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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高二贵和黄河燕三更半夜在野地里被当成野猪套了的事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县城的角角落落,引起了那些闲来无事就翻嘴嚼舌娘儿们的浓厚兴趣。她们聚在一起,心里充满了难以排遣的羡慕嫉妒情绪,怎样也理解不清楚,这么充满浪漫、充满激情、充满惊险,足以在清醒时、在梦境里反复咀嚼、无限回味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她们仍然掩饰起真实的心情,用充满想象力的思维和带着邪念的逻辑,对这件事做着猜测和评判。

“哟,深更半夜呀,那可是在深更半夜呀!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在荒草野地里,嘻嘻……肯定不会干出啥好事。”

“哎呀,咋能干出啥好事嘛,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刚尝到男女风情的甜头。干柴碰到烈火,不烧个昏天黑地才怪呢。”

“就是的。你看河燕那细腰大屁股,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

“哼哼,老高家的那个儿子也不是啥好东西,那双眼睛能勾人的魂。”

“这块布的花色好看。胡掌柜,你听说这事了吗?”

布店的胡掌柜十分有兴趣地听着几个娘儿们的说笑,也参与其中,并对事情做出判断:“我就想不明白,两个人咋能双双钻进野猪套里?一定是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慌不择路……一定是这样。”

“就是的。他们天当被子地当炕正在干那事,来了一头野猪,野猪很是纳闷,不知道他们在干啥。因为人和猪在干那事上不一样。他俩看到野猪就提起裤子赶紧跑,慌不择路,撞进野猪套子里啦。”

“哈哈,你真能想象!笑死我了……哎哟,哎哟,我肚子疼。”

“啥事呀,笑得这么热闹?”娇艳跨进店铺,看到热闹的场面,问道。她的身后跟着水秀,水秀手里扯着英英。

胡掌柜赶忙解释说:“没……没啥,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话。哟,水秀也来了,是想要点啥吧?我这里刚进的花布,颜色鲜亮,给你的小丫头做件衣服吧。这小姑娘越长越水灵啦。”

在胡掌柜和娇艳、水秀说话的当间,那几个说嘴的娘儿们咂着嘴,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娇艳和水秀把胡掌柜拿出的布料看了看,在英英的身上比试比试。娇艳两臂盘在胸前,端详着说:“就是挺好看的,给孩子扯件褂子吧。”

水秀也同意:“扯件吧,今年还没给孩子添新衣服呢。”

娇艳问英英:“给大妈说,喜欢不喜欢新衣服?”

英英扬着头,眨着亮晶晶、睫毛很长的眼睛,稚声稚气地说:“喜——欢。”

胡掌柜拿出尺子,问水秀:“扯多少?”

水秀想了一下说:“扯二尺吧。”

娇艳思忖着说:“二尺,有点多了吧?”

水秀说:“孩子正长个子,做得大一点,明年还能穿。”

胡掌柜附和着说:“就是,就是,一看水秀就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能掐会算,过着今年还想着明年。”

娇艳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没吱声。胡掌柜赶忙赔笑说:“娇艳呀,你看上哪块布料也扯上一件。你可是咱同官县顶尖的美人坯子,啥样的衣服穿到你身上都让人羡慕。你那男人又是咱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是夫妻尊贵,夫妻尊贵。”

胡掌柜的这番话使娇艳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她却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说:“有啥呀,不过就是一个副队长嘛,跑腿吃饭的料,有啥稀罕的。”

胡掌柜做出一副十分夸张的惊讶模样:“咦,你说得多轻巧。昨天我看见他和屈县长从门口过,两个人肩并着肩,有说有笑,那个亲密劲就像一对亲兄弟,啧啧。”

英英听不懂大人之间说话的意思,用小手拉着娇艳的衣袖:“大妈,新衣服。”

娇艳领会了孩子的意思,赶忙说:“对对,新衣服,快扯布吧。”

