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幻躲在窗帘的后面,看着躲在巷子角落里的董道。他一直抬着头,看着她卧室的窗子,眼底没有一丝情感。之幻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自己,她躲在后面,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终于,董道转过身,走了。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之幻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拐角处,呼吸渐渐放松下来。
出了一身的汗,之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想要在这个镇上找一个有空调,洗衣机和电视的房子不容易,之幻找了好久。这镇上通讯不好,更别提网络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上网,也没有打游戏了。
之幻吹干头发,拉开窗帘,望着远处的瑶山。似乎在哪里都可以望见瑶山,学堂的窗户,小店的窗户,还有家中的窗户。
“咚咚咚。”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房子没有猫眼,可之幻站在二楼的窗口可以看见楼下敲门的人,是隔壁的王大妈。
“咚咚咚。”又是一声。之幻忙应了声“来啦”,就急匆匆跑下去。
打开门,只见王大妈怀里抱着好些东西,糕点,还有红蜡烛。“王大妈,这是?”之幻推开门,想请她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这些你拿着,后天是秋祭,夜半之前一定要将蜡烛点上,放在客厅中间,糕点要摆上。这糕点,事前事后你都不可以吃,知道吗?”
“这是为什么?”之幻有些好笑,什么封建迷信,连糕点都不让吃。
王大妈一把将东西全塞给了之幻,“每年春秋祭祀,都是鬼魂出来的日子,夜半以前是给人热闹的,过了夜半,就是给鬼热闹的时候,人是不能打扰的。你只记好了,蜡烛要点上,要早睡。半夜不管被什么声音吵醒都不要理会。”
“知道了,王大妈。你放心。”之幻乖巧地回应。
王大妈点点头,转身要走,刚迈出去又折回来,“还有,瑶山之巅你千万不可去。记住了?”
之幻一愣,“瑶山之巅?”
“这你不要问,就记住了。刚来花溪镇,要守规矩。”
“知晓的,王大妈。你就放心。”之幻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王大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家。等听到王大妈的关门声,之幻才关了门,上楼去。
之幻将怀中的东西放在书桌上,盯着看了好半天,好笑地摇了摇头。“闹鬼?”
之幻拿起糕点,嗅了嗅,“还蛮香,不吃不浪费吗?”这么想着,却还是将糕点放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之幻感觉到了困意。没来花溪之前,她从不在午夜之前睡觉。或许是这里实在太过无聊了吧。
之幻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瑶山之巅,佛应午觉一直睡到傍晚,到了午夜怎么也睡不着了。他随意找了棵树躺着,后日便是秋祭,不安的鬼魂徘徊在山腰间,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佛应瞧着他们,轻声笑了,“有何执念,偏要在这人世徘徊,何苦呢。”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他们。
之幻醒得很早,大概是昨夜早睡的缘故。其实,是之幻的肚子先醒的,她昨晚没有吃晚饭。之幻迷迷糊糊地刷着牙,目光瞥见了书桌上的蜡烛,想起了昨日王大妈说的话。她拉开窗帘,望向瑶山之巅,若有所思。
那么高,要爬上去还是蛮困难的。
明日便是秋祭,镇里人都兴高采烈地筹备着,一大清早,镇上便热热闹闹的。之幻又望向瑶山之巅,那里被一团雾气笼罩着,朦朦胧胧,还真像神仙住的地方。
之幻换好衣服,又从床头柜的小角落里翻出一盒清凉油,拎上小包就出了门。
“早啊,之幻。想吃些什么吗?”卖早点的宋婆婆热情地招呼着。都说花溪镇是不欢迎外来人的,为了打好关系,不善交际的之幻同学也是费了很大功夫。
其实也没有很大功夫,只不过和大爷大妈讲讲自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自己勤工俭学,成绩还特别好。这样的孩子,再有礼貌一些,到哪都招人喜欢的。
“好呀,豆浆油条吧。”之幻实在是饿得紧。宋婆婆包好了两根油条,又盛了一碗豆浆,想给之幻端上桌。之幻赶紧乖巧地接过,客气道:“宋婆婆,我自己来,我可以的。谢谢您。”
宋婆婆瞧着她,叹了口气,“唉,可怜你这个女娃,你这么懂事,唉。”
之幻连忙安慰道:“没事,宋婆婆,我挺好的,您别担心。”
宋婆婆点点头,突然想起些什么,“之幻啊,你家里有红蜡烛吗?明天就是秋祭,逛完夜市晚上回家就要点起来啊。晚上早睡,听到动静不要起来。啊?”
