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蒙在被子里睡了一夜，热出了一身的汗，头也晕乎乎的。
之幻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着昨日的女人。照理说，董道在镇上也生活了十几年了，不该到昨日才来收那恶魂。那女人怨气如此之重，也不该是昨日才出来害人。
那么，那女人的出现，还有董道和那串铃铛声，都是有原因的。
“咚咚咚。”一串急切的敲门声。之幻跑下楼，竟发现大门紧闭。桌上的蜡烛未熄，糕点一个也不剩了。
真是奇怪。之幻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宋婆婆关切紧张的脸。“之幻，昨天是你家传来的声音吗？好大的动静。”
“是啊，宋婆婆。我都快吓死了。”之幻佯装惊魂未定，“我都不敢下来看，听你们的话，躲在被子里睡觉。可今天下来的时候，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你看，蜡烛还是点燃的，糕点倒是没了。”
宋婆婆探头瞧了一眼，放下心来，“好好，没事就好。糕点没了是好事，神灵吃了你的祭品，会保佑你的。”
之幻露出惊喜的神情，“那真是太好了呀。”
宋婆婆递上手中的豆腐脑和油条，“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吃点早餐压压惊，早点去学堂，啊？”
“知晓了，宋婆婆。您路上慢点。”
“嗯，嗯。你进去吧，别送了。”
之幻目送着宋婆婆离开，关上门，坐回桌前。盘子干干净净，连之幻故意落下的残渣也没了。神灵来吃糕点，也不至于把残渣也吃了去。桌上的火柴盒移了位置，一定是有人将蜡烛点上了。
想起昨日董道看向屋子的眼神，之幻心中有了答案。
之幻到学堂的时候，董道已经在那里了。董道看向之幻，正欲开口，就被之幻打断了。“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吓死我了。”之幻嘟着嘴，一脸受了惊的模样，“昨天晚上，狂风大作。我家门砰得一声，就被打开了。然后那个风啊，呼呼的，那个雨啊，哗啦啦的。然后有个女人，哭得跟鬼一样。”之幻一边说一边做着夸张的动作，董道看得哭笑不得。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躲在被子里，吓得不敢出去，一直睡到天亮。”之幻又露出欣喜的表情，“可你猜怎么着，我家居然一点事也没有。门关的好好的，糕点倒是被吃完了。宋婆婆说，那是好运，神灵会保佑我的。”之幻侧着头，望着董道眨眨眼睛，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董道瞧着她，有些失神。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呀？”之幻一脸笑意地瞧着他。
“没事了，你没事就好。”董道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之幻乖巧地点头，埋头看书，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之幻同学，今天很乖巧啊，这么早来看书了。”方先生的声音将之幻的思绪拉了回来。
“哈哈。”之幻尴尬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先生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也是勤奋好学的好学生啊。”
“是呀，老师心里清楚着呢。”方先生打趣道。
之幻尴尬地笑笑。
“好了，今天我们上语文课。”方先生严肃起来，“屈原，大家都知道的。你们小时候过端午，我就给你们讲过他的故事。”
方先生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公正的离骚二字，“今天我们就来学习他的诗，离骚。之幻的手机里应该有歌曲，让她给大家听一听，好不好？”
“好！”整齐响亮的呼喊。
之幻一惊，连忙起身抗议，“老师，这里没有WIFI啊。”
“你不是有流量吗？”方先生挑眉。
“哈。”之幻无奈地拿出手机。
音乐声一起，班里安静下来。孩子们都歪着头喜悦而又虔诚地注视那那个白色的小盒子，仔细倾听着。之幻瞧着他们，心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歌曲结束，大家仍意犹未尽。
“好了。”方先生敲敲讲台，“大家喜欢，那以后就让之幻给大家多听听。”
之幻答应下来。
下课的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之幻笑着拿出手机，“屈原还有一首诗，叫做山鬼，也被变成歌了。”说着，她偷偷看向董道。
