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汊涧没了……三万弟兄被屠戮殆尽,只剩下我们这十几号人……”
“怎么就没了?”陈将军几乎是吼道,他实在是想不通,汊涧城拥有整整三万精锐,还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作为依托,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杀个团灭呢?
毕正飞一脸阴郁,一边听着这十几个从汊涧逃回来的残兵回忆着昨晚的战事,一边陷入沉思,这其中定有蹊跷。
一旁的宋将军也纳了闷:“西楚军又不是神,即便他们再强大,也只是一群凡人罢了,他们是怎样攻进城内来的?”
为首的一个校尉缓缓回忆道:“昨夜子时刚过,城外突然一片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有多少的西楚军,将汊涧城里里外外包围的像个铁桶一般。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接着大地开始颤动起来,迷迷蒙蒙之中,一块长达十丈的巨石呼啸着当空袭来,一下子就把城墙硬生生地撞开了一个大口子,接着西楚军就冲了进来……”
说到这,这校尉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混着血的泪水。
“怪物!有怪物啊!”倒在一旁的老八忽然猛地惊起,双眼模糊,挥舞着双手惨叫道,刚喊出两声,就又昏倒在地。
侍卫们慌忙将老八搀扶起,带下去疗伤。
宋将军一时瞠目结舌,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事:“十丈长的巨石?这即便是用重型破城投石机,也投射不起来这么大块的石头啊!”
众将军无不苦叹,一筹莫展。
毕正飞脸色虽然镇定,但是心中早已惊慌的不行,隐隐约约感到,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悄无声息地向他靠近,意图将他按死在睡梦中。
在这一瞬间,他可怕地意识到,之前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年的防线,今日很可能会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天哪,这西楚军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啊……”
半晌之后,毕正飞挥了挥手,吩咐道:“把这些受伤的兄弟们都带下疗伤,让他们好生静养。”
“是!”接着,众人便扶起伤兵,带了下去。
几位将军都沉着脸,将目光齐齐地定在毕正飞身上。
只见,毕正飞犹豫了片刻,忽然转向站在一旁的源氏,问道:“殿下,您之前在西楚待过一段时间,您对汊涧城一夜被破这件事怎么看?”
源氏目光打量了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西楚军是怎样打破城墙的,但是我知道西楚军中有个叫‘楚振锋’的将军,作战十分勇猛,尤其擅长闪电战,曾做到一天攻破金陵,或许,昨夜领兵进攻汊涧的就是他。”
“楚振锋”这个名字,在场的诸位将军可不陌生,他们和这位西楚敌将可以说是老对手了。虽然楚振锋十分厉害,但是众人绝不相信,即便是他指挥,仅凭人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一夜攻破汊涧。
“罗将军,你怎么看?”毕正飞又问道。
罗将军是江都府的老将,现已年过六十,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当下,罗将军也是眉头沉重,连连叹气:“末将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威力巨大的武器破城的,末将只是在想,如果昨夜他们打的不是汊涧,而是江都,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众人顿时心头一震,满是忧心,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一个哨兵忽然从城墙上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直扑到众人面前,神色慌张地道:“大人不好了,西楚军来了!”
“什么!”众人闻言大惊,纷纷上城瞭望。
东北方向,十里之外,依稀可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海,分列数十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正缓缓朝着江都城移动。战鼓隆隆作响,无数面旌旗迎风招展,为首的帅旗上写着一个清晰醒目的“封”字。
这就是西楚军,不可一世、锋芒毕露的天下第一等精锐部队。
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杀气,直扑江都城而来。
毕正飞长叹一声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是封青麟?”陈将军神色不安地道,“看他们来的方向,难道说海陵城也没了?海陵可是也有三万军啊!”
众人都没说话,尽管不愿相信,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海陵城大概率是遭受同汊涧城一样的命运了。
良久之后,随着西楚大军的逐渐靠近,众人才看清了这支规模庞大部队。
此时,进犯江都的敌军足足不下十万,是江都城内守军的五倍还多,他们也没有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法,没有选择先打扬州,而是直接绕过它,直扑江都而来。
“这不是封青麟,封青麟绝不会这么打,这么急功近利的上来就打江都,领军的人一定是他的儿子封云起。”老将罗将军道。
虽不是大将封青麟,但这封云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是西楚一名优秀的将领。
帝国三猛虎,哪一个都不是浪得虚名。
“鸣金示警,准备战斗!”毕正飞忽然大吼。
一时,原本还是一片安宁的江都城,便骤然笼罩在大战将启的阴云之中,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大街上的行人也不闲逛了,匆忙回家;小商小贩们,纷纷收了摊子,推车走人;军营内正休息的江都府将士,立刻从温床上起身,穿好战甲,拿起长矛,回到各自的岗位;九座城门全部关闭,吊桥也已拉起。
整个江都上下所有人,全部各就各位,整装待发,严阵以待。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西楚大军前进到离城五里,便停了下来,安营扎寨,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对江都发起进攻。
“他们在等什么?等天黑?”陈将军道。
“我看他们这是在等人。”毕正飞沉声道。
“等什么人?十万人还不够吗,这封云起胆子应该没那么小吧。”
毕正飞端详了片刻,一字一字地道:“他们再等能把江都城墙一口气打破的人。”
接着,话锋一转,转身看向众人:“不能再这么守下去了,汊涧、海陵两城已给了我们血淋林的教训,必须调整防守策略。否则不要说坚守二十天,就是坚守过今晚都十分困难。”
“那么该怎样调整防守策略?”
