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珩临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毕楚一眼。
空气忽然变得诡异的安静。
路忱一口盐汽水差点没喷出来，卡在喉咙管里，上不来又下不去。
偏这个时候周妄感叹一句：“不是说好来找楚哥的吗？”
路忱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再上赶着找死。
周妄扶着脚踝蹦跶了好几下：“你好端端的干什么踢人啊！”
毕楚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暗沉，手插进兜里，转身便要走。
周妄追着跟上去，“我们不等等沈嘉珩吗？”
前面的人脚步停顿了下，他转过头来，似是勾唇，眼底笑意却极浅，他视线淡淡地掠过周妄，多说一个字都欠奉：“他没长脚？”
周妄还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没怎么懂老大的意思。不是说好四个人一起去玩的吗，怎么就他们三个先走了？他记得以前沈嘉珩磨蹭的时候，毕楚总是会耐心等他的。
毕楚刚刚那个眼神，路忱觉得很熟悉，好像以前在哪儿见到过。他忽然想起来，那一次把七中的刺头打得差点送进医院之前，毕楚就是那样不说话地看过那位的。
风雨来临之前的冷然与肃杀。
路忱颤栗了一下，走上前去很是同情地提醒周妄：“诸事不宜，今天你最好少说话。”
“为什么？”
“大概是你今天长得比较欠揍。”
“…………”
***
街道边的月桂开得郁郁纷纷，米黄色的花粒点缀在翠叶之间，淡淡的香气荡漾在空气中。
沈嘉珩手揣在兜里，步伐懒散，慢悠悠地跟在宋玖后头。
宋玖站定，回头看落了她一大截的沈嘉珩，她极无奈地叹了声气，“沈嘉珩，你能不能快一点？”
沈嘉珩“哦”了一声，他半边嘴角往上挑了下，语调慢悠悠地问道：“你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还非得走这么远。”
“不远，就快到了。”
两边车流晃过，沈嘉珩盯着前面宋玖挺直单薄的背影看了几秒，脑海中的一个模糊隐约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脸色微变了变。
“等等，你——”
“怎么了？”宋玖回头看他。
沈嘉珩无声地愣了几秒，吞咽一口气，喉结稍滚，略有异样地看着她，试探道：“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向我表白吧？如果我拒绝的话…… ”
沈嘉珩往后一跳，姿势自卫：“我、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宋玖：“…………”
这人好傻啊。
本来想是见了洛柒再说的，可是沈嘉珩脑洞越开越大，宋玖只好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她……”
“又是有一个朋友，是你自己就直说嘛，何必找什么借口。”沈嘉珩打断她的话，速度很慢地从耳侧往斜上拂过他扎手的短寸，“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喜欢我不用害羞还找借口的。”
“诶，没办法，谁叫我这么有吸引力。”
宋玖：“…………”
好不容易把这二傻子带到奶茶店。
洛柒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见到沈嘉珩舌头都快捋不直了，磕磕巴巴：“沈……沈嘉珩，好巧呀。”
她微红着脸向沈嘉珩打了个招呼，眼神有点飘忽，没办法聚焦。
沈嘉珩一愣，“还真的有一个朋友？”
女孩柔软的黑发松散地束在脑后，鹅蛋脸像粉扑子似的，眼睛微圆，黑白分明。
挺好看的一小姑娘，就是表情看起来呆呆的。
沈嘉珩嘴角噙着散漫笑意，也向她打招呼：“是挺巧的，在这里碰见。同学，你也是十班的吧，你……”
似乎是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洛柒这回很利索地回答：“我叫洛柒。”
洛柒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不安了，两个人像是街头偶遇的多年挚友，你一句我一句的，看上去十分有缘分。
对于两方默认的“好巧”，宋玖感到怀疑，不是她专门把沈嘉珩带到这儿来的吗。
她回到座位上，低头喝了口奶茶。
见洛柒聊着聊着就忘了正经事，她提醒了一句：“联系方式。”
“什么联系方式？”沈嘉珩微蹙着眉看洛柒。
他的眉梢轻微往上扬了一点，眉眼轮廓干净，鸦羽般的睫毛卷起，黑眸清亮，挂着吊儿郎当的痞气。
跟他的视线一撞上，洛柒就变得有点心神不宁。
特别是此刻他还唇角淡扯着，略有玩味地看着她。
仿若一束烟花在洛柒心底绽放，爆炸声响彻，震耳欲聋，之前建立起来的一点畅意感觉全部消失不见。
她瞬间就怂了。拘谨不安又重新涌上心头。
该怎么开口问比较好呢，好像不能太直接。