音乐在放，之幻靠在窗台边，注意力全在董道身上。董道埋着头，之幻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们知道吗。”之幻佯装兴奋道，“山鬼还有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呢。”
“之幻，你快讲讲。”
“就是啊，别吊大家胃口啊。”
之幻瞥了一眼董道，“山鬼来到山里游玩，对一个女孩子一见钟情。此后，他便留在山中，为自己取名山鬼。每日山鬼都在山间折取芳草，焦急地盼望等待着女孩的到来。”
“可真感人啊。”
“那后来呢？后来山鬼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吗？”
“我也不知道。屈原的诗就讲到这里了。”之幻无奈地摇头。
大家失落地散开。之幻坐回位置上，用手肘捅了捅董道。“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之幻佯装感慨，“你说那个女孩会喜欢山鬼吗？”
董道避开之幻的目光，“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若真是喜欢，赴约的时候又怎么会迟到呢？”之幻撑着脑袋，侧过头看着董道。
“不过是楚大夫抒发仕途失意的媒介罢了。你该学过的呀，和闺怨诗一个道理。埋怨君王不宠幸自己罢了。”董道慌乱地解释着，“你别多想了。”
“哦？”之幻笑了起来，“你语文学得挺好的呀。”
董道抿嘴，算是笑了。之幻转头望向窗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之幻望着瑶山之巅，想起佛应那张清秀的脸，不由地轻声笑了起来。离上次去瑶山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那个地仙有没有想她。之幻倒是挺想念佛应，毕竟那样的姿色实在是不多见。
之幻突然又想逃课了。“董道，帮我请个假。”
“什么理由？”董道头也不抬一下。
之幻眨眨眼睛，“说我肚子疼。”
“明天就放假了，你就不能待在学堂多睡个半天。”
“你说的这叫什么屁话，我来学堂是为了睡觉的？”之幻怒视他。
董道不回应，就算是默认。之幻立刻踩上凳子，手扶着窗框，翻了出去。
“你倒是走正门，怎么像个贼？”
“事真多，这不是快吗？”之幻也不管董道回了什么话，一溜烟跑了出去。
之幻走走停停，爬了许久才到半山腰，石路旁边的大树上，还有之幻上次爬山留下的“拐杖”。
“哎呀。”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声男子的叫声。像是受了惊吓，可那声音却轻轻柔柔。若声线再细些，之幻都会以为是个大家闺秀。
之幻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一位白衣男子蹲在那里，墨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垂下。“佛应？”之幻惊讶地询问。
男子一惊，缓缓转过头来，果然是佛应。
“你怎么在这里啊？”之幻惊喜地跑上前。
“我来采点果子。”佛应站起身来，比之幻高了一个头。
“山上没有果子吗？”
“是啊，山上只有些不会结果的树。”佛应笑着，“还有一些被人们称为芳草的东西，也没有香气。谁会喜欢那些东西呢。”
佛应似乎有些委屈，之幻看着他，笑了起来。佛应弄不清她在笑什么，有些疑惑，可后来却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上山的路，有了佛应陪着，之幻感觉容易了不少。两人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路分享者佛应采的果子，倒也是有趣。
“你知道吗？前几天秋祭，我还真撞见鬼了。还是个恶鬼。”
“是吗？是什么样的恶鬼呢？”
“太黑了，也没看清长相。但感觉不咋滴。披头散发的，还发着绿光。声音也不好听。”之幻满脸嫌弃。佛应看着她，眼神里都透露着光彩。
“那是挺吓人的。我倒是很多年没见过那样的恶鬼了。”
“那你以前见过吗？”之幻好奇。
“见过的啊。比你那个还吓人，从水里爬出来，头发里还夹着水草。”
“你描述的可一点也不吓人。”之幻有些失望。
佛应无奈地笑着，“太久了，我记不太清了。”
“很久了吗？你多久没下山了？”
“几千年了吧，我记不清了。以前经常有恶鬼出现，我就经常下山。可后来慢慢就太平了，我也就不下山了。也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样了。”
“外面变化可大了。反正比花溪变化大。”之幻开始抱怨，“花溪不知道还活在什么年代呢，差不多就是盛唐和远古的区别了。”
佛应笑着，不说话。
“说起来，花溪镇有一种糕点，说是秋祭的时候给鬼魂吃的。我尝了几口，味道不错。”
“我以前也吃过，后来吃腻了，就懒得下山吃了。”
“那天还剩了一点糕点，不知道被谁吃掉了，连渣也不剩。宋婆婆说，是被鬼魂吃掉的，他们会保佑我。”
“鬼魂哪会吃那些呢。”佛应笑着摇头。
之幻一愣，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