毕正飞目光忽然坚定,转向众人,沉声道:“启动二号防守方案。”
“遵命!”
众将当即领命而去,一时只剩下毕正飞和源氏胖子鸡蛋四人。
毕正飞转过身子,向西望了望,长叹道:“但愿狄桑能早日搬得救兵,助我江都转危为安……”
要说这“二号防守方案”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防守”方案。
严格地来说,它应该算是一个“缓兵”方案,为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待狄桑那边的消息。
当下,当封云起大军刚刚停下脚步,站稳脚跟之时,江都城门就打开了,从中飞出三骑快马,中间一人手持白色节杖,其余两人带刀护卫左右,向着封云起大军疾驰而去。
他们是毕正飞派出的使臣。
三人一出城,大门随即紧闭。
这就是二号防守方案的第一步:派出使者投降。
封云起是上将军封青麟的儿子,继承了父亲行军打仗的本领,却没有他父亲那样的冷静沉着。
封青麟韬光养晦,满腹韬略,为儒雅温和,处人处事都是极尽谦虚,做人如此,在战场上亦是如此,稳扎稳打,宝刀不出则已,一出则必现红。反观封云起,他的性格极其暴躁,冲动易怒,但也极具指挥才能,为人勇敢,每次作战,必充当先锋,冲在最前。
可以说,这一对父子,是西楚众多父子将军中风格最为迥异的一对。
本来,这次江都府大战的先锋已由楚振锋担当,封云起作为奇兵,从东侧南下,与西侧的楚振锋摇相呼应,彼此牵制敌军。
但是,封云起可不甘心把先锋之位就这样让给楚振锋,虽然没有先锋的身份,但他却做着先锋该做的事。昨日下午三时,大军刚到海陵城下,他便马不停蹄、气都不喘地对海陵发起攻击,一个时辰便破了海陵城。
接着,丢掉辎重和后勤部队,轻装简从,一夜行军三百里,直扑江都城。
这平灭江都府的第一大功,他是下定决心要收入囊中了。
而江都府来使的出现,更是让他大喜过望。
来到中军大帐,使臣向封云起递交了毕正飞的亲笔书信,并表达了投降的意愿。
封云起自然大喜,一直以来,西楚高层都认为封云起杀伐之心太重,性格太过暴烈,不懂得人情世故,以至于不适合作为一军统帅。而现在,如果能够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尽得江都府诸郡,那必然会成倍地提高他的威望,让那些西楚老将们刮目相看。
当下看完毕正飞的亲笔信后,便满意地笑道:“本将军答应你们的投降请求,限你们即日解除武装,打开城门,以迎王师,作为条件,本将军在这里向你担保,绝不会滥杀无辜江都百姓,更不会屠城!江都的百姓自今日起,就是西楚的百姓。”
使臣当即朝着封云起拜了拜,动容道:“感谢将军如此仁义,真不愧是西楚第一等的名将!”
封云起直笑,他当然听得出这是使臣在拍他的马屁。
但他就喜欢听人家夸奖他。
使臣见封云起在兴头上,随即话锋一转,苦着脸皱着眉,乞求道:“只是……即日解除武装,实在有些紧迫,将军可否宽限三日,容毕正飞大人一些时间去安抚部下、安抚民众,另外还得清点江都府诸郡的钱粮、人丁,这也需要时间……不知将军可否同意?”
“不行!”封云起当即回绝了使臣,“三日太长,即便是我能等三日,整个西楚大军也不会等,到时大军齐至,接不接受投降,可就不由本将军说了算。”
“这……”使臣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封云起会如此果断,几乎不给一点余地,只得稍稍放松了条件,“两天可好,江都府事务太多太杂,两天已是最快时间……否则,即便是将军得到了江都,清点各部兵马钱粮的事还得由您去做,那时说不定更费时间……”
“一天!”封云起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道,“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日的此时此刻,我会在这里大宴三军,恭候毕正飞大人的到来。”接着,目光突然犀利,直直地瞪着使臣,杀气沉沉地道:“记住,我可没有多少耐心,我只会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如果你们还不开城投降,那我就只好打破城池,强攻江都了。”说完,看了看左右,喝道,“送客!”
使臣额头直冒冷汗,知道再无商量的余地,只好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接着便退了出去,回到了江都城中。
虽然没能得到计划中的三日时间,但至少得到了一天,这宝贵的一天,确保了江都能见到明日清晨的阳光。
只要还有一点时间,一切都还有可能。
江都府还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