胡掌柜拉着长腔道:“好——嘞,扯布二尺。”他利落地展开布卷,用尺子量足二尺,用剪刀剪了一个豁口,双手扯着豁口使劲一撕,随着一声响亮的刺啦声,一块布从布卷上撕了下来。他把布叠好递给了水秀,水秀付了钱,娇艳抱起英英,三个人出了店铺的门。胡掌柜在身后吆喝着:“慢走,多来光顾。”

娇艳抱着英英顺着街道往前走,进到糖果铺里给她买了一颗糖,剥去糖纸,递到英英手中,英英高兴地放在嘴里吮着。

娇艳把孩子交给水秀,说:“你们娘儿俩先走,我忘了件事,去去就来。”

娇艳折身又来到布店。胡掌柜正忙着给顾客扯布料,抬眼看到她跨过门槛进来,满脸掬着笑打招呼:“再扯块布?你看这块布料的颜色、花样多好。这可是上等的杭绸,以前只有皇宫娘娘才能穿得上,是宫廷的专供货。要说这皇帝倒了咱老百姓还沾点福气,要不活上几十年连见都见不上,更别说上身穿了。”

娇艳往柜台上一靠,说:“忙你的,忙完了我有话问你。”

“好嘞。”胡掌柜打发走顾客,回转身还是满脸堆笑,伸着手指头,指了一下娇艳,又回指一下自己,“你……是说……有话问我?”

娇艳看着他凉凉地说:“我说胡掌柜,在这县城咱们也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了吧。我思来想去也没得罪过你呀,没有烧你家的房子砸你家的锅吧?你为啥和我过不去?”

胡掌柜一头雾水,两只厚实的手掌摁在柜台上,身子朝前探着,浑圆的脑袋后面掬起一坨肥嘟嘟的肉,眨着眼球很凸的圆眼睛,像一只做好跳跃准备的蛤蟆,迷惑地看着她。他吸溜着嘴,莫名其妙地说:“娇艳,你这说的是哪一出呀?刚才还好好的,这说翻脸就翻脸?这就是上刑场砍头,也得让我明白我犯了哪条王法了吧?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娇艳撇着嘴说:“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现在就把话给你挑明。我问你,前面我和我弟媳妇进来的时候,你和那一帮子人在议论我啥?”

胡掌柜拧着稀疏的眉头想了一下,挓挲起两手:“没议论你啥呀,天地良心!”

娇艳脸色一凛:“天地良心个屁,你以为老娘我是瞎子呀,啥都看不来?我没进门前,这里的几个娘儿们像发了情的母狗,有说有笑。我的脚一跨进门槛就立马变得鸦雀无声。我往柜台前一站,一个个像老鼠看到猫一样,溜着边哧哧溜溜都跑了。她们要是心里没鬼跑啥?你跟我说清楚。”

“嗨,”胡掌柜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是这事呀。你多心了,真没有议论你,是是……”他用小拇指抠了一下鼻孔,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娇艳追问着:“是啥?”

胡掌柜拧了拧肥胖的脖子,问:“我说娇艳,姑奶奶,你是真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他又说:“她们确实在我这里说是非,可说的不是你,是你家的小叔子二贵。你想二贵的媳妇和嫂子突然出现了,她们还能说下去吗?肯定不能说了。”

“二贵咋啦?”

“你还不知道?二贵这个……”胡掌柜勾起两个大拇指在一起碰了碰,压低声音说,“出花花事了。和你家的邻居河燕,半夜三更跑到苞谷地里偷情去了,让人看到啦。一撵,他俩就跑,一头扎进野猪套子里,套子一提就把他俩吊到半空,放下来的时候裤子还没提妥呢。知道了吧,就这事。”

娇艳怀疑地问:“有这种事情?”

胡掌柜一挥手,轻松地说:“嗨,现在这世道,啥事情不会发生?再说啦,男人偷情,女人养汉,古代不少,现世更多。她们说得嘻嘻哈哈,我听来稀松平常。就这些,至此打住,我这人最不爱拨弄是非。我给你透露这么重要的秘密,费了这么多唾沫星子,你也该有所表示吧,嗯?”

