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容老头和容来贵将六聘之事又做了商议,便开始商量届时要请哪些人来帮忙抬聘礼到岳家。容老头说的那些人名,识香还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这也怪不得识香,毕竟她进门之后,容家还没宴客。这种情况下,容家若是不相请,知道容家目前有新媳妇的情况下,贸然来串门是不太妥当的。
而容老头和容来贵这么紧锣密鼓的商议,也是有原因的。
花岳氏给的时间看似充足,实际上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嫁娶之事办妥,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毕竟,花家和容家此前并没有议亲,是突然被主家赐婚的。
若是主动议亲,一般来讲婚期未定,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而花家和容家,识香的年纪其实还没满十六,年纪算很小的。容小毛以容氏的估计来看,应该是过了二十,年纪算是大的。
一家是觉得没必要准备,一家则是觉得准备了也不定用得上。
跟别家一早准备好要成亲的比起来,花岳氏虽然说了个下月十八的日子,实际上也没几天了。
但是,按照大崇国的规矩,若是良缘,不出百里的,该在主家赐婚后月内办妥;不出千里的,该在叁月内办妥。
花岳氏给的日子,便是抢着识香被主家赐婚的前一天。若是尽心尽力的,花岳氏给的日子,也是足够办妥的。
容老头和容来贵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商量妥当时,已近亥时。
第二日一早,早饭还没吃,容老头和容来贵便赶车进城了,同去的还有要回寒府当值的容小毛,以及帮忙赶车的容大顺。
识香将被子叠了出来时,容氏已经在厨房熬粥了。
跟寒府里比起来,小容村的人们显然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起床的时间比起在寒府时更要早些。
识香来时,身上带伤,加上及后花岳氏便来照顾识香了,容氏还从来没有喊过她起床。
花岳氏来住的这些时日,除了照顾识香之外,少不得要交待她一些为人媳为人小辈的规矩。
比如起得比婆婆晚这种事情,对于新媳妇来说是失礼的。
另如,若是婆婆不说,掌家便是婆婆的事,同时家中银钱便都该是交给婆婆保管。
识香挽好头发,便紧着脚步进了厨房,对正蹲着洗菜的容氏道:“婆婆,让我来吧。”
识香说着,便伸手将蹲着的容氏扶了起来,自己在盆边蹲下来,开始洗菜。
容氏看她蹲下去便抽了口气,忙道:“你这丫头,伤还没全好呢,就抢着干活儿。我知道你受了伤,便是多睡会儿,我又不怪你。”说着便要拉识香起来。
识香自然是不起来的,半是赖皮半是真心的道:“婆婆,我好不容易蹲下来,且让我蹲着吧,起来还疼一趟呢。”
容氏被她逗得直笑,应道:“一会儿洗完了,可别喊我拉你起来。”
识香闻言,抬头对着容氏灿烂一笑,道:“婆婆您才不会呢,您可比我娘还宠我。”
容氏转回身揭开灶台上的锅盖,拿着锅铲搅锅里的杂米粥,免得糊锅。缭绕的热气将容氏的面庞遮得朦胧,只看得出布满皱纹的脸上隐约的笑纹,容氏带着笑意说道:“那也就是你娘,她呆着的这几天我都看在眼里。其实咱们乡下地方,没有你娘说的那么多规矩。现在不是忙月,那几担白茸皮也是天大亮了,太阳出来时才仅着晒一会儿,在那之前起来也就可以了。我呀,是年纪大了,睡久了不舒服,才每天一大早的爬起来穷折腾,有时候起的早了,还费灯油呢。”
灯油对于乡下人来讲,其实算是个费钱的东西。毕竟,如今的一般人家,炒菜还放不得半两菜油,哪有许多钱来点灯。
识香听容氏说到这里,倒是想起来昨儿晚上容小毛给她的四十两银子。
菜洗完时,锅里的杂米粥容氏已经熬好了,拿了个陶罐将粥拢起来,放在灶台后面的火孔上温着。
识香站起身来洗了锅,手脚麻利的将菜给切了,沥着水,等着容氏往锅里放油。待锅里的油烧热了,识香将菜入锅,开始翻炒。到婆媳两人将早饭准备好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识香将灶台上的一碗咸菜一碗青菜端上桌,又给容氏盛了粥,才端着碗在容氏对面坐下来。
容氏将碗里的青菜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点了点头。对识香的手艺显然是满意的。