“知晓的,宋婆婆。昨天王大妈都给我送来了,还有糕点呢。”
“哦哦。那个糕点可不能吃啊。”
“知晓的,您放心。”之幻低下头喝着豆浆,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了。
站在方先生家门口,之幻突然有些踌躇。之幻往眼睛,鼻子上抹了把清凉油,不一会儿,鼻涕眼泪就一起流了出来。之幻擦干净眼睛,等到鼻涕塞满鼻子,才敲响了方先生家的门。
开门的是昨日见到的女人。“师娘。”之幻的声音哽咽了,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哎呀,这是怎么了。”女人显得有些着急。方先生也出来了,一脸诧异地看着门外不只是在抹眼泪还是在抹鼻涕的之幻。
“感冒了。昨日冲凉,怕是冻着了。早上起来脑袋晕乎乎的。”
“请假吧。今天就别来学堂了,好好养着。”
之幻虚弱地点点头,“嗯,好的,先生。”咳了两声,便转身颤颤巍巍地走了。嗯,颤颤巍巍。走到巷口,之幻回头再看先生,哪还有方先生的影子,连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之幻擦干净鼻涕眼泪,朝着瑶山的方向走去。
瑶山是蛮高的,不过一直到半山腰都是有石板路的,大概是有人在这山上种茶树,为了往来方便才建的吧。
之幻沿着石板路一直走上去,一直走到半山腰,石板路就没了。再往上就没人上去了,连脚印都不再有。之幻环顾四周,找了根比较粗壮的树枝,当拐杖用。
佛应昨夜躺在树上就睡着了,早晨醒来浑身酸痛。近些年来,他睡得时辰越来越多,大概是百无聊赖,到哪都想睡,一天就没什么时候是醒着的。
说起来,他住的屋子也该休整一下了。前几天下雨,屋顶都漏雨了。雨滴得满床都是,他只得换到客厅的躺椅上睡。他估摸着那床被子现在也该发霉了。还有那扇窗,漏风漏得蛮厉害,冷倒是不冷,蚊子蛮多。
难得今天太阳好,佛应晒着太阳,觉着舒服,又不想干活了。到了下午,就又开始犯困。他躺在躺椅上,嗅着躺椅散发出的味道,感觉躺椅好像也发霉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卧室里坏掉的窗户可以透出些光来,灰尘在光里打转,佛应看着,觉着有趣。
看着看着,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突然,门被推开了。阳光伴随着暖风一起涌了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通透起来。很多很多的灰尘在打转,可佛应没空管那些,他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他看着她的样子,一下失了神。
他开始慌了,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头发整不整齐,脸脏不脏。也不知道她是否觉得这个屋里有些脏乱,她对他的印象好不好呢。
“大师,你有水喝吗?”女孩清亮的嗓音想起,佛应的记忆犹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三千年了,同样的房子,同样的躺椅,她推开那一扇木门,带来阳光和温暖。这个女孩啊,跨越了千年依旧向他奔来。
“有啊。山下采得茶叶。你要是早来几个月,味道应该更好些。”佛应将倒好的茶递给她,表面上云淡风轻。
“的确不错啊,大师。”之幻爬到这山顶,几乎是半死不活,想着等会还要下山,内心是极为抗拒。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上来,待在学堂睡觉不好吗?
之幻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袭月白长袍,披肩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俊俏的脸庞足以让人一见倾心,白皙的皮肤给他添了些许病态,却不失儒雅。
王大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来这瑶山之巅,不该只是为了这样一个人。之幻寻思着,这男子不能是个神经病吧。
“大师,难道您是神仙吗?”也不太可能是鬼啊。
“是吧。在这待了上千年了。竟让你这个小女娃扰了我的清净。”
“大师,那……”
“别叫我大师,怪老气的。”佛应打断她,“我有名字,佛应。”
“是哪两个字啊?”
“神佛的佛,答应的应。”
“有人和我讲,瑶山之巅住着一位神仙,因救助了伏羲一族而被称为佛。”之幻直直地看着他,想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什么。
“哈哈哈哈。”佛应笑了起来,“伏羲不过是传说罢了。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地仙,管管土地罢了。哪里配得上佛这个称呼呢?”
之幻也随他一起笑。“我姓叶,叶之幻。”
“嗯,是个好名字。不过幻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该回去了。”佛应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回去后,不要和别人提起。”
之幻识趣地起身告辞,“好吧。不过这里蛮好玩,我还会回来的哦。”说着,便挥挥手跑了出去,门也不关。
佛应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幻儿。”之幻撑着来时捡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下山比上山好走些,可容易摔。之幻怕一个不小心滚下去,就直接滚到山脚了。她就是爱瞎想。
“幻儿。”之幻又念一遍,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不知是走了多久,天半黑了才到山脚。此时镇上早就静了下来,人都回家了。之幻走着夜路,心里也是瘆得慌。好在一个人住,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也不会有人问起她去哪里了。
之幻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洗了个澡,又站在窗边,望向瑶山。“幻儿。”之幻又一次念叨着,“他怎么会那么喊我。”
之幻拉上窗帘,拿起了桌上的红蜡烛。明日就是秋祭了,还真让人有些期待。