“表示啥?”

“扯块布吧,照顾一下我这小铺子的生意。”

娇艳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扭着腰朝门口走去,刚跨出门槛,看到水秀在店门的一侧站着。她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眼眶里噙满泪花。英英扯着妈妈的衣襟,眼神忧郁,手指头噙在嘴里。

娇艳怔了一下,说:“你咋在这儿?都听见啦?别听他们瞎放屁,没有的事。”

水秀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仰起脸看着天空长出了一口气,竭力压制着内心的凄苦,抱起孩子,木然地顺着街道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老太婆在灶房里忙活着和面蒸馍,碰得锅盆乱响。高占魁把准备放苞谷的棚子检查了一遍,看看棚子顶上苫的麦草会不会漏雨。要是漏雨就糟了,雨淋在苞谷上苞谷就会受潮发霉,起早贪黑的劳作就白费了。他检查过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拿起一把镰刀,找出磨石,又从灶房里端出一碗水,把水淋在光光的磨石上,右手握住镰把,左手两个指头摁住镰刀的刃口,刺啦刺啦地磨了起来。正磨着,感觉到镰刃有些松动,手指捏着晃动了两下,镰刃就从铁夹子上脱落下来。

他叹了口气,扯过棚柱上的一块破布擦去了手上的脏水,拿起镰把和镰刃朝院子外走去。老太婆在灶房里喊道:“快吃饭了,去哪儿?”

高占魁头也不回地说:“去铁匠铺,镰刃掉了,去修一下。”

“吃过饭再去吧。”

“不要等我,回来再吃。”

老太婆又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也没有回答,就径直向外走去。在门口碰到了娇艳、水秀抱着孩子回来。英英高兴地叫爷爷。

高占魁问:“你们去哪儿了?”

娇艳说:“我和水秀领着孩子去扯了件衣服。”

高占魁看着孙女吮着手指头,埋怨道:“也没说给孩子买块糖,老是嗍手指头,手指头上有蜜,嗯?”

娇艳说:“买了颗糖,刚吃完,手指头上还有糖味吧,是不是呀,英英?您这是上哪儿去?”

高占魁说:“镰刀坏了,我去修修。”

到了铁匠铺,金柱和他爹陈铁匠都在。金柱看到未来的岳父来了,忙不迭地迎着。高占魁把手里的镰刀递过去,说:“坏啦……该收秋了,还要用。”

陈铁匠看了看,说:“小毛病,坐下抽口烟、喝口水就好了。”

金柱拉起风箱,陈铁匠把镰刀头塞进烟雾飞腾火星四溅的火炉里。一会儿,陈铁匠从火炉里抽出烧得红彤彤的镰刀头,放在铁砧子上叮叮当当地敲了一阵子,往水里一淬,说:“好啦,保证用上三年五载没问题。”

“多少钱?”高占魁接过镰刀,在手里晃着问。

陈铁匠瞪起眼说:“咋的,你从门缝里看我呀……太外气了吧,啊?”

高占魁忙说:“好好,不说了。”

陈铁匠说:“一家人了,就不要外气了。家里有啥活只管拿来,不拿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行行,那我走啦。”高占魁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金柱搓着手站在一旁腼腆地说:“伯,慢走……”

陈铁匠埋怨儿子说:“这孩子傻了。”他拦住高占魁:“不能走,到家里坐坐。”

高占魁说:“我回去还有事,赶快把家具收拾收拾,过些天就要收秋了。”

陈铁匠边解皮围裙边说:“那算啥事,又不是火上房,到家里坐坐。金柱,你在这儿看住铺子,我和你伯回家坐坐,说说话。你伯是个大忙人,平时请都请不来。走!”他拉着高占魁从铺子的后门进到一个院落。院落里两排房子,就是陈铁匠的家。

