸说道：“那个接替你位置的人，正在魏**床上睡着呢！”
“还有二柱，三姑娘是不是说等你有钱了就可以把她买出来？别想了！她已经怀孕了，现在吃好穿好，完全没有等你的意思！”
“何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放贷的人太缺德，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少年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对着大家说道：“你们有没有种儿，跟我回村子！我要让这些狗杂种，吃不了兜着走！”
僵尸们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投来木讷的眼光，少年一跺脚，带着哭腔喊道：“跟我走！”说完，少年转过身，找到下山的石阶，一步一步地垮下去。神奇的是，在煤矿洞那边的僵尸们，似乎受到了他的鼓舞，也一步一步地跟着，走下石阶。
虽然没有意识，但还能靠着声音行动，在少年的脚步声的引领下，僵尸群走到山下，路上遇到其他僵尸，也加入了队伍。原本无头苍蝇一样的僵尸们有了领头的，无条件地跟随着。
日落下的农田，升起一点朦朦的雾，暖和冷夹杂在一起，让村民们感到不怎么舒服，很快就走了一片，回去品尝婆娘的饭菜和馨香。小部分人为了收成能好一些，留下来继续打理这一亩三分田。
于是这些人，就成了第一波牺牲品。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村里那个傻娃，居然带着一群脏兮兮的矿工，阴沉沉地向他们冲来。落日照映在他们身上，让凝固的血液看得不真实，村民们下意识地站直腰板，嫌弃地盯着他们，好像在看一群垃圾瞎折腾。
直到僵尸群们走近，村民们才发现不对劲，这些的牙齿上，都是鲜血，表情狰狞，就像一头头野兽，还有这架势，似乎找到了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要把他们撕成碎片。“呀的，怎么回事啊？”一位村名赶紧举起手里的锄头，心虚地看着许不凡，这小子平日里都不敢见人，怎么突然跑在最前面，还一副讨账的样子？
“造反了啊！”又有一位村民疑惑道。
“是不是给狗咬了，得病了啊？”锄头村民边说边嬉笑道，让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怪不得哦，变成一群疯狗了啊。”疑惑的村民接话道，“人还不少，咱们怎么办撒？”
“全部切了！”又有一位村民加入，田里爆发出一排排畅快的大笑声。
话不用说，这些矿工和许不凡在村民眼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可以说是一群杂狗，心情不爽就能欺负捉弄，心情好了赏几根骨头渣子，大半时候不用搭理，让他们自生自灭就行。就那些人的生活条件，吃不饱穿不暖，村民们自信一锄头下去，就能挨个倒下，教训教训，以后就不会来找麻烦了。
“可你们看哩，他们嘴上都是血。”
“血又怎么了？给自己壮胆的吧，一会还不得跪下来叫爹叫娘。”
“顾家的，一会我们比比看，谁能干掉的更多？”一名村民挥动着锄头，手臂上的肌肉好看地鼓舞着。被他挑战的村民个头有一米九，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把锄头在手上翻滚起来，像大闹天宫的猴子在耍金箍棒。
“嘿嘿，你肯定输……啊！”
脖子被两对尖利的牙齿咬上，一米九的村民疼得想吐，往四周一看，两只僵尸正攀在他的两肩上，跟爬树一样，用脚勾着他的腰，双手扒着胸前胸后的肉。牙印越来越深，把一米九村民的喉咙都刺穿了，喉结上漏出一个小洞，鲜血就从这里汩汩地喷出来，流了一身，渗到地上。饥饿的僵尸前赴后继，对着健壮的一米九村民就是一顿撕咬，专找肉多的地方。一米九村民正因失血过多而头脑发晕，突然一道血溅在后脑勺上，冰凉冰凉的，接着屁股撕心裂肺地痛起来，原来半个屁股蛋子被咬下，正在僵尸嘴里咀嚼，那味道实在美极了。
“啊……救命啊！”一米九村民疼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突然背脊一个寒颤，有一个湿滑的东西在舔自己的手指，惊悚地一看，有个僵尸正用舌头吮吸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全黏了粘稠的唾液。这僵尸似乎要洁癖，吃东西前还做清洗工作，等工作完成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口，“咔哒”一声，小指的骨头被硬生生咬断，僵尸兴奋至极，没舍得吞下去，又连续把四指咬下，一齐在嘴里砸吧着，不知是怎样的味儿。
不一会儿，一米九村民的身上，就没有一处可以看到的肉了。
“鬼啊——”村民们见状，呆立当场，机灵的赶快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扔了锄头就跑。许不凡捡起一根锄头，砸向跑在最前的村民，村民的脑袋上着了这一下，血花四溅，脑浆迸裂，吐出一口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一会，就不动了。
这是许不凡第一次杀人，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僵尸们看看地上死掉的村民，又看看许不凡，学着许不凡的样子，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锄头。手无寸铁的逃跑的村民怎么打得过学着使用武器的僵尸？一个个被绊倒、打趴，被一拥而上的僵尸吃的只剩骨头。
残阳下的农田，成为了人间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