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玉瑶眼神犀利地盯着老杨,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老杨,你再不把实情告诉我们,娘娘可要回去回禀皇上了,说是你们玩忽职守,草菅了小王爷的命!到时候,皇上一个怪罪下来,就不是今日这种局面了。快说!”
“自那孩子进府,王府上下被扰得不得安宁,先是太妃的灵位被洒了鸡血,再是丫鬟巧哥忽然暴毙,然后——是——后院那株百年桃树一夜之间落光了花瓣,再也没开过花——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听这老头说的邪乎邪乎的,我也认真听了进去。
“就像皇宫里那些为情凋零的桃树一样,虽未死,犹未生!”
虽未死,犹未生?我猛然想起孟远怀说过,桃花虽然质地平和,但喜光与露,在煞气很重的阴凉之地,是很难存活的。而古人总喜欢以桃花为意象象征爱情,难道他的意思是说,无论是皇宫中,亦或王府里,有为爱枉送性命或奋不顾身的人儿,所以才使得花开不在,空余枝桠?但这跟那孩子有什么关系。
我胡思乱想一通,回过神来又被老杨接下来的话惊着了:
“娘娘,对于这些事情,府上一直讳莫如深,西梁王回来没多久,发生如此多的灾事,人心惶惶,尤其他本人也不愿将家中私事泄露出去,况且,西梁王与娘娘之间,想必也会担忧外面的风言风语。所以请娘娘回宫之后,务必在皇上跟前劝言几句,最好不要再深究此事,以免滋生祸端,有损娘娘清誉,也误了皇上的眼。如此,对大家都好。”
听罢此话,我有些明白,这老杨根本就是陈厚的心腹嘛,他说的这番话看似不清不楚,实则隐言了我与陈厚的关系,也就是说,对于安颜容若和陈厚之间的事情,他都清楚,那么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他也清楚,一个是皇上的弟弟,一个是皇上的妃子,他们之间的结晶怎么会有好结果,索性一了百了,孩子没了,对谁都好。
这难道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的结果么。
如此,陈豫这顶绿帽子虽然摘不下来了,但是他可以避免被带更多的绿帽子。因为,我,是不会给陈豫戴绿帽子的,我只会给陈豫戴一顶蓝帽子。做个好基友,并排向前走。
忽有下人慌慌张张来报:“老杨,王爷回来了。”
老杨急忙对我们说:
“我们快去前院,要是被西梁王知道我领你们到过后院,那就不得了啦。你们可千万别再提这档子事。快走。”
我们刚抵达前院,从回廊曲曲折折一头穿过,就见陈厚迎面向我们走来。我镇定一下,调整了呼吸,听见陈厚说:
“容若,你来了。”
在这么多人跟前他居然直呼我的名字,毫不顾全礼数,他是巴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啊。他的步履略有踉跄,脸颊微红,口中酒气扑鼻。我便知道,这家伙,一定喝酒了。
“本宫带着皇上的心意前来,请节哀保重。王爷日后成亲,定会子孙兴旺,家业昌隆。时候也不早了,玉瑶,我们走吧。”
“且慢。”陈厚大步走近我面前,眼睛紧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焦躁:
“欸,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上次你亲口说,清茶白日,朗朗乾坤,要与我闲谈,可惜那日我们没有谈成,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西梁王,请你自重。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谈。”
“安颜容若!本王没喝醉!自本王回宫,你就总是故意躲着本王,到底是为何?你说啊,陈豫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他到底还是霸占了你,是么。你是他的妃子,我不怪你,但是,那孩子,那孩子——你不该如此欺骗我,他到底是谁的野种——啊——谁的野种!”
我瞬间感觉浑身冒冷汗,陈厚这歇斯底里的抓狂是怎么回事,他话中的言语表达了什么意思,孩子——到底是谁的野种?野种?!难道这孩子也不是陈厚的!
是夜,琉璃殿内一片静谧,除了远处钟楼的钟声依然在兀自报着永恒的时间。宫苑深深,黑暗是世界上最厚的墙,多少的秘密在轮番上演。当夜色把墙吞没,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墙内的故事还在继续,墙外也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在酝酿。
我从西梁府全身而退回到瑶华宫,完全凭着滑舌油嘴和不要脸的撒泼,外加玉瑶在一旁的紧密说和,侥幸逃过一劫,只是对于事情的真相,我却始终没有弄明白。我开始回忆穿越前后所发生的一切:安颜容若病情反复,唐文邦去看了她后病情加重,董叕为她治好病,我就穿越到她身上,陈豫与陈厚要兵戎相见,临行前“我”被告知有个孩子是“我”与陈厚所生,可“我”一直是陈豫的妃子,而现在孩子死了,陈厚却质问“我”孩子是谁的野种……靠,老子怎么知道,老子又不是安颜容若!