“金柱妈,你看谁来啦。”一进院子,陈铁匠就嚷嚷起来。应声,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女人出现在院子里:“哟,真是贵客临门,娃他伯来了,快进屋子里坐。”

陈铁匠两口子把高占魁让进屋子,铁匠媳妇把干净的桌子又擦拭了一遍,倒上茶水,就去忙别的事了。

陈铁匠和高占魁坐在桌前,喝着茶,扯着闲话。不一会儿就随风飘来了从灶房里弥漫出来的香味。

高占魁说:“忙啥呀,我可不吃饭,喝杯水就走。”

陈铁匠逗趣地说:“不吃饭,不吃饭,咱就喝点酒。”他说着从炕头的柜子里摸出了一瓶酒,蹾在了桌子的中间。

“你嫂子在家把饭做好了,我不回去就剩下了。”

陈铁匠往酒杯里斟着酒说:“没关系,下午回去再吃嘛。”高占魁抽了抽鼻子,夸赞道:“这酒不错……”

“放了几年了,就等你来喝呢。”

铁匠媳妇穿梭一样进进出出,不大一会儿,桌面上摆起了四盘子菜:一盘子黄澄澄的炒鸡蛋,一盘子绿莹莹的拌黄瓜,一盘子亮晃晃的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盘子白生生的萝卜丝。

“做扯面,面要揉透。”陈铁匠给媳妇吩咐着,媳妇应答着出去了。陈铁匠炫耀道:“你弟妹的扯面扯得真好,待会儿尝尝你弟妹的手艺。来,咱喝酒。”

两个亲家公一杯接着一杯地碰酒,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菜。浓烈的酒精把他们的脸膛和脖颈都染成了酡红色,舌头发僵,精神亢奋。

“亲家,我说亲家,”陈铁匠屁股离开椅面,身子向前探着,用筷子戳着菜盘子,“孩子的事……该办了……呃……”

“你说啥?”

“我是说孩子的事——该办了。”

“这个我……知道。秋庄稼一收,我就给女子置办嫁妆。置办嫁妆你懂吗,啊?”

“懂——这个我懂。我还有一瓶好酒,和这瓶一模一样,走了带上。”

高占魁吃力地摇着手:“不啦……不啦,我肯定不带,又吃又拿像啥样子。我肯定不带……”

“你,一定要带……”陈铁匠艰难地爬上炕去,打开柜子,把酒拿出来,放在高占魁的面前,“你一定要带走,你不带走就是看不起我。放心吧,亲家,女子嫁到陈家,我和弟妹一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受委屈……”

高占魁怀里揣着一瓶酒,脚下像踩着棉花团一样飘飘然顺着街道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这顿饭吃得太多了,四盘子菜吃了个底朝天,最后又吃了半碗扯面。那碗扯面面条柔软光滑,青菜青翠碧绿,辣椒油鲜红透亮,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吃一口更是满嘴生香。可惜他的胃已经装满了,吃了半碗就实在吃不下去了。现在他感到酒劲往上涌,一直顶到喉咙眼上,他使着劲往下憋了憋,终于没有憋下去,扶着路边的一棵椿树狠狠地吐了起来。很快两条拖着尾巴的流浪狗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畏葸而又焦躁地徘徊着不敢近前。

高占魁呕吐了一阵子,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他用手抹着嘴,晃悠着身子,招呼那两条狗:“过来,过来吃啊!”

