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崇国的三花六聘,最初,花只是代表男方娶妻,希望女子比花儿更娇艳。同时,世间草木开花过后,自然是要结果的,所以,也是将女子娶回家后希望能开枝散叶。六聘则主要是为报答女方父母的养育之恩,送的多与衣、食及钱财相关。
后来,随着大崇国国势昌隆,便有富户,便将马、牛等随车附送,甚至有将房契、地契也作为聘礼的。
所以,这三与六只是概数,代表该有。家中富裕的,有凑出三十、六十甚或三百、六百的。如容小毛家这般刚够温饱的,凑足三与六即可。当然,若是给出的三花或是六聘中,有特别值当的东西,数量上也是可以稍减的。
容老头沉吟片刻,道:“古话说得不会有错,亲兄弟明算帐,尤其这种婚嫁大事,我不会在这上面占你的便宜。当年你这老牡丹刚开出来时,那人做价六十两银,我便付六十两银与你,日后花家将这牡丹收去,再论贵贱,都与你我无关。”
容来贵一听便明白了,容老头是准备将这株老牡丹当作三花来送了。倘若真是如此,他这个做弟弟的若是不收银钱,反而显得他家哥哥对亲家的诚意不够。而且这株老牡丹虽然在他手上不值钱,去了花家倒真不好说。这么一想,卖断确实是应该的。容来贵便也不反驳,点了头应是,约定改日牡丹送过来,银钱带回去。
商议妥当,容来贵又不得不提醒了一句:“哥啊,你这六十两银,可不是个小数字,你家小毛在府里当值也不过一个月一两银的工钱,这再七七八八凑上些聘礼,是不是有些过了?”
容老头端起茶杯润了润喉,有将茶杯轻轻搁回去,方道:“咱自家事自家知,小毛如何你我都是知道的。我和他娘年纪大了,我如今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日后靠着岳家的时候还多,这点银子,该舍得时候还是得舍。不然你以为,为何我给小毛挑媳妇儿这么慎重。”
容来贵闻言,连连点头,应道:“莫说是你了,这几年我也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天气一冷下来,被窝里都暖不起来,冬天都快没法过了。这老人家也都说了,到了咱这份上,也就差不多了。”
容氏在旁边应和道:“是啊,我这腰啊,这几年是愈发直不起来了,都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见到孙子呢。”
云艳忙在容氏话头后跟道:“伯母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看这两年,自从大伯回乡之后,您的气色是越发好了。您和大伯互相照料着,可比您前些年一个人在家要安稳些。”
容来贵也说道:“您看我们家的小子,三年就抱俩,多容易的事儿,小毛将媳妇儿都娶回来了,哪里会抱不到孙子。”
容老头对此不置可否。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容来贵将事情又绕了回来问道:“哥啊,那花值不值六十两我不和你争,关键是这岳家你到底没有亲见过,这几十两这么砸进去,到底值不值当?要不隔几日,我帮你往西河村走上一趟?”
容老头道:“要你多事。你可别以为我是因为这是主家赐婚才允的,我容来富虽然不在寒府了,在老太太跟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我问过了,这婚是老太太赐的。前些年老太太想给咱小毛娶什么姑娘你是知道的,家事为人哪样是不好的?换了别人我还会不放心,既然是老太太办的事儿,不管之前识香在府里到底是何缘由被带伤赐婚,老太太还不是个糊涂的。”
容老头在府里当值这许多年,当年跟着主家走南闯北,去的最多的,其实是老太太娘家原太傅府上。
后来年纪大了,做了寒府的门房,每年过年的节礼,老太太也都是交给容老头特特跑一趟送回原太傅。
容老头为容小毛操心婚事的那几年,寒老太太还跟着关心了几趟。寒老太太对容老头很是信任,容小毛这么个孩子,别人觉得丑的笨的,到了寒老太太眼里,那也是命苦憨实。甚至寒老太太还介绍了好几家的姑娘,以寒老太太的眼光来看,那些姑娘性情不错,家室一般,与容小毛堪堪匹配。对于容老头来说,家事上就算持平,容小毛本身可能不太合乎人家的标准,做亲做平,高攀什么的,到时候怕是配不得良缘。寒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便也没有强求。容老头没想到的是,寒老太太到底是将自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识香刚跟着小毛回来时,他看着识香那称得上姣好的容貌,心里还有些没底。