但是经过我紧密锣鼓的分析盘算,竟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安颜容若自小在宫中长大,应该没什么接触外人的机会,包括嫁给陈豫之后,更是一直在宫中生活,与她接触亲密的异性大约只有陈豫,陈厚,和——唐文邦。唐文邦!得到这个结论的那一刻,我吓了好大一跳,但是想想,实在大有可能,唐文邦是安颜容若的表哥,他们一直以来关系非同小可,安颜家族为扩充实力,很有可能拉拢唐文邦,私下交易,或者那日的“望天之战”,安颜家族也涉及其中,推波助澜,这样说来,这个安颜容若,实在是不简单!一方面与陈豫结缔,一方面与陈厚周旋,一方面又与唐文邦有染,而现在唐文邦在崇宁重兵在握,这其中想必很大程度上有安颜家族在背后的势力支持,若日后安颜家族趁机挑衅,陈厚的心机还不知倒向哪边,那陈豫岂不是三面夹攻,腹背受敌。
但是,孩子的身世,陈厚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我该不该去找陈豫,将我所推测的这一切告诉他。我正心烦意乱地想着,玉瑶在我身后咳嗽一声,我转身,她的眼睛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闪着蓝威威的光。
“娘娘,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去找皇上。”
我慑然而惊,这宫女果然不简单,连我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如此,我便直截了当:
“玉瑶——那个孩子的秘密,你——了解多少?”
“娘娘,孩子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皇上的感情。”
“哦?此话怎讲?”
“这个孩子在之前或许是你跟皇上的阻碍,但是现在孩子已经走了,这就意味着,你与过去的经历将彻底告别,从现在开始,趁局面还没有完全不可收拾之前,赶快扭转方向,掌控大局。皇上对您的一片心,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十二爷,或是唐将军,都不曾如他这般交心。还有,这宫中太多倾轧斗争,唯有站在权力的最顶层,才能不被欺凌。玉瑶会在您身边一路扶持您,直到您当上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我没听错吧。我瞠目结舌望着玉瑶,好不容易理解她话中的意思,我结结巴巴地说:
“玉、玉瑶啊,哥、不是、本宫,并不想做——太后,我、我不是这里的人,我还要回去的,你——明白么?”
“娘娘,不管您是哪里的人,进了宫,就再也回不去了,您明白么?如今,皇上对您委以重任——”
玉瑶面色凝重地伸手,放在我的腹部,好半天才幽幽地说:
“这个孩子,皇上说他有,他就是有,你还不趁这个机会,多与皇上亲密,将他变成货真价实的……皇后的眼睛还在暗处盯着你呢,一个不慎,大家都会死得很难看。包括皇上,也不例外。”
玉瑶的话给我敲响了警钟,也使我陷进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我头晕眼花地想着日后的情景,我与陈豫执手并肩,看花开花谢,云卷云舒,孩子在我们身边嬉笑玩闹,画面一转,皇后在冷宫中阴森可怖地望着我们,画面再一转,陈厚和唐文邦在刑场以谋逆之罪被处死,这场景,是有多么和谐啊。
“娘娘,皇上现在,并不知道您在西梁府发生了何事,但他一定知道您回宫了。奴婢听高公公说,皇上今晚在长春殿与友人喝酒,那友人,您也认识,所以,说不定,皇上稍后会邀您前往,或者,皇上酒过三巡会自行来此,即使今晚不来,明个儿下了早朝,一定会来见您,询问昨日在西梁府的情况,娘娘要赶快想好应对措辞才好。”
原来陈豫今晚在长春殿与友人喝酒,这友人,不用说,一定是孟远怀。看来,玉瑶说的很有道理,我根本不必去找陈豫,他一定会主动来找我。若是询问西梁府的情况,我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这个孩子的身世是个惊天的秘密,他爹不是你也不是你弟,而是另有其人。身为孩子的生母,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