一顿饭吃完,太阳也冒了头。
容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这天可算是大晴了,再不出大太阳,廊下的潮气重,那白茸皮怕是都晒不好了。”
吃完早饭,识香抢着去洗碗筷。容氏则将廊下的条凳搬到院里,准备晒东西。
识香洗完碗筷出来,抢到容氏面前帮着抬簸箕。
那簸箕有点大,识香没来时,容氏也都是一个人晒得。如今有识香帮忙,容氏轻松些不说,心里也是舒坦的。
几个大簸箕摆好之后,容氏一边将簸箕里的白茸皮翻面,一边将落在簸箕里的杂物捡出去。识香学着容氏的动作,将昨日晒了一天没动的牡丹皮翻面。
做着这件事情的老妇人,手上动作极快,神色平和。看似心无旁骛,却又在识香手上不对时,会及时出言提醒。
等两人将牡丹皮晒好,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容氏晒完了牡丹皮,便回房将容老头和她自己的几件脏衣服拿篮子装了,又往识香和小毛的房里去。
识香见状,忙道:“婆婆,相公的衣服我来洗,我和你一道儿去吧。”
容氏想了想,便应道:“也好,带你去认个路。另外,过几天他爹要请人去给你娘家送聘,也该带你出去让人认一认。”
识香应了声“是”,便跟在容氏身后进了房。
将容小毛的衣服从床后面的木凳上捡出来,识香绕回床前时,便见容氏将房里的两个凳子捡到墙边上搁好,又顺手将识香没关严实的衣柜门打开,重新合了一遍。
老旧的衣柜门有些不合缝,容氏废了点力气,才将柜子门关严实了。
将柜子门关了,容氏又推了推柜子,转头对识香道:“这些东西都旧了,等他爹将你们的婚事办完了,都给你换些新的。”
识香闻言,终于想起昨儿晚上容老头他们商量事情时,她想的事儿。
识香将手上的脏衣服拢了拢,塞进篮子里,对容氏道:“婆婆,其实我爹转行做了木匠之后,对牡丹便不上心了。毕竟观赏牡丹料理起来,是个费钱的事儿,如今家里家境不好,也折腾不起。婆婆与公公说说呗,小叔家的那个牡丹,太贵重了,不需得如此破费的。”
容氏弓着腰锤了锤背,对识香道:“傻孩子,花聘之事向来是男方家里决定,他爹觉得值当,你让你爹娘收着就是。这事儿你别管。”
识香猜也猜得到容氏会是这样讲,这位婆婆看似毫无主见,但是对于容老头坚持的东西,容氏就是贯彻到底绝不打半点儿折扣。
识香将衣服装好,转身在枕边把容小毛昨天给她的银子拿了出来,这才是她要办得事儿。
识香将两个钱袋递到容氏面前,道:“另外,昨儿相公回来,让我把这个交给婆婆您。”
容氏看着识香手上一大一小的两个钱袋,容老头在府上也当值这么些年,特别是早些年还做过寒府的掌事,容氏对与寒府里的赏赐还是有些了解的。容氏也没接,道:“老太太给的添妆银子,没有给我的理儿,你自个儿留着。”
识香本也拿不准添妆银子该不该给容氏保管,既然容氏这么说了,她便将大红的钱袋收了回来,将那个黄绸的钱袋往容氏跟前又递了两分。
容氏伸了手,却是推开了,道:“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以后小毛的月钱银子还是交给我,做家中用度。至于这些额外的赏赐,你就给他攒好了。毕竟我和他爹也老了,等帮你俩把婚事办完了,大概也给你和小毛剩不下什么积存。你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和他爹却已经老了。生儿育女的,我和他爹能帮衬你们的怕是不多,多攒些不会有错。”
识香倒没想到容氏如此开通,毕竟四十两银子算是不少了。与容小毛一月一两的月钱比起来,容氏这么安排,相当于将家中一半的掌家权利放到了识香手里。
不过,倒应了花岳氏交待的话。容氏年纪大了,约莫是指望着识香来掌家了。
掌家之事,听起来是大权在握,实际上却并不是好办的事儿。家中每月用度、亲友往来、年节给长辈添礼,那都是花销。若有家中拮据的,比如花岳氏,相公和三个儿子挣得只得那些,花销却赶不上挣钱,作为掌家的,她就得想些法子补足了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当然,容氏这家中,就得一个容小毛,比起识香娘家要好管的多。不过同样的,花钱的人少了,挣钱的人也少些。所以,容家也不过比花家温饱些。
对于识香来说,容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认了她这个媳妇儿。毕竟,如今还在商议花聘之事,她还算不得容家正式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