花岳氏来过之后,他才心中落了秤。
花岳氏身上有浸过富贵的痕迹,这种痕迹也不一定就非要是曾经富贵过。反而越是那种半只脚踏进富贵,最后却能全身而退的更加难得。这种家里教养出来的女儿,只要这女儿没有长歪,都不会有去给主家做妾的想法。
花岳氏说家中两个儿子去了可归做花工,便可看出这家人是脚踏实地活着的。
同时,通渠花氏是一个比大崇国更加古老的家族,就算识香父亲这一支如今只是旁支,这种古老家族中的底蕴往往深不可测。
这种岳家才是最适合容小毛的,适合忘却了前事的容小毛。同时,也比当初曾经议亲的无论哪一家,都更能适应没被前事忘却的容小毛。
却说回房的容小毛和识香二人,全然没想到厅上的容老头会想得比花岳氏还多。
容家的房子对于声音并没有太好的阻隔效果,容老头和容来贵在厅上的谈话,识香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容老头说到寒老太太,不禁多看了容小毛几眼。毕竟嫁过来之前,她可是很清楚,梁夫人是发了话要将她配给老覃头的。
她本以为嫁给容小毛是安大娘周旋的后果,没想到容小毛竟然是入了寒老太太眼的。
而从容老头的话听来,寒老太太对她应该还是满意的,所以才将她许了容小毛。
这么一想,她看着容小毛,心情忽然就觉得有点微妙了。原以为自己嫁给容小毛,算得上是下嫁了;结果搞不好在寒老太太眼里,她嫁给容小毛在老太太眼中并不算是太好的。
说道老太太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床边上的容小毛忽然站起身,从随身带回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绣着牡丹花的黄绸钱袋。
看容小毛将钱袋掏出来,识香在寒府这么多年,一眼便知道那钱袋是寒府里主子打赏时候用的东西。
毕竟钱袋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尤其在寒岭城极有地位的寒府,凡事都讲究个特别。这些打赏用的钱袋,也不仅仅是赏给府里人的,许多时候其实还是赏给外人了。讲究起来便多了些规矩,因此这些钱袋都是府上各房里针线好的丫环们绣的。
容小毛手上那个,识香看着就觉得特别的眼熟。识香估摸着,就算不是她绣的,估计也是梁夫人房里的几个大丫头绣出来得,毕竟,在寒府这么多年,女红这些都是梁夫人将她们一手**出来的,想不相似都难。
容小毛将钱袋拿出来,在识香的注目下递给识香。
识香看着近在咫尺的钱袋,戳了戳,抬头问容小毛:“给我的?”
容小毛答:“嗯。”
“谁给你的?”识香看那钱袋,份量有点沉,觉得还是应该在接过来之前问清楚。
容小毛伸手将识香的右手翻过来,把银子放在识香手中,才说道:“老太太让我给你的。”
识香将钱袋在手中垫了垫,份量比她想象中要重些,不太确定的问道:“我的添妆银子?”
容小毛点了点头。
识香将钱袋搁在床上打开,里面居然还装着一个小些的钱袋,小钱袋要精致的多,还是罕见的大红颜色。
识香在寒府里当值这许多年,自然清楚这个才应该是自己的添妆银子。将自己的那包添妆银子取出来后,钱袋里大约还有二十两银。
识香拿着黄绸的钱袋,举到容小毛面前,挑了挑眉问答:“这个不是吧?”听着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容小毛似乎没想到她猜的这么准,低着头,拿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扯左手的衣袖。
和容老头那种极为讲究整理衣袖的手势不同,容小毛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心虚。
识香见状眉目便带了些笑意,柔声问道:“这也是老太太给的?”
容小毛答道:“嗯。”
识香便捂着嘴轻声笑:“老太太赏你的?”
容小毛便点头。
识香将大些的钱袋拧着收口的绳子在容小毛眼前晃了晃,问道:“你以前的银子都是谁管?”
容小毛继续扯衣袖,轻声答:“我娘。”
识香便问道:“那你现在的意思是,要将你的银子交给我管?”
容小毛答:“我爹的银子都给我娘。”
自家这个傻大个儿有这个心,识香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识香想也知道,容小毛说的这种情况,那是因为容氏的婆婆,也就是容小毛的奶奶,那时候已经不在了。不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也把初为人媳的识香给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