黑狗夹着尾巴对着他汪汪叫了两声,黄狗蹲在地上伸着长长的紫红色舌头,左顾右盼不睬不理。

高占魁离开那棵他依靠了多时的椿树,没走几步回头看,那两条狗蹿了过去,争抢吞食他吐的那摊食物,吞食的声音很是响亮。

高占魁一步一歪斜地向后退着,手指头晃晃悠悠地指着那两条狗,心怀不满地嘟囔着:“真他娘的狗不识人敬,叫你吃你不吃,老子一离开你就吃,有骨气你别吃。”他又转回身子趔趄着向前走,不由得唱起了秦腔:

适才间大嫂对我言,

五典坡来了一位长官。

叫列位大嫂等等我,

问讯一毕一同还。

昨夜晚做梦真稀罕,

我梦见平郎回窑院。

猛醒来原是南柯梦,

放大声哭奔五更天。

……

路过秦记杂货铺,秦老板正在货架前清点刚上的货物,看到步履蹒跚的高占魁,喊道:“喂喂喂,老高头,做了个啥梦那么伤心,还‘放大声哭奔五更天’?你这是去哪儿啦?嗬,满面红光,喝酒啦。进来坐会儿,喝杯茶解解酒。”

高占魁也感到口渴,就进到铺子里,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你这是忙啥?”

秦掌柜倒了杯茶放在高占魁跟前,说:“刚进了一批货,上到架子上。你这是去哪儿啦,喝酒啦,一定有喜事吧?”

高占魁喝了口茶,晃了晃手中的镰刀,说:“镰刃脱了,找陈铁匠修了修。不是快收秋了嘛,这家具不能出问题。”

秦掌柜眉头一锁,拍了一下额头,自责地说:“嗨,你瞧我这记性。知道啦,你家巧云许配给了陈铁匠家的儿子金柱是吧,听说都过了彩礼啦。你这是和亲家一块儿喝的酒?金柱那孩子不错,腼腆实在靠得住,家境也行。啥时候成亲?”他一直站在高占魁的面前,和蔼可亲地说着。

高占魁说:“这就该忙着收秋了,等秋收忙完了吧。”

秦掌柜说:“好呀,农忙干活,农闲办事,你安排得真周到。噢,你等等……”他说着绕过柜台,穿过门廊,到后面的院子去了。不一会儿,他手里拿了两把簇新的镰刀进来,放到高占魁的手里:“拿上吧,这是从省城进的新镰刀,刃口可好啦,砍起苞谷嚓嚓的,一下一个。以后需要啥东西尽管来,和自家的一个样。”

高占魁迷惑地看着他,嗫嚅着说:“你这是……”

秦掌柜拱着手,说:“帮帮忙吧。”

“帮啥忙?我能帮你啥忙?”

秦掌柜说:“是这样的,你家大贵不是在保安队管事嘛,他们保安队也要吃喝拉撒用不是,以后让他从我这铺里进点货,照顾照顾我这里的生意,咋样?我在下面给他提点操心费,绝对不会亏待他。咱们可是住在县城几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呀。”

“是这事。我说,你弄错了吧,我家大贵是副队长,不是正队长,他说话不算数。”高占魁提醒着说。

秦掌柜着急地说:“老哥,你就别装迷糊了,我都听到消息了,你能不知道?”

“啥消息?我真不知道。”

“你家大贵要当正队长了,要升官啦!”

这消息真让高占魁感到意外,他的酒全醒了,急切地问:“你咋知道的,听谁说的?别糊弄我。”

“要是真的咋办?你帮不帮忙?”

高占魁表态说:“如果是真的,我一定帮忙,绝不食言。你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我跟你说实话吧。”秦掌柜把嘴凑到高占魁的耳畔,神秘兮兮地说,“刘师爷刚从我这儿走,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是屈县长亲口对他说的。消息绝对可靠。”

“我儿子知道这消息吗?原来那个李队长出啥事啦?”