挣扎了几秒钟，洛柒不受控制地开口：“是……是宋玖她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还不忘补充：“她说你们是同桌，不能联系太少了。”
说着还侧身往宋玖的胳膊肘上轻轻撞了一下，使了个求助的眼神。
突然被cue的宋某人：“…………”
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微微红。
她是出现幻觉了，听错了吗？
沈嘉珩朝她眯了下眼，一双桃花眼似乎带了钩。他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手搭在桌沿上，懒洋洋地往后面椅背上一靠，语气骚包又轻佻：“这样啊。不早说，小同桌你也太害羞了吧。”
他掏出手机很畅快地给了联系方式，“手机号码和微信号一样。”
宋玖带着的是小灵通，她先把号码存了下来。在洛柒在桌子下扯着她衣服角疯狂暗示的情况下，她也没说破。
沈嘉珩走了之后，洛柒才松一口气，她抚着胸口：“天啊，我太紧张了，我发现只要一和他对视呼吸就会变得错乱，怎么办啊！”
宋玖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所以你就把锅甩给我？这都第几次了？”
洛柒笑嘻嘻地摇她的手，“就当是帮帮我嘛，下次……额，这次，就现在，走嘛，我请你吃东西去！”
***
市区酒吧街。
包厢里像镜面迷宫一样，灯雾缭绕，沸反盈天。
毕楚他们订了个靠近天台位置的小包。
几个人坐着喝酒，打桌球，也没什么好玩的事情。来这里后，毕楚就一直没说话，靠进沙发里，没骨头似的敞着腿，低头玩手机。
路忱也不太敢惹他，只有周妄还念念叨叨：“你说我们突然换了个地，沈嘉珩能找的来吗？”
以前他们都是在A区的音乐吧，这次是毕楚提出来发廊港这边还新开了一家清吧，所以才到这边来。
路忱斜觑他一眼，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低声道：“少说点。”
果然，沈嘉珩找不到地方，不一会儿，就打电话过来，打的是毕楚的手机，设置了静音，一直嗡嗡地叫着，毕楚干脆摁灭屏幕关了机。
不接。
路忱和周妄在一旁看傻了眼。
不一会儿，路忱就接到了电话，给沈嘉珩报了个位置。
十几分钟后，沈嘉珩到了。这货一见到毕楚就跟小鸡找到了妈妈一样，伸开手臂就要往他那边扑。不过扑了个空，毕楚在他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灵巧地站起来躲开了。
沈嘉珩也起来，从后面搭着他的肩膀，冲他提起嘴角笑笑：“怎么换了这儿啊，害我白跑一趟。”
拉开他不正经的手，毕楚从桌台上提起一只塑料飞镖，往墙上随意一扔，“这里新开。”
沈嘉珩顺着飞镖看过去，正中靶心。
“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他问。
“手机没电。”他似乎是懒得回答，都是很简短的几个字。
沈嘉珩舔唇笑了下：“这样啊。”
周妄给他拿了罐酒，问：“小仙女找你去干什么呀？”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毕楚手里的塑料飞镖慢悠悠旋转，他捏了捏末尾的彩色毛。
沈嘉珩挑了下眉，如实回答：“她啊，她找我要联系方式的。”
毕楚投掷飞镖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暗沉。
“真的啊？”
“对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全都要了。”
“那你给了？”
“为什么不给？”沈嘉珩懒洋洋往毕楚那边看过去一眼，声调略微放慢，“她是我同桌嘛。”
路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觉得不太妙，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如他所预感一般，下一秒，毕楚唇角紧绷地狠狠投射出一个飞镖，力道很大，嗖地一下子飞出去，稳稳地落在了正中心的黑点上。
“哇！阿楚棒棒！”沈嘉珩特意给他鼓掌，很响。
【呲啦】一声。那墙壁上挂着的小靶盘似乎是承受不住了，晃晃悠悠挣扎了几秒，然后掉到地上去了，坠地的那一刻，还裂开成了不完整的两半。
路忱：“…………”
周妄：“我操，楚哥牛逼啊！”
沈嘉珩没正行地闷笑了声：“是挺牛逼。”
没管在一旁有点震惊的几个人，毕楚表情淡淡地从沙发上捞起外套，拎在手上，路过沈嘉珩的时候，很平静地勾了下唇，瞥开视线，轻声说了句：“同桌。”
这句只有沈嘉珩听见了。
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这样的毕楚挺有意思的，特别好玩，幼稚得都不像他了，稀奇。
他也回敬了一个倦懒的笑容，“楚哥慢走？”
“不是吧，怎么这么早就走？”周妄立着手里的桌球杆，“不再玩一会儿吗？”
沈嘉珩打了一发，全色球入桌袋，眼底带着笑意：“没事，我们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