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轻轻用树枝把地上灰尘扫去,把马束在外头,顺手拾回些干柴,准备生火。
张顺望着一堆干草树枝直瞪眼,没有火折子也没有火星石,真气又无法外放,该怎么生火?
何志武道:“把剑给我。”
张顺把剑解下来,他也抽出自己的铁剑,拿着两把剑交叉碰击,撞出火星掉在干草里,顿时点燃了。
张顺赞道:“还是何师弟聪明。”
何志武道:“小伎俩罢了,劳烦师兄看着,我打坐回回气。”
张顺欣然应允,何志武便坐下,打开锦盒盖子,一股清香扑鼻,干黄的参体一览无遗。
人参这东西,在武人心中,历来与何首乌并重,既可入药调羹,也可炼化成丹,最直接的用法,就是口服。
参体旁边放置着一柄袖珍木刀,用以切割。按五行理论,参主木,附属水,当用木器隔断,用铁会伤及根本元气。
这套理论经过验明而证得其实,不管别的方面如何,在练气一道上,确实管用。
何志武切下指肚大小一块,含在嘴里,甘苦的滋味润透了喉头,沁入心间,涌下丹田。
药力散开,融入四肢百脉,他通体舒畅,运行真气一个周天,隐隐觉着后天二重的境界又向前了一些。
离第三重境界,只差一层纸。
他见好就收,停住循环真气。这时何安康也猎回野鸡一只,正在杀鸡拨毛。
何志武站起身去帮忙,又被他赶回来:“这种粗活让师兄来就好了,师弟你安心练气。”
张顺也弄好架子,还缺一样铁器串过整鸡架烤,何志武道:“用剑吧,大小正合适。”
张顺比划了下,道:“也好,它总算有用武之地。”
何安康掏空内脏,从随身包袱摸出盐块往鸡皮上抹,不忘加入话题:“你的剑也就能串串鸡了,拿来做菜正合适。”
张顺道:“你不懂,我们是靠脑子吃饭的,不像你们,只知道打打杀杀。”
何安康道:“没有打打杀杀的人,你连鸡屁股都见不着。”
张顺道:“非也非也,没有鸡屁股也有鸭屁股,总有东西能果腹。但是没有打打杀杀就没有伤害,你说是不是。”
何安康道:“你这么嘴硬,等下我下药毒哑了你。”
张顺笑嘻嘻道:“欢迎欢迎,就怕你毒药不够用。”
“就你话多。”何安康没好气地把鸡串好,架在火上翻滚,扯过别的话题,道:“我想好了,回了宗门先买一把利剑。”
入春的气候依旧有些冷,尤其在山上,何志武三人围坐在火边。他闻言道:“为什么买剑?”
张顺道:“他傻啊。”
“你才傻。”何安康道:“我想得很清楚,有了剑,我就报名参加今年的宗门比武大会,只要拿到前十名就赚大了。”
“咦,你想的居然跟我一样。”张顺道:“不过我不打算买兵器,还是买点灵丹妙药,练练气,气强则人强,何师弟,你说是不是?”
何志武道:“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如果能综合起来就更好了。”
何安康道:“别做梦了,刚学武时谁不是想着全面发展,可惜人的天赋精力有限,注定不可能尽善尽美。”
张顺附和道:“是啊,如果能剑气同修就好了。”
何志武道:“剑走偏锋不是很好。”
何安康道:“资源有限,除非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然都是白日做梦。”
何志武指着自己戏笑道:“你们看我像天才吗?”
“像,我看很像。”何安康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道:“此子天赋异禀,竟恐怖如斯,是万年难遇的奇才!”
三人同时大笑起来,笑声震梁发颤,粉尘簌簌下。
闲聊的功夫,鸡也烤好了,何安康把冬叶铺在地上,将鸡剁成小块。
张顺眼疾手快,一把扯下鸡腿,囫囵吞咬,滚热的肉块烫得他嘴皮扭曲,还不住道:“嗯,好吃,好吃!”
何安康挑起一块鸡胸脯送到何志武面前,道:“来,师弟,趁热吃。”
何志武摇头道:“不必了,师兄,我还不饿。”
“师弟你太客气了,赶了一天路哪有不饿的。”何安康道:“快吃快吃。”
何志武仍旧摇头:“我先休息休息,晚些再吃。”
他说罢,摆弄好干草,侧身躺下,留下身后两人吃东西的吧唧声。
张顺说:“何师弟没胃口?”