秦掌柜想了想猜测着说:“你儿子一定还不知道。李队长在塬上催粮让人家打了黑棍,人打成傻子了。屈县长打算让他回家养病。”他又说:“以前李队长管事的时候,他们用的东西都是从前面郑家铺子里进,风水也该转一下了吧。”

“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如果真像你说的,我儿子当上队长,我一定在他面前替你说话。”高占魁说着站起身来就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身叮嘱道:“这事要保密,还没影的事闹得满县城都知道这样不好。”

秦掌柜附和着说:“说得对,我一定守口如瓶。”他把新镰刀往高占魁怀里塞:“拿上吧,自家的东西。”

高占魁推辞道:“先放你这儿吧。你看我这手里又拿镰刀又拿酒,等我再过来了拿。”

秦掌柜说:“行吧,我给你先寄存下。”

他目送着高占魁向前走去,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喊了一声:“孩子的事定了说一声,我要喝杯喜酒。”

高占魁挥了一下手,不知说了句什么,秦掌柜没有听清,转身回铺子里了。

高占魁往前走着,看见高大贵带着五个手下从对面过来,他停下了脚步。高大贵到了跟前,问:“爸,你这是上哪儿去?”

高占魁晃着手里的镰刀,说:“镰刀坏了,到铁匠铺拾掇了拾掇。你干啥去了?”

高大贵说:“我到金锁关给卡子上送了些粮食和菜。”

“你下午回家不回?”高占魁在儿子走过去时,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不回,忙着呢。”

“你停停,你停一会儿。”高占魁撵着喊。

高大贵停下来,等着父亲到跟前:“有啥事?”

高占魁没有吱声,两只眼睛在儿子的脸上仔细地端详着。高大贵莫名其妙,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爸,你这是看啥呢?我脸上有啥?”

高占魁扯着儿子的衣袖,一直把他扯到没人的墙下,神秘兮兮地说:“儿啊,你印堂发亮,我看你要走红运了。”

高大贵用手摸了一下额头,说:“爸,你这是咋啦,啥时候学会看相了?”

“你印堂发亮,这是要发迹的征兆,爸不会看错的。不信你等着看,过不了五天一定会有验证。小子,老子是不会看走眼的。”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高占魁开心地笑了,他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一旦消息得到证实,他将在儿子面前展现出神奇的能力,那将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想到儿子就要高升了,老头子的心里生出难以名状的兴奋,父以子荣,这意味着他在同官县县城的身价倍增。他太愉快了,然而,他愉快的心情很快就被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扰乱了。

高占魁回到家,一家人都在堂屋里。老太婆盘着腿坐在炕上,瘪着嘴;娇艳坐在桌子的外侧,抠着手指甲;水秀坐在桌子的里侧,趴在桌面上;英英偎在姑姑跟前。孙女看到爷爷进来,就跑了过来,拉住爷爷的衣角,小脸忧郁着叫了声:“爷爷。”

高占魁把所有的人挨个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咋啦,出啥事啦?”

大人都没吱声。英英怯怯地小声说:“妈妈哭啦。”

“为啥?”

孙女摇了摇头,嘟着小嘴说:“不知道。”

“咋回事?”高占魁把目光转向老太婆。

老太婆嚅动了两下干瘪的嘴唇,用尖下巴指着娇艳,叹着气说:“问她吧。”

“咋回事吗?说呀,哑巴啦,嗯?”

娇艳两手比画着,像放鞭炮似的把发生在布店里的事情很快说了一遍。

“嘿,这个浑蛋!他人呢?几天都见不到他的影子!”高占魁气哼哼地问。

巧云说:“我大嫂到砖场找我二哥了,没有找着。人家说他去宜君了。”

“是这样吗?”高占魁阴着脸问大儿媳妇,“他跑到宜君干啥去了?”

娇艳说:“我去砖场找他,老憨说他几天前去宜君了,还说让老憨给咱家捎个话,结果他一忙就给忘了。究竟干啥去了没人知道。”

高占魁气咻咻地指着邻居家,说:“哼,那个骚娘儿们也不是个好东西,要是有这事一定是她勾引的。他男人十天半月不回家,她就守不住窝了。我非得收拾收拾她不可!”

老太婆劝着老头子,说:“等二贵回来问问,看看到底是咋回事,问清楚再说。”

高占魁说:“问清楚?有必要吗?做这事他能承认吗?他肯定不会承认。有那么多人说,肯定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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