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小柚浑身冰冷。
“那......那该怎么办！”
“你别急，等你娴熟掌握了能力之后，自然就能重新召唤他们了，不过你得找到他们的位置。”
位置正是脚下的地窖。
听到伙伴们还能回来，小柚松了口气。
他还太过年轻，无法承受离别的痛苦。
四个伙伴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不离不弃，鼓励他，支持他......他从来却没想过要放弃。
脊背凉飕飕的，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背上已经渗出了不少白毛汗。
“怎么掌握能力！”他迫不及待地发问，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自责与懊恼已经开始滋生，他必须抵制住它们。
“我怎么知道？你得去请教缚灵一族的长者，他会帮助你找到契机，一旦有了契机，就能冲破皮囊的束缚，自由自在地畅游在空气里......”
“契机是什么？”
“每个人的契机都不一样，脱离了皮囊束缚之后，你才能看到真实的世界，就像一个常年披甲的人，突然脱掉身上的厚重铠甲......那是彻底自由的感觉，非常美妙，美轮美奂。”
“皮囊束缚......”
小柚若有所思，又开始想起不安的画面。
“那么，怎么避免失控？”
“约束自我，锻炼精神，每一支圣族都有独特的方法，系统而完整，我无法教会你，你必须得找到本族的长者。”
小柚心脏怦怦直跳，马上生出一股冲动。
对方所说的长者，可能散落在巨壁之外，世界的尽头，与异族为伍。
也许正在为生存而奔波，在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忍受漫长的寒冷与孤独。
更可能像自已一样，隐藏在茫茫无尽的人海之中，任何人都注意不到。
他下定决心，不仅是为了同伴，更是为了自己，他必须走出孤儿院，去外面寻找力量。
小柚缓和情绪，终于想起另一件事，慢慢说，“看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一个小忙。”
“要我帮……帮忙？”门缝后的声音有些颤抖，发出讥讽般的窃笑，“你真是我见过最赢弱的缚灵人了，你确定要我帮忙？你愿意求我，愿意欠我一个人情吗？”
人情可以欠，自然也可以还。
小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我愿意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要是想我办事，最好选我能够办到的。”
“哈哈，我得到了一个同类的人情，一个缚灵人的人情！你们不是应该都很孤傲，你真是够特别的！你不感觉到羞耻吗？”
小柚摇摇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事实上，他还没有认可自己的身份。
门缝后的人笑了一会儿，突然换上一种认真的口吻说，“我要你办的事情很简单——远离这里，在你掌控力量前，不要回来。”
“为什么？”小柚一愣。
“你的出现，已经让牠躁动不安了，饥饿从牠血肉内滋生，欲望从骨髓深处蔓延，我能感受得到牠最近异常暴动，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失控！”
小柚有理由怀疑他已经“失控”。
“我答应你，你只要帮了我的忙，我就马上离开这里，掌控力量之前不会回来。”
他很快就已经下定决心，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重新回到地窖，“召唤”自己的同伴。
“什么忙？快说快说！”门缝外的人急不可耐。
小柚从口袋里拿出那包老鼠药，一点点将它塞出门缝，“这是你的老鼠药吧？用它毒死一个人，这对于你一个厨子来说，应该不难办到吧？”
“什么老鼠药！”门缝外的人有些吃惊，“这可是厄运蛙磨制而成的粉末！你居然偷我的东西？”
小柚已经准备好接受批评，没想到对方话锋一转。
“嘿嘿，你可真有眼光，这东西可是很稀罕的，一旦倾洒空中，会让吸入者走厄运，要保持蛙跳才能缓解。不过得足够的剂量才会让人死亡，你这是要杀死谁？”
这药粉比他想的还要神奇。
小柚犹豫一下，马上下定决心：“我想杀死黑痣钢......一个脸上有黑痣，镶着钢牙的男人，他是个鱼贩子。”
“他也在孤儿院吗？那他死定了！我会把整包药粉都撒在他脸上！”
“可以。”
“不过，命运是公正的，沾染厄运者会催生出许多变故，厄运的强大甚至会吞噬始作俑者，你愿意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我愿意。”
小柚果断答应下来，转念一想，又担心对方临时反悔，于是换了一副威胁的口气。
“你得保证能杀了他，别想着敷衍我，不然的话，我会把你是异族的事告诉执法队，前两天刚好有个警官过来找过我，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执法队？”门缝后的人又开始窃喜发笑，笑声病态而又癫狂，仿佛小柚说了什么很搞笑的话，笑的他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你……你还真是幼稚，你真以为，执法队的那些人就能威胁到我们？你根本不知道圣族的力量！根本不知道我的厉害之处！”
“用那把破弓，拙劣的射术？”小柚特意提到弓箭，还故意露出不屑的口气，“你想凭借冷兵器对抗火器？”
“冷兵器？火器？”门缝后的人笑了几声，自言自语般地说，“是了是了，人类何其卑微，这些平庸无能的低劣生物，只想着用摧毁肉体的力量去征服一切，可他们总是忘记，最强大的力量是精神和信仰......”
这一番话说的。
他似乎并不将自己当作人类。
“你叫什么名字？”小柚突然有些担心。
“我叫什么......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自己都忘了，你还是叫我神奇先生吧。你会帮你的忙，不过你得答应我，尽快离开。”
门缝外的人顿了顿，继续说：
“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别胡乱使用能力，不然会被......”