何安康呵呵笑道:“兴许是吧,老张你生火辛苦了,多吃点。”
山中无时辰,仅有月光昭示着黑夜霸权,朦胧光影下,庙里三人睡得香甜。
一阵山风吹过,何安康忽地坐起来,眼珠骨碌碌直转,闪动莫名的光泽。
他打怀里摸出匕首,望着面前两个同门,喃喃自语:“你们可别怪我,财帛动人心,我也不想的。”
何师弟没有吃鸡肉,睡得应当不是很死,有个风吹草动容易惊醒,届时动手便麻烦许多。
他决定先将何志武解决,而后中药睡死过去的张顺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手摆弄。
他半蹲着身爬过去,何志武背对着他,呼吸匀畅,心跳平稳,想来已进入梦乡。
他心中默念着忏悔词,举匕扎向其心窝,突地,动作一僵,手腕已被人牢牢抓住。
何志武翻身坐起,道:“师兄何必如此呢?”
何安康猛遭惊变,想也不想,一拳捣去,拳风出到一半,他却发觉自身在向后飞着。
而后他的肚皮上才传来剧痛,胃里翻江倒海,惹得他将吃进肚子的鸡肉都吐出来。
他忍着剧痛,颤巍巍道:“你,你一直在防备我?”
何志武持剑在手,平淡道:“不是只有我,你当人人都是傻子么?”
“什么?你!”何安康持续震惊,便见方才睡死过去的张顺被揭穿后也站起来,嘿嘿冷笑着。
张顺道:“何师弟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来姓何的不是东西。”
何安康道:“不可能,你明明吃了鸡肉?”
张顺道:“你当只有你有解药吗?”
何安康顿时有种赤裸奔跑在大街上的面红耳赤感,他道:“这么说来,我们非要做过一场了!”
张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何安康一剑攻来,却取向张顺,他早有防备,闪身避开,二人缠斗在一处,何志武只双手抱剑,在一旁冷冷看着。
他们打了几招,始终不见何志武加入斗争,何安康道:“何师弟快来助我,事后三七分成,你七我三。”
张顺一掌打去,迫开他,道:“放屁,你舍得让出七成?何师弟莫要听信,师兄我愿意五五开。”
何志武始终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约摸盏茶时间,他们二人打得门扉碎裂,石像倒地,身上就是不见伤口。
戏也看得差不多了,他抽出剑,大喝一声:“何师兄,我来也!”
何安康大喜过望,道:“师弟来得正好,快攻他下三路。”
何志武挺剑一刺,剑锋穿透何安康后腰,同时躲过张顺一剑,抬手用剑鞘挡住何安康后发后至削来的长剑。
何安康不可置信道:“你?你!”
何志武抽出铁剑,正面面对张顺,看也没看他,道:“你们的双簧演得太烂了。”
剑器抽出,夺走了他的生命,何安康带着悔恨不甘倒下,只余张顺面沉似水。
何志武饶有兴趣道:“我很想知道,如果我被你们暗算了,你们会和平分赃吗?”
张顺道:“一只鸡三人分与两人分有什么区别,你说我们可以握手言和吗?”
何志武道:“为了这点钱值得吗?”
张顺道:“谈钱伤感情,可是谁让青云门内只讲钱呢?”
何志武说:“你自裁吧,会死得痛快点。”
张顺道:“你太自信了。”
他言罢飞身扑来,半路突然扬手抖出一蓬石灰粉,迫使何志武闭上眼睛,而后一剑狠狠搠来。
手上传来剑器入肉的质感,他不由得意了,功夫再好,也怕偷包,没有的下三滥的招数怎敢混江湖?
他笑着笑着,忽然发觉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脑袋轻飘飘的,在空中荡来荡去。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看身下,再看看眼前,有一具无头尸体站着。
看那服饰好像自己的,看那双手双脚更觉得像了,那不就是自己吗?
啪嗒一声,他的脑袋终于落地,把里边红的白的都摔了出来,给大地酱抹一层颜色。
何志武一松手,握在左手的铁剑跌落,虽然还不能睁开眼,但他也知左手多半废了。
空手夺白刃这种事情多在传闻里,现实中很难实现,除非是高出许多境界的人。
他拿布擦走石灰粉,终于见得左手血淋淋的,伤口极深,可见白骨。翻找了一阵,他找出一瓶金疮药粉撒上,撕下自己衣服,草草包扎了。
难怪人人都说武林不好闯,三天两头就要与人亮刀剑,身体实在吃不消。
他收拾好东西,将银票金饼放入包袱内,把三匹马都牵上,一刻也不待在山神庙内,轮番骑行,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来到青云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