说话声戛然而止。
这说话声消失的极为突然，仿佛正在写字的笔迹突然被橡皮擦抹掉，连点余音也没剩下，无影无踪。
“神奇先生？你还在吗？”小柚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门外久久无人回应。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地窖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把他吓了一跳。
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出现在面前，正是见过一面的联邦历史老师朗·班尼。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朗·班尼闪烁着奇异的蓝色瞳孔，脸上依然是真挚的笑容，富含歉意的表情让人生不起气来。
小柚犹豫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难道告别会已经结束了？”
“还没结束，正在进行中！嘿，今天的慧爱孤儿院可真热闹，跟城里的舞会一样，我还真是小瞧了那肥婆，她挺能折腾的，不过她实在是太胖了，往中间一站，居然有种养猪场大户的感觉。”
朗·班尼一边说着笑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你看，为了你的领养手续，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跑了不少地方，好在浮海鼓励优秀的联邦人在本地落户扎根，政策都是优待的，用不着娶妻就能领养孩子。”
朗·班尼絮絮叨叨，小柚可没心思和他闲聊，看了几眼门缝的角落。
那小药包果然已经不在了，神奇先生正在帮助他，“处理”黑痣钢，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见到刚才门外的人了吗？”
“什么？刚才门外可没人。”
“刚才明明......“小柚再次看着地上的积水，突然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浓浓的疑惑。
怎么地面上只有他和朗·班尼的脚印？
神奇先生的脚印去哪里了？
地面上满是湿漉的积水，就算是一只轻手轻脚的猫咪，也会留下梅花般的脚掌印，可眼前连一个湿脚印都没留下，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是个影族，附身在老姚身上，也应该有脚印留下，现在可是白天。
“哦——”朗·班尼拍拍脑门，似乎想起来什么：“你是指刚才那个小男孩吗？”
“男孩？他长什么样子？”
“长相？你那么一说，那孩子的长相是有点奇怪。”
朗·班尼侧过脑袋，细细回忆，一点点说。
“他好像穿着很肥大的外套，想掩盖他胖墩一样的身体，长着一只显眼的鹰钩鼻，眼睛很狭长，看起来有点……刻薄，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孩子。”
“鹰钩鼻？肥胖？你在跟我开玩笑？”小柚忍不住抬高音量。
据他所知，孤儿院里可没一个孩子拥有鹰钩鼻，而且院里食物都不够吃，更没一个孩子体态肥胖。
要是有，那肯定是马大哈的儿子。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朗·班尼笑了一声，“那小子大老远就看见我来了，吓得扭头就跑，不会是在和你商量，打算干什么坏事吧？”
肥胖、鹰钩鼻、眼睛狭长、刻薄。
听完他的描述，小柚心底里隐隐有个猜测。
那尊雕像。
恐怕就是鬼怪的本体。
小柚马上摇摇头，不准备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咱们赶紧去参加告别会吧，今天的告别会很丰盛，厨子甚至准备了一锅肉汤。”
“是炖肉吗？哈，不过是一顿肉而已，那算什么丰盛学校的食堂总能看见。”
“不过我刚才转了一圈，居然看见了蜂蜜酒，那肥婆还真舍得下成本，酒精可是违禁品。”
舞会早已开始，两人正要前往待客厅，却被一个女孩子拦住去路。
“您就是朗老师吗？”
女孩今年满打满算十一岁，发育地稍微快一些，胸脯可见微微隆起，个头几乎快赶上小柚了。
她穿着漂亮的小礼服，面对身量奇高的朗·班尼毫不羞怯，施展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屈膝礼，笑吟吟地说：“尊敬的朗老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小铃铛，我想请您领养我。”
“啊？我已经......”朗·班尼错愕。
“您应该收回您的决定，现在还来得及，我敢保证，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小铃铛脸上笑容不减。
“为什么？”朗·班尼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小柚，小柚也愣住了，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
“让我解释一下吧......”
小铃铛很享受他们的目光，嘴角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这是她脸上常有的表情，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小柚的条件是很不错，可您知道他一直没被领养的原因吗？——他脑子里有点问题，精神不大正常。”
“精神不正常？”
“是的。”小铃铛盯着小柚，眼睛好像也有微笑。
“他老是以为周围围绕着一群伙伴，其实这都是不存在的，是他精神错乱所产生的幻觉。”
“他平时经常自言自语，就是他在跟他的伙伴们说话。他经常发病，孤儿院里的人都知道。”
小铃铛笑盈盈瞟了小柚一眼，飞快地说：“朗老师，请原谅我冒昧地说这种话，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学校生活，我很想受到您的教诲，成为您的女儿。”
“这......这是真的吗？”朗·班尼看向小柚，眼里没有以往的欣赏，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小柚咽了口唾沫，感觉嘴里有些干涩。
岗子说的对，小铃铛真是个恶毒的女孩，专门在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说这种话，或许她已经策划了很久，为的就是替代自己。
小柚知道，他必须说些什么，来挽回朗·班尼的决定。
可同时，尽管同伴们听不到，他也不想